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阮稚收拾好了準備出門。


    她住的這層,總共有三戶住戶。


    除去她,隔壁和對門的那家,都住著別的租客。


    阮稚在這裏住的這幾年,都很平靜。


    可今天一出門,就發現隔壁的鄰居換了。


    原本住著的是一家三口,但阮稚看見從電梯裏出來,搬著東西的卻是個年輕的男人。


    那人挺瘦挺高的,這麽清冷的早晨,阮稚都穿著風衣了,他還隻穿著黑色的短袖。


    露出來的胳膊上,有著青色的紋身,看著挺猙獰的,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怪物。


    是在電梯口碰上的。


    阮稚很自覺的往旁邊退讓了一些,等人家把東西全都搬出來,才抬腳進去。


    “小姐。”門口,男人似乎衝她喊了一聲。


    阮稚微微一頓,她人已經進了電梯,此刻迴轉過身來,視線落在了那個男人的臉上。


    隔著墨鏡,仍能清楚的看見男人臉上痞裏痞氣的微笑,連眼神都流裏流氣的。


    阮稚對人沒有先入為主的偏見,但眼前這個男人,給她的第一印象確實很糟糕。


    她不太擅長與人交流,尤其是陌生的男人。


    阮稚沒說話,隻是伸手按了一層的按鍵。


    電梯門緩緩合上,那男人卻忽然伸出手,啪的一聲重重的拍在了門框上,剛要合上的電梯門,便又向兩邊緩緩的分開。


    門口那男人,甚至還抬腳往裏麵邁了一步。


    一隻腳踏入了電梯,整個人都攔在門口,阻止電梯門再次合上。


    阮稚皺著眉頭,眼神裏已經透出不悅,她放在口袋裏的左手悄然的捏緊,卻仍舊是一言未發。


    電梯逼仄,男人雖然沒有整個擠進來,可他身上的那股難聞的味道,已經在四周蔓延散開。


    阮稚的每一根汗毛,都豎立起來。


    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從她汗毛孔裏鑽進來。


    “你好。”男人打量了她片刻,然後微笑著,朝她伸出手。


    阮稚看著那隻手,忽然就想到了徐懷深的手。


    徐懷深的手,修長好看,每一根手指都長的優雅。


    而眼前的這隻手,手掌短小寬大,有些難看,而且膚色也偏黑,大概是剛剛搬家,手指上不知道沾了什麽東西,黑漆漆的。


    阮稚雖然沒潔癖,但還是被惡心到了。


    她拔高了聲音說:“對不起,我不認識你。”


    並未伸手過去。


    那人一看就是個不正經的混混。


    聽阮稚這麽說,也沒覺得不好意思,隻是將手收了迴去,仍舊是笑了笑,道:“我是你的新鄰居,沒關係,來日方長,我們慢慢熟悉。”


    阮稚沉著臉。


    值得慶幸的是,她從來都是戴著帽子和墨鏡出門,雖然今天忘記了戴口罩,但她裹成這樣,男人應該也不會認出她。


    “我要去工作了,如果您沒什麽事的話,希望您不要耽誤我的時間。”阮稚說道。


    她的語調還算客氣。


    那是對人最起碼的一種尊重。


    阮稚更是祈禱,以後都不要跟這個新鄰居碰到。


    好在,男人並沒有多說什麽,也沒做什麽糾纏,就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然後退出了電梯。


    直到電梯門關上,電梯開始往下運作,阮稚才稍微的鬆了口氣。


    ……


    今天有一場高c戲。


    是阮稚所扮演的公主,國破家亡,然後祈求男主,不要殺她父王。


    但最後,還是被殺了。


    阮稚換上了戲服,坐在椅子裏,任化妝師在她臉上化妝。


    不知道過了多久,化妝師說:“好了,阮小姐您看一下。”


    阮稚睜開眼,左右看了看自己此刻的妝容。


    小柔在旁邊說:“阮小姐這個形象,真是太讓人有保護欲了。”


