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府。


    所有人都在忙活,進進出出,來來往往,行色匆匆。


    衛相爺則坐立不安,火燒火燎的在堂上轉了好幾個圈子,果然像了熱鍋上的螞蟻。


    他本來是安排兒子出去晃一圈,順便給別人上點眼藥,哪知兒子不知道是不是傻病複發,居然真的走丟了。


    跟隨他的那個仆人,根本就沒察覺到。


    衛相爺心急如焚,隻這半天之間,他好像就憔悴了不少,還多了幾根白胡子。


    衛夫人則淚眼巴巴的看著丈夫,像是等他拿主意,不時就低下頭,輕輕的抽泣一下。


    曉雯幾個丫鬟在旁邊陪著她,都挺著筆直小腰,一臉的憐惜,但誰也不敢吭氣。


    “相爺,沒有公子的下落。”衛管家走到堂上,低聲稟報。


    衛相爺剛剛又下了個死命令,讓他每過一刻鍾就向自己稟報一次,不許任何人懈怠。


    “再去找,他出門沒半天,還走不遠,總有些蛛絲馬跡。”


    “是。”


    衛管家答應一聲,快步去了大門。從仆人跑迴來說公子走丟開始,他就一直站在大門口,像個木頭樁子似的,立等,半步也沒敢離開。


    中午,他也隻吃了半個饅頭,居然連半點餓意都沒有。


    “老爺,你坐下來,喝口水吧。”衛夫人仰起淚臉,輕輕懇求,漂亮的兩眼,還有一層水霧,閃閃晶亮。


    “這個孽子,他是真的逃了,他怎麽敢?連爹娘都不要了嗎?”衛相爺轉到太師椅邊,暴躁地跺了跺腳,又走開了。


    衛夫人嚶的一聲,又開始抽泣垂淚。


    “孽子啊!”


    “孽子,這不是要爹娘的老命麽?”


    衛相爺恨恨地罵,胡子翹得老高了,攏在袖子裏的手,雖有些哆哆嗦嗦,卻又握成了拳頭。


    又過了一刻鍾,隻見衛管家大步流星般飛奔進來,手裏揚著一張飄忽的信箋,叫道:“相爺,公子托人送了封信迴來。”


    什麽?有信了?


    衛相爺急奔過去,不待衛管家呈上信箋,劈手就奪了過來,抖抖索索的展開,低頭急看。


    “孽子,這到底寫的什麽東西?”


    “相爺,拿倒了。”


    衛管家在旁邊伸頭張了一眼,低聲提醒。


    衛相爺警覺地走到一邊,將信箋又倒迴來,然後很仔細的看,漸漸的,他手就不抖索了。


    “這真是他寫的嗎?”


    衛相爺心裏犯嘀咕,就抬頭看著衛管家,臉上的急躁褪去了大半,眼神炯炯發亮。


    “迴稟相爺,送信來的那人說,這就是公子在宣德堂親自寫的。”衛管家答道。


    衛相爺緩緩點頭,又看了起來,嘴裏還低聲自語:“沒錯沒錯,這信應該是陽兒寫的,換了別人,也不會稱自己為爹、夫人為娘了。


    “隻是奇怪,陽兒又沒練過幾天字,他的字居然這麽清娟?還有這紙,真是宣德堂的極品紙,並不假。”


    “老爺,陽兒都寫了什麽?”衛夫人忍不住了,小聲地問。


    “嗯,也沒寫什麽,陽兒在信箋裏說,他是真的走丟了,準備在外麵走走看看,過幾天就迴來。”衛相爺將信箋收了起來,塞進袖中,誰也不給看。


    然後,他就看著衛管家吩咐:“把人都叫迴來吧,不要去找了,你們也找不到他。”


    啊?


    陽兒還知道自己真的走丟了?他托人送信,卻不跟著送信人迴來?


    這個老東西,分明在撒謊。


    衛夫人大急,氣唿唿的質問:“你個老不死的東西,陽兒在信裏到底說了什麽?你、你居然想瞞著我?”


    她也是痛惜兒子,煩亂攻心,急極氣極,口不擇言,衛相爺不免就由平日裏的“老爺”變成了個“老不死的東西”。


    老不死的衛相爺並不在意自己變成了什麽,也不肯透露兒子信裏寫的內容,臉上還能看到一點笑眯眯的蛛絲馬跡。


    衛夫人見了,更加氣不過,連珠炮似的追問:“兒子走丟了,你真的不找嗎?老東西,你讓他一個人在外麵怎麽辦?他身上帶銀子了嗎?誰在伺候他?誰給他做飯吃?夜裏去哪裏安歇?”


    接著,又看著衛管家吩咐:“管家,讓府上的人繼續找,公子身無分文,在外麵流浪幾天,還不得又餓傻了?”


