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天動地的炮彈聲從遠處炸開,震耳欲聾,幾乎要把所有人的耳膜給刺穿。


    爆炸聲混勻了建築物的坍塌聲,磚瓦和沙石彼此相互碰撞,在漫天的硝煙中飛舞旋轉,由天入地。


    整個世界都被消音了,唯留下經久不息的、持續不斷的、一發又一發的轟炸聲。


    ——還有墨青藍的狂笑聲。


    而在此時,大風天甚至還沒來得及戴上耳塞。


    “藍調。”大風天念了一聲,“......我好像有點耳鳴。”


    藍調笑道:“你居然隻是耳鳴。”還好她早早地切斷了聽覺,唿,還好。


    大風天揉著太陽穴,眼白都染上了血絲。她瞪著眼睛,看向遠處那個扛著大炮轟炸甬道的少女,心裏有一萬匹戰馬奔騰而過。


    “丫的神經病!”她啐罵道,猛猛拍著自己的腦袋。


    腦漿都給她震出來了!


    海市揪著耳塞,斜著眼睛嘲笑大風天:“這個人就是神經病,她在燈塔裏最出名的不是魔盒,而是她的大炮。”


    墨青藍,魔盒特征筆墨,用水墨寫出的文字在被看見且被認出時具有言靈效力。


    但她的名聲並非是靠魔盒打響的,因為大多數惡魔並不識字,罪犯也完全可以靠“不看”來避開魔盒效果。


    墨青藍最最出名的地方是她除了筆墨紙硯之外的第二武器——青藍大炮。


    翡翠石炮身,內部裝填的炮彈全都是她自己研製的青藍水墨彈。這種炮彈攜帶了她的靈魂力量,被她賦予了“絕對爆裂”的言靈效果。


    “如果不是青藍水墨彈不能離開墨青藍太遠,那她不會隻是橙色分支燈塔代理人。”很多上層的驅魔人如此評價道。


    透過耳塞和手指的縫隙,海市知道爆炸聲漸漸平息了。她摘下耳塞,望著遠處徹底崩壞的霧靄和甬道。


    “果然又是這樣。”她歎道。


    墨青藍和她、兔子窩,甚至和幽魂夢、遊魂夢都是同一批的驅魔人。


    海市之所以在鬱鬱夢中那樣感動,並不僅僅因為那首歌。而是因為那些唱歌的孩子中有她們。


    大風天也許認不出來,但海市作為本人怎麽會認不出來從前的自己呢?


    鬱鬱夢中出現了她們,換句話說,其實夢的創造者也根本沒有忘記從前的事情吧。


    無論是燈塔裏飼養的彩色魚兒,還是堆滿濕潤的泥土的花室、那首關於愛與希望的歌,以及醜陋的猴子牽手風箏。


    這些,海市全都記得。所以她才會更加遲疑困惑,到底該如何選擇,實在成為了一個難題。


    即使做出了選擇,她的實力能不能保證選擇的執行是更大的難題。


    如果能變得更強一點,那她此刻也不會如此被動了吧?但此刻說這些已經晚了。


    夢境甬道被青藍炮彈炸成灰燼,內部的魚群幻影也全都化為光點消散。


    三條道路暴露在墨青藍麵前,鬱鬱夢早已被封鎖,此時霧靄連同內部的景象全都被炸碎,幾麵風箏的殘骸從空中緩慢地掉落。


    墨青藍隻是看了一眼便將目光移開。


    惶惶夢也不見得好到哪去,虹氣的惡臭順著崩壞的路口全部逸散出來,還有大批量的半透明水液,如泛濫的彩虹江。


    “這裏怎麽還有這種東西?她們倆竟然還做這種夢......”


    墨青藍皺著眉,很快戴上了一個麵罩,上麵的花草香味勉強驅散了一點虹氣。


    她看向唯一完好的惴惴夢,從路口散發的靈魂力量也是這三條路中最為強大的。


    所有尚存的霧靄全部包裹住了惴惴夢,濃鬱到看不見裏麵的任何東西。


    但這層厚重的霧靄已經失去了它們原本的隔離作用,隻是徒有其表。


    青大嘴和藍小手一路小跑著來到墨青藍身邊,前者誇讚著墨青藍的炮彈威力之強,華麗的詞藻把對方誇得浮出笑容。


    大風天搖晃著腦袋,耳鳴終於減輕了不少。她跟著海市一同靠近了徹底崩壞的鬱鬱夢。


    “......”海市靜靜地望著那片廢墟,在無聲中顯出幾分寂寞。


    大風天忽然覺得抽象而天然的海市其實並非她想的那麽沒心沒肺。相比墨青藍,她簡直稱得上敏感憂鬱。


    “還在看什麽呢?不要再緬懷了!既然她們選擇了背叛,那也就不是你的同伴了。”墨青藍毫無感情地陳述著。


    “我知道。”海市迴道,“但你有沒有想過她們為什麽要背叛燈塔?”


    墨青藍感到莫名其妙:“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背叛燈塔就是原罪。你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居然在糾結這個。”


    “是啊,青藍大人說得對!你作為驅魔人,燈塔生養你、培育你,你居然還為燈塔的敵人說話!”


    青大嘴也討伐道,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就好像他也是燈塔生養的孩子一般。


    海市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背叛燈塔就是原罪嗎?


    好像也沒錯,燈塔一直就是這樣教育她們的。但是......有沒有可能是燈塔對幽魂夢和遊魂夢做了什麽呢?


    但她不敢說了,因為一定會被扣帽子的。懲罰她沒關係,總不能連累她的朋友們。


    她不能理解“原罪”這個詞,如果做錯的不是魂夢姐妹,那她們隻是反抗也算是原罪嗎?


    隻要反抗就是犯了原罪嗎?


    在新世界中,一切都是非黑即白嗎?


    海市不懂,她也不敢懂。很多話,她連兔子窩都不敢說。


    她不知道新世界裏,有沒有人能更勇敢一些,能比她更勇敢一些,說出她不敢說的話。


    一條被圈養在玻璃缸的小魚發現了玻璃缸的狹小,她去問其他的魚,這個世界真的就這麽大嗎?


    其他魚兒全部都指責她,她們說:魚缸養活了你!你怎麽能妄想著離開魚缸!


    “這是原罪!”她們說。


    反抗即原罪,趨同即正義。她逐漸懂了,這才是魚缸的法則。


    魚缸太愛它的魚了,除了反抗之外、除了跳出魚缸之外,其他的事情它都能容忍。


    因此魚缸世界沒有死刑。


    可魚缸世界真的沒有死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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