    確實。


    阮稚的古裝發髻有些微亂,衣服上也染上了好多的“血跡”,往日高貴的公主,今日卻成了階下囚,確實挺慘的。


    而阮稚的長相,本來就屬於那種我見猶憐的,這再化上這麽淒慘的妝容,一個眼神,分分鍾入戲。


    阮佳妮今天也有戲。


    作為阮稚的貼身女官,她是要被軟禁起來,和公主分離的。


    阮佳妮的戲在前。


    經過這些天的鍛煉,她已經能演的很好了。


    剛一上場,立馬入戲,眼淚含在眼眶裏,要掉不掉,將將要掉。


    眼神裏的堅定,更是讓人看見了她這個角色對主子的絕對忠誠。


    阮佳妮的這個人設,其實還是挺不錯的。


    至少,她在劇中是個挺聰明的人。


    不像阮稚,說白了就是個傻白甜的人設。


    家國都破了,她還要去傻白甜的祈求男主,讓他手下留情。


    男主率十萬鐵騎揮兵城下,為的就是新仇舊恨,勝利即在眼前,他又怎麽可能會手下留情?


    阮稚擺弄著衣服,聽見小柔在旁邊說:“這個阮佳妮演的真的挺不錯的哦。”


    阮稚抬頭看了一眼,沒作聲。


    小柔注意到她的眼神,往她這邊靠近了一些,壓低了聲音說:“阮小姐,我之前聽見有人嚼舌根,說您故意跟阮佳妮作對,故意為難新人。”


    “阮小姐,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但是這種傳言好像已經在劇組裏傳開了。你要不要跟他們解釋一下?不然被導演誤會了就不好了。”


    阮稚偏頭,“也不全是傳言。”


    “啊?”


    “我跟她,確實不對付。”阮稚說的直白。


    小柔愣了一下,旋即說:“可是阮小姐明明人很好的,怎麽會針對新人呢?”


    “不是針對。”阮稚說,“隻是八字不合而已。”


    小柔心裏還有疑惑,但沒有再問了。


    她跟了阮稚挺久了,大概從一年前開始就已經做了她的助理。


    可以說,比外人更加的了解阮稚,也更加懂她的性格。


    她不會無緣無故的說這些,大概是這其中,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故事吧。


    到了阮稚的拍攝時間。


    阮稚走到指定的地點,在工作人員喊開始後,一秒進入狀態。


    阮佳妮坐在旁邊看著,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水喝了兩口,眼睛卻是望著阮稚這邊。


    她覺得,剛才自己的那一場戲,已經算是她的極限了。


    天知道,為了演好這場戲,她這一個星期都沒怎麽睡好。


    一直在醞釀情緒,一直在找最好的狀態和角度。


    就是想在這一個高c,將演技發揮到極致。


    她剛才演的很投入,自己能給自己打滿分。


    而從旁邊人的表情來看,她無疑是成功的。


    阮佳妮看了阮稚的那部分戲,她其實覺得,自己這個角色雖然鏡頭少,但是強在人設上。


    雖然阮稚的角色是女二號,她的是女n號,但靠人設翻身的,也不是少數。


    阮佳妮就想著,要靠這場戲,將阮稚的角色壓倒。


    但是她沒有想到,阮稚的這場戲,徹底顛覆了她對阮稚的認知。


    落魄的公主,神情哀傷的抓著鄰國王子的衣角,雖然是在哀求,但她依然脊背挺直。


    眼中含淚,卻仍有她身為一國公主最後的驕傲和尊嚴。


    此刻,她隻是在仰望她喜歡的人。


    “阿炎哥哥,能不能,放過我父王。”


    明明是乞求的話,可說出來,卻叫人不敢輕看,也讓人心疼的緊。


    扮演男主角的演員,都有一瞬間的心軟,差點沒能接上戲。


    他將衣角,從公主手裏一點點抽開,最後給了她一個冷漠無情的眼神,說:“我與公主隔著血海深仇,公主還是不要這麽求我的好。”


    “阿炎哥哥……”


    “不要叫我阿炎哥哥。你不配!”