    衛管家臉上浮出一抹笑意,又說:“相爺、夫人,送信那人還說,公子在宣德堂寫了張退婚書,作價三千兩銀子,將那個馮將軍給賣了,公子身邊,此刻有大把銀子,絕對不會挨餓。”


    “什麽?他賣妻?聖上賜的婚也有人敢要?”衛夫人驚唿。


    “一般人不敢要,但送信的人說,是李丞相的公子,付了三千兩銀子,拿走了退婚書。”


    衛夫人不說話了,兒子身邊有銀子,她就放了一半的心,至於抗旨賣妻的事,隻能以後再說了。


    衛相爺卻又吃了一驚,頓時就變了臉色,要是被李家人買了,隻怕就是個圈套,衛家要有麻煩了。


    就在這時,又有個仆人從外麵跑進來。叫道:“相爺,不好了,李丞相來了,要闖進府裏來。”


    李丞相是衛相爺的朝堂上老對手,喜歡結黨營私,鑽營逐利,廢帝在位時,衛相爺將他完全打壓住了,兩人結怨很深。


    等到女帝逼宮時,他眼見大勢已去,立刻背主求榮,站到了女帝陣營,從而成為寵臣。


    衛相爺覺得,自己被女帝冷落,一定是李賊在背後進了很多讒言。


    這個當口,他來丞相府,自然不會是什麽好心。


    肯定是既看相府笑話,又來顯擺自己的,或者,是來要迴銀子的!


    衛相爺心中突然生出火燒眉毛、還禍不單行的感覺,急忙吩咐:“快快快,緊閉大門,別讓那廝闖進來。”


    仆人一聽,急忙忙的又往外跑。


    “哈哈哈,想關門拒人,這可來不及啦,本丞相已經進來啦!”


    話音剛落,洋洋得意的李丞相李洪,就出現在眾人眼前。


    “曉雯,我們迴屋。”衛夫人知道來人是衛家的仇人,不想看對方的嘴臉,立刻吩咐幾個丫鬟隨自己避開。


    “好的,今兒府上有股臭味,多半是黃鼠狼偷摸進來了,我這就扶夫人迴去。”


    曉雯雖然是個後院丫鬟,但很機靈,這時也看出了端倪,當即撇了撇嘴,暗諷了一句。


    衛夫人幾個扭頭走了,衛相爺就坐在椅子上,也不招唿對方坐,冷著臉問:“李洪,你來我相府做什麽?”


    “相府?本官才是丞相,你已是草民一個了好吧,這裏還能叫相府嗎?”


    李洪嘴角一撇,噙著冷笑。


    衛相爺氣得不行,卻又無可奈何,咬牙問道:“李洪,你來我府上,到底有什麽目的?”


    心想,隻要你這家夥提及銀子,我就來個抵死不認。


    李洪自己走過去坐下,然後才慢悠悠的說:“聽聖上說京都走丟了個傻子,本丞相一琢磨,可就明白了,多半是你家那個三歲傻兒走丟了吧?本丞相一下朝,急不可耐的就過來恭賀了。”


    “李洪,你這是不安好心,黃鼠狼給雞拜年!”


    “你那傻兒子真是沒福氣,本來蒙聖上賜婚,討了個粗醜女將,雖不得聖上榮寵,好歹也帶個官身,他這一走丟,潑天富貴可又沒了啊,可喜可賀,哈哈!哈哈哈!”


    李洪終於不裝了,哈哈大笑。


    衛相爺一愣,李洪這廝說了這麽多廢話,卻隻字不提銀子,他什麽意思?難道不知道自家兒子買妻的事嗎?


    他不提,自己正好裝不知道。


    於是就問:“聖上賜婚,將馮家女將配給我兒,也是你這老賊進的讒言吧?”


    李洪也不否認,大喇喇的說道:“不愧是做過丞相的,一眼就看明白了,沒錯,你家傻子能夠配上女將軍,就是本丞相的功勞。”


    “我已削職為民,你這樣咄咄逼人,到底還想做什麽?”


    “馮家即將失勢,聯姻又非同小可,文武百官,人人避之不及,本丞相自然也不願意了,偏偏本丞相的公子從小就喜歡在馮婉秋屁股後麵跑,沒辦法,隻好拿你家傻兒出來頂一頂。”


    衛相爺不怒反笑:“原來如此,怪不得聖上要為我兒賜婚了。”


    “說實話,本丞相府和馮家很近,馮家女很小的時候,本丞相就見過她,幾歲的小丫頭片子,渾身像瓷一樣雪白,粉嘟嘟的,十分可愛。


    “那個時候,連本丞相都想和馮家攀個姻親,隻不過那時馮家正受恩寵,可惜到了現在,已是日落西山了,但配你家的傻兒,還是很合適哦。


    “本丞相送你一句話,還是趕緊把傻兒尋迴來好了,要不然,你就等著被聖上降罪,抄家流放吧。”


    李洪說得興起,十分得意。


    衛相爺哼了一聲,端起茶抿了一口,慢悠悠的說:“有人已經逼著我兒把賜婚之妻賣了,賣了三千兩銀子。”


    “賣了?那就是抗旨!本丞相這就去奏明聖上,下旨將你的家抄了,然後充軍!流放!”


    李洪更加高興,笑眯了眼。


    “逼我兒賣妻之人,叫李尚遠,我兒抗旨有罪,他的罪更重。”衛相爺冷冷地給他潑了盆冷水。


    李洪的笑聲戛然而止。


    自己兒子逼傻子賣妻,還給了三千兩銀子,兒子文武全才,怎麽可能會那麽傻?


    一定是這老東西汙蔑,臨死想要拉個墊背的。


    “老東西,你自己要死了,還想汙蔑我兒嗎?”李洪怒問。


    “李洪,是不是老夫汙蔑,你迴家去問問你那犬子,不就知道了嗎?”衛相爺冷笑。


    李洪變了臉色,呆了一下,立刻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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