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胎說的話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算假。


    第一句,“我是被迫的,我不想殺人。”


    這是實話,她從來都不想殺人,隻是身在反塔聯盟中不得不做,而這個“不得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被迫。


    第二句和第三句,“殺了反塔聯盟的人是因為他們想要放火燒城”和“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做這些事”。


    後一句是徹頭徹尾的實話,而前一句卻是相當巧妙的謊言。


    泥胎所說的原因確實有,但更為重要的原因卻是怕被暴露。加上她不願意殺人,自然也不希望下屬放火燒城。


    最後一句,“a3倉庫的火是我放的,但我沒有殺人。a2倉庫的事情是那些人先斬後奏,我也是事後才知道。”


    後半句是實話,前半句是大風天三人眼中的實話。


    之所以說是眼中的實話,因為這個檢驗真假的術法“火眼金睛”並非是與事實核對,而是與旁人的認知核對。


    調停人說過a3倉庫的火勢得到及時控製,沒有人員受傷,因此即使真的有人死亡也會被判定為相反的結果。


    至此,泥胎口中的解釋全部得到檢驗,並被術法判定為真。


    “......全是真的?”大風天愣住了,她都準備好替天行道了,結果犯人的辯白全是真的?


    藍調很想說火眼金睛這玩意其實不能全信,但現在說這些已經來不及了。


    眼前這個名叫泥胎的家夥一定非常了解“火眼金睛”,而大風天她們從開始驗證便掉進了自證陷阱。


    “嗯,實話。”藍調隻好這麽說。不過既然火眼金睛全都判定為真,也能證明這人並沒有壞到骨子裏。


    大風天真的把她打殘倒是不太合乎情理了。


    “......我怎麽變得這麽仁慈了?”藍調揉著太陽穴,長歎了一口氣。


    泥胎依然坐在凍土上,屁股拔涼拔涼的。止血藥加上速效治療藥算是有用,她現在感覺好多了。


    “沒想到這人真的會火眼金睛。”她鬆了一口氣,要是藍調不會這招,自己倒是真的難做了。


    唉。泥胎在心裏歎息連連,繼續擺出可憐兮兮的樣子。


    大風天沉默了片刻,沒收了泥胎的儲存空間。她打醒了沉浸在麵具被破壞的悲傷中的冰冰藍,對泥胎說道:“暫時放過你,先跟我們走吧。”


    “......好。”泥胎點點頭,眨巴兩下眼睛,“可是我受傷了,走不動。”


    “你打的,你去背她。”大風天指指泥胎,用眼神示意冰冰藍。


    “欸~直接凍起來就好了吧!”


    “不行!”


    “討厭~”冰冰藍嘀咕了幾句,粗魯地扛起泥胎,正好壓到她的傷口,疼得她瘋狂捶擊對方:“很痛啊!!!”


    “哎呀呀,你的攻擊對我來說就和蚊子叮咬一樣喔!”


    大風天忍不住吐槽她:“這時候還需要比戰力嗎......”


    泥胎十分配合,幾乎有問必答,或許是因為感受到了大風天透露出的威脅感。


    但她的迴答非常局限,大風天並不能從她那裏獲取非常深入的信息。


    “因為我隻是個小嘍嘍。”泥胎趴在冰冰藍背上,嚼著止痛藥說道。她並不十分在意這一點,似乎對身為小嘍嘍這件事感到心安理得。


    有火眼金睛在,大風天知道對方所說的東西都是真實的——至少全都符合泥胎本人的認知。


    “來這座城市搞破壞的隻有你和那幾個已經死掉的人嗎?還有其他驅魔人嗎?”大風天問道。


    “啊,這個啊......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呢。畢竟我隻是個小嘍嘍嘛。”


    泥胎安適地迴答,隨意地抬頭瞥了一眼,像是看到什麽很恐怖的東西似的倒抽了一口氣。


    她張了張嘴,慢吞吞地迴道:“嗯......現在知道了。”


    說著,泥胎的身體立刻化成沙子,從冰冰藍的背上滑落。她不知用了什麽招數解開了翡翠石手銬,跑路速度一流。


    “欸~”冰冰藍下意識伸手撈了一把沙子,餘光忽然閃過一道針芒。


    “唰——”


    她微微偏頭,避開了朝她腦門襲來的這道針芒。一根堅硬寒冷的冰錐從她手心飛出,朝著針芒射來的方向刺去。


    “哼!”遠處的少女稍一抬手,無數根飛針便穿透了冰錐,直至分崩離析。


    大風天和冰冰藍停在原地,如臨大敵。沒時間去管逃之夭夭的泥胎了,她們無疑是迎來了新的敵人!更強的敵人!


    少女身姿挺拔,看起來不超過十四歲。她模樣極為出眾,可愛得像個天使,卻長著一頭金色的毛寸,像是一根根倒立的針芒。


    今晚月光皎潔,因而能看得清一些細節。


    “這是~”冰冰藍叫道。


    大風天低聲問她:“這是誰?”


    “不知道。”冰冰藍興奮地說道,“但她好可愛喔!”


    大風天給她一記暴捶。


    少女眼神陰寒,出口就是髒話:“你們兩個渣滓,記住我的名字!本大爺是小阿芒!妨礙我們的人通通該被絞殺!”


    大風天目光複雜,這樣一個萌萌噠的小女孩居然用這樣老成的語氣說如此不文明的話,實在是毫無威懾力。


    反而更可愛了!


    “泥胎那個廢物躲哪去了!?趕緊出來,廢物該和渣滓一樣被絞殺!絞殺絞殺!通通絞殺!”


    小阿芒暴怒地喊道,指尖射出無數細密而尖銳的針芒,如射線一般朝大風天和冰冰藍的方向衝刺。


    “媽呀!這家夥真嚇人——我溜了。”泥胎把探出的一小截腦袋縮迴沙子裏,如魚得水般在沙地中遊動,逐漸遠離戰場。


    她順便思考著該用什麽借口迴到反塔聯盟,應該擺出什麽樣的姿態和人設,編造一個怎樣合理而令人心生同情的謊言。


    雖然許應靈是個想要毀滅世界的瘋子,但卻出人意料的溫柔。如果和她賣慘的話,應該迴得去。


    而這是泥胎最擅長的事情。


    是的,她沒有什麽出眾的地方,隻有被人嘲笑和詬病的發色和名字,極為弱小無力的魔盒,以及毫無特征和記憶點的性格。


    這樣的她,必須要依靠反塔聯盟得到“那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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