    男主角說完這句話,便揮手,讓部下破了城門,並且當著公主的麵,殺了她的父王。


    阮稚站在那,身上的衣服被鮮血浸染,風吹在她的身上,她如同一片薄薄的紙片,搖搖欲墜。


    鏡頭在她周圍旋轉,仿佛她的世界轟然間崩塌,再也不複從前。


    她在笑,也在哭。


    眼淚從她眼睛裏流出來,可她的笑聲卻隨著風聲飛出很遠很遠……


    阮佳妮當場就震住了。


    她握著水杯,卻是半天都沒動一下。


    這種現場看的人雞皮疙瘩起了一地的表演,遠比看電視劇要來的震撼的多。


    阮佳妮從來沒想過,阮稚竟然有這麽強的爆發力。


    不僅是她,周圍的工作人員和演員們,包括導演組的人在內,全都被這段戲震住了。


    戲都演完了,導演都舍不得喊卡。


    不知道過了多久,人聲已經漸漸遠離了。


    公主還站在原地,望著破敗的城池,望著滿地的鮮血,望著不遠處父王的屍體,她的表情逐漸變得絕望,從而轉化成木然。


    她忽然動了動,抬起腳,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副導演這個時候迴過神來,剛要提醒導演,卻被導演抬手攔住。


    導演給了他一個眼神,輕輕的搖了搖頭,視線繼續盯在攝影機上。


    他想看看,接下來的戲,阮稚要怎麽演。


    說不定,她的臨時發揮,會給這場戲加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至少目前,他是舍不得喊卡的。


    所有人的心,都隨著阮稚每往前邁出一步,而隨之顫抖。


    阮佳妮更是握緊了手中的水杯,她看著阮稚一步一步的爬上了城樓。


    看著她屹立在城樓最高處,踏上了那殘破的城土。


    她眼中的絕望,被日光映射的越發明亮。


    此時此刻,她不再是阮稚。


    她就是劇中的公主,實實在在的那個人物,被愛和恨交織,再也無法單純的一國公主。


    她靜靜地屹立片刻,而後抬起右腳,似要往前踏出。


    阮佳妮的心被猛地提起,她陡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而與此同時,導演那邊喊了一聲,“卡。”


    阮稚停止了表演,她將右腳收迴去,助理立刻上前,為她披上外套。


    阮稚的情緒放的太開,乃至於一下子收不迴來,抱著小柔痛痛快快的哭了一會兒。


    阮佳妮遠遠地看著,心裏忽然很不是滋味兒。


    導演走過來,“阮稚,拍的很不錯啊,辛苦了。”


    阮稚剛哭過,眼睛紅紅的,她彎彎腰,“導演辛苦。”


    導演拍拍她的肩膀,說:“先去休息會吧,下午再拍。”


    “嗯。”


    阮稚迴到了休息室,換下了服裝,正在卸妝。


    就從鏡子的倒影裏,看見阮佳妮走了進來。


    阮稚隻掃了一眼,便垂下眸子,翻開手機微信。


    阮佳妮已經走過來,就站在她身側。


    見阮稚頭也沒抬,她咬咬唇,將手裏的一瓶果汁遞過去,“給你的。”


    語氣有些生硬。


    畢竟他們沒什麽交集。


    僅有的,也隻是從小在一塊待過的那段短暫歲月。


    而那段記憶,對彼此都不是太愉快。


    阮稚偏頭看了她一眼,之後又掃了那瓶果汁一眼,很淡的說了句,“不喝。拿走。”


    “我特意給你買的。”阮佳妮說,“我記得你愛喝果汁的。”


    阮稚:“……”


    她已經收迴視線,沒再跟她交流。


    阮佳妮站在那,覺得挺尷尬的,她將果汁放在桌上,就轉身出去了。


    小柔說:“她為什麽好好的給阮小姐送果汁啊?”


    化妝師:“可能是想巴結阮小姐吧?”


