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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玨——啊!子玨——不要——”還沒到枕霞閣門前,便聽到了柳姨娘淒厲的叫聲。


    深吸一口氣,薑梨屏退眾人,徑自走了進去。


    隻見柳姨娘坐在床上,抱緊了錦衾被子蜷縮著,瑟瑟發抖,仿佛受了什麽驚嚇般:“大人,您千萬千萬,不要遷責於子玨,他還小,還是個孩子,他什麽都不知道……”


    “好,隻要你從實說來,本座自會饒了你們母子性命,保全你等。”薑梨將身邊的絳雪、凜霜都支走了,自行脫下大衣,坐在了床前。


    “是,是,我說……”


    “十五年前……


    “我本姓倪,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兒,隻不過爹爹一朝暴斃,家中又無甚積蓄,卻有一雙弟妹要養。實在沒有辦法,我隻能賣身葬父。娘含淚將我托付給了一個人牙子,人牙張答應了娘,將我賣到官家做粗使婢女。


    “在路上,我遇到了扶風。她竟也是沛縣人。隻不過她父母雙亡,無所依托,才一狠心將自己賣了。我們一見如故,在路上相互作伴,相互扶持。


    “快到了楊都,人牙張突然露了本來麵目。他竟要將我們賣到窯子裏去。”


    說到此處,柳姨娘將自己的拳頭攥緊,狠狠地捶身上的錦被,眼淚也隨之大顆大顆落了下來:


    “扶風看不慣,出言詢問,他三兩句搪塞不過去,竟是拿了鞭子抽我們。


    “我撲到她身上護住她,大聲喊著‘別打了!別打了!’,可是人牙張充耳不聞。


    “還好,老爺出現了。”


    說到這裏,她終於麵帶微笑,心緒稍微平靜了些:


    “當時我眼前一片模糊,許是扶風身上的血模糊了我的睫毛,我也昏昏沉沉。隻能見到隱隱約約一個偉岸的男子走過來製止人牙張,指了指我們的方向,說了句‘二十兩銀子買她,三日後送來凰梨宮’,便離去了。


    “人牙張不敢惹了凰梨宮裏的老爺,便自己出了錢,找了城東最便宜的客棧,差一個大媽給扶風洗澡、換上幹淨衣服。


    “扶風不曾忘了我,將她的洗澡水給了我一半,兩件衣服也是我們輪著穿。


    “就在她該離去的前一天晚上,我們睡在一起。她握著我的手,很突兀地問道:‘那日,貴人所指的人,是你,還是我?’聽到此話,我驚了。”


    隻能見柳姨娘眼淚掉的更兇了,止不住地抽泣起來。


    “我開玩笑地說,自然是我,我的姿色明明更出眾些。


    “我真的不曾想,她竟然當真了,隻是開玩笑道我今後該享福了。我沒多慮,隻想著明日早晨她趕路必然辛苦,便沒再找她說話,先睡下了。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扶風便沒了蹤影……我與人牙張四處找她,卻隻在床頭看到了一封信。


    “客棧簡陋,竟是她用自己的鮮血所書而成。上麵言簡意賅,寥寥幾字。她隻說自己不願進凰梨宮,已趁著天黑逃去了花紅院了。”


    柳姨娘突然停下,直視著薑梨的眼睛:“我恨!”


    “我恨她傻!竟是進了花紅院,那官僚遍地,一不小心掉腦袋的地方!”


    “我恨她隻顧著我,竟是將進凰梨宮的機會給了我,她吃了如此多的苦,竟是都不想過著好日子!”


    “我恨……我恨她走之前,連兩句多的話,都沒有對我說……”


    說到這裏,她直起身,又突然癱坐下去。雙手抓著自己的頭發,止不住的抽泣:“都怪我前一天晚上與她多開了句玩笑話……都怪我。”


    薑梨輕輕撫了撫她的身子,向她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人牙張不願得罪花紅院,更是怕了凰梨宮,以為是我們兩人串通好的,隻能打碎了牙往肚裏咽。他便讓我頂了扶風的名字,進了凰梨宮。


    “老爺,老爺……他自然是極好的,與我心中所想的偉岸的樣子一模一樣。隻不過我心中實在是悲痛極了……


    “老爺見我可憐,又是沛縣人,便抬我做了姨娘。隻因我小時候讀過書,他便待我不同些。後來娶了夫人,他也不如從前那般寵愛我了。


    “我在府中設法站穩了腳跟,便找了可靠的家仆,幫我去花紅院找一名叫扶風的娘子……我花了好些時日,竟是沒打聽到一絲關於她的音訊。


    “我不甘心,挑唆老爺,帶著我一同去了花紅院……”柳姨娘已是滿眼血紅,眉頭皺成一個打不開的結,“是我對不住他,可是我沒辦法。若是不能見扶風一麵,我此生便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


    “趁著老爺與歌妓們醉酒取樂,我偷偷溜進了姑娘們住的院子。隻因我是女兒身,花紅院又人來人往,因此並未引起守衛的注意。


    “緣分使然,我竟在過道裏,遇到了扶風。


    “我驚喜地幾乎要叫出了聲。實話說,我一直以為她已死了,隻是不甘心,才一直找尋,沒想到,她竟真的還在人世間!


    “她此刻,已是花紅院出名的歌妓了。她竟改了名字,叫做倪弱柳,世人皆稱一聲弱柳娘子。怪不得我找人尋她尋不著的。


    “我聽聞她是個賣藝不賣身的清倌,這才放心了。她過得很好,隻讓我放心。可我還是讓她多多注意安全,風月場所隻怕她難以堅守貞操。她隻讓我放心,沒有多說什麽。


    “此後,每個月我都偷偷遞了書信給她,我與她說夫人在府裏嚴苛治下我的煩惱,她與我說花紅院其他的姐妹勾心鬥角隻叫她厭煩。


    “突然有一天,她與我說,她有了心儀的人了……”


    說到這裏,柳姨娘的淚水終於止住了,而是開始默默地微笑:


    “我與她是真的,是真的姐妹......我本不該與她反目的。”


    她停下了,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腕,隻讓薑梨感到膽寒,生怕她會做什麽傷害自身的事情:“便是為了何事反目?”


    “她,她說,心儀之人,乃是王公子......


    “我不由地好奇,竟是何人能入了她的眼?


    “當時,我做夢也沒曾想到,她的答案是,順天府府尹,王鬆柏大人。”


    聽到此處,薑梨的臉色也變了。她沒想到,王子玨在柳姨娘心中如此重要。自己隻不過著人提點了一句,說是王子玨的前途盡在薑梨手中,柳姨娘竟將細枝末節吐了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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