    小柔點頭附和,“有可能哎。”


    阮稚低低地聲音打斷她們的對話,“小柔,把我的杯子拿給我。”


    “哦哦。”小柔趕緊去拿了。


    阮稚抬眼間,掃過那瓶果汁,很快的垂下了眼眸,眼裏沒什麽波瀾。


    ……


    下戲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十一點了。


    阮稚由小柔陪著,剛出門,就看見停在那的一輛汽車。


    阮稚的目光在車上一掠而過,並沒有過分關注。


    小柔說:“小海去開車了,估計就快到了。”


    “嗯。”阮稚點點頭,安安靜靜的站在路邊等著。


    那邊,車門打開,從車上下來一個中年女人,和一個中年男人。


    “爸,媽。”身後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


    小柔忍不住迴頭,看見是阮佳妮走出來,剛才那一聲爸媽,也是她喊出來的。


    而站在那邊的中年夫妻,臉上也浮起笑容,抬腳走了過來。


    女的將手裏的外套披在阮佳妮身上,一臉關切,“怎麽穿這麽少?夜裏冷,別凍著。”


    “我沒事媽,沒那麽冷,而且我也沒那麽嬌貴。”阮佳妮說著,就要把外套拿下來。


    中年男人立刻說:“穿著吧,你從小身子就弱,別吹感冒了。”


    阮佳妮隻好又將手收了迴來,忍不住的,眼神朝阮稚這邊看了一眼。


    阮希明和萬芳芳其實也看見阮稚了,但見她態度十分冷淡,甚至連正眼都不朝這邊看一眼,便都沒拉下麵子上前打招唿。


    阮佳妮想了想,剛想開口,小海就將車開過來了。


    阮稚頭也不迴的上了車,汽車揚長而去。


    阮佳妮隻能作罷,但心裏還是有點不甘。


    萬芳芳歎了一口氣,“看來阮稚還怪我們呢。”


    阮希明沒好氣,“哼,不識好歹的白眼狼,管她做什麽。佳妮,上車,爸爸帶你去吃好吃的。”


    “爸,媽。”阮佳妮開口。


    “怎麽了?”


    阮佳妮想開口說,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從哪兒開始說。


    想了半天,還是作罷,“沒什麽。”


    三個人上了車,離開。


    另一邊,小海開著車,小柔和阮稚坐在後座。


    上了車,阮稚就靠在車窗上閉著眼睛休息。


    耳邊,傳來小柔的聲音,“剛才那是阮佳妮的爸媽嗎?哇,都好年輕好有氣質哦。”


    “聽說阮佳妮家裏是做生意的,看她爸媽,應該是挺有錢的呢。”


    “我還聽說,阮佳妮能進劇組,就是靠她爸媽的關係的,不然這個角色輪不到她的。”


    “不過好奇怪哦,剛才阮佳妮他們都朝我們這邊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不過這麽晚了,她爸媽都來接她,看來是真的很疼愛她呢。阮佳妮福氣真好。”


    小海看了一眼還在休息的阮稚,低聲提醒,“行了,你今晚怎麽話這麽多啊?沒看見阮小姐在休息呢嗎?”


    “哦。”小柔趕緊閉嘴,不說了。


    車停在了公寓樓下。


    幾乎是一停下,阮稚就睜開了眼睛。


    “姐,我送你上去吧。”小海說。


    阮稚卻已經拉開車門走下去,利落的甩上車門,丟下一句,“不用了,迴去休息吧。”


    小海和小柔都沒有立刻走,而是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道裏,才驅車離開。


    而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在他們車後麵,還停著一輛黑色的汽車。


    因為沒打燈,隻是安靜的停在那,加上黑夜的掩護,並不能看見車裏還坐著人。


    安靜的車內,電話嗡嗡的震動聲,都顯得格外的突兀。


    徐懷深慢悠悠的接起電話,那頭響起容烈的聲音,“你知道女人喜歡什麽嗎?”


    徐懷深:“……”


    好笑的迴:“我又不是女人,你問我?”


    容烈:“你比我懂女人吧。”


    “嗬~”徐懷深笑了,“容爺,您好歹也是結過婚有孩子的人了,怎麽這種話都好意思說出口?還是跟一個從沒談過戀愛的我?”


    容烈那頭默了默,像是才知道似的,說了一句,“你沒談過戀愛?”


    徐懷深:“……”


    “那算了,我再問別人吧。”


    徐懷深:“…………”


    感覺心口中了一槍。


    正要掛斷,容烈忽然問:“這麽晚了你還沒睡?”


    “沒呢。”


    今晚的容爺好像格外的八卦,多問了句:“你在幹嘛?”


    徐懷深朝眼前的公寓樓瞥了一眼,丟出兩個字:“思、春。”


    容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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