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光線溫暖。


    身形挺拔的男人穿著深灰色的長袖線衣,坐在他旁邊的是個很小的小男孩,兩人正在整理窗花和對聯。


    男人用心的整理著,小男孩就乖乖的坐在那,手裏抱著一袋薯片,時不時的往嘴裏塞一片兒,吃的津津有味。


    一大一小看著十分和諧。


    窗外是飛落的飄雪,屋內有些安靜的氛圍中,能清楚的聽見剪紙的聲音,以及小男孩咬薯片的聲音。


    就,很溫暖。


    “先貼哪個?”男人將窗花歸類好,抬頭問小男孩。


    然後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似的,視線稍微往左,抬起,看向小男孩的身後某個方向。


    頓住。


    “這個。”小男孩嘴裏嚼著薯片,用小手指著一張小豬的窗花,“可愛。”


    “……”


    “爸爸?”小男孩這才注意到男人奇怪的眼神。


    喊了一聲無果之後,才循著他的目光迴頭看。


    下一秒,便張大了小嘴巴,表情變得無比的震驚。


    林沫站在樓梯上,跟樓下一大一小的目光對上,心頭微微一蕩。


    而後,她扯了扯嘴角。


    大概是躺太久的緣故,連笑起來都覺得有點僵硬似的。


    林沫看見,她笑了之後,那兩個人的表情更加的震驚了。


    男人沒動。


    小男孩揉了兩下眼睛,再去看林沫,一雙眼似乎瞬間被點亮了。


    他一把扔掉了薯片,撒開兩隻小腿,就往樓梯這邊跑過來。


    屋子裏開了空調,小男孩穿的單薄,瘦瘦小小的身子邁上台階,到林沫跟前的時候,已經是滿頭大汗。


    但他還是一張雙臂,開心的抱住了林沫的腿,“媽咪,媽咪!”


    “媽咪?”林沫眼裏全是迷茫,看著眼前這個可愛的小團子,心裏軟軟的,卻沒有半點關於他的記憶。


    小家夥讀不懂她的眼神,但也敏感的察覺到不對。


    以前媽咪看著他的眼神,都是很溫柔,充滿愛意的。


    跟現在的不同。


    小家夥心裏有些著急,扯了扯她的衣服喊道:“媽咪抱抱。”


    “……”林沫有些為難。


    倒不是她不想抱,而是她剛醒過來,力氣尚未恢複多少,隻覺得手腳發軟。


    估摸著,沒多餘的力氣去抱這小團子。


    可她又覺得,小團子那麽眼巴巴的看著自己,如果被她拒絕了,一定會很傷心。


    她有些不忍心。


    就在左右為難之際,容烈走了過來,一彎腰,雙臂撈起小家夥,抱在了他的懷裏。


    “媽咪抱。”小家夥依然是扭頭看著林沫,很明確的要她抱抱。


    林沫尚未開口,容烈便說道:“溶豆乖,媽咪剛醒,還沒力氣。”


    “真的嗎?”小家夥半信半疑。


    林沫很真誠的點點頭,“嗯,阿姨手腳都發軟呢。”


    “……”


    氣氛有片刻的凝固。


    接著,小家夥表情略難過的看著她,問:“媽咪為什麽要管自己叫阿姨?”


    而且,跟他明顯生分了很多。


    林沫:“……”


    額……總覺得在這樣的眼神中告訴他,自己並未結婚,也沒生娃,你可能是認錯人了。


    這種話說出來,好像是一挺殘忍的事兒。


    林沫忍了忍,還是沒說出口,就是含糊著帶過去,問容烈,“有吃的嗎?我都快要餓死了。”


    容烈從剛開始,就一直在盯著她看。


    那眼神,依舊諱莫如深。


    “有。”他點點頭。


    三人移步餐廳。


    冰箱裏食物很豐富,林沫從裏麵拿出一些蔬菜和水果,還拿出了一卷麵條。


    一轉身,卻差點撞上容烈。


    他低頭看了眼她手裏的東西,伸手過來,“給我吧。”


    “……”林沫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就把手裏的東西遞了過去。


    等她反應過來,容烈已經站到了灶台邊,開始清洗蔬菜水果,還往鍋裏注了水,點開灶台燒起來。


    動作嫻熟,比之前更加的老練。


    就好像已經做慣了這種事一樣的,駕輕就熟。


    林沫托著腮,看著他的背影,在她的記憶裏,隻吃過容烈做的一次麵條,味道挺不錯的,至少一直讓她挺懷念的。


    他將蔬菜清洗好,水果裝盤,轉身走過來。


    果盤輕輕放在了她的麵前,“先吃點水果墊墊,徐懷深馬上到。”


    林沫醒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該如何去形容。


    過去了這麽多天,每一天清晨醒來,他都在祈禱著林沫能在這一天睜開眼睛,恢複如初。


    可是今天林沫真的醒了,他卻覺得有點像做夢。


    連說話的聲音都不敢太大,生怕驚碎了這個美好的夢境。


    給徐懷深打電話的時候,他的語氣出奇的平靜,乃至於電話那頭的徐懷深,還愣了好幾秒,有點懷疑的看了眼日曆,“今天不是愚人節啊。”


    別說徐懷深了,就連他自己都有點懷疑他的這股平靜,來自哪裏。


    明明他比任何人都要激動,也比任何人都要害怕。


    掛了電話,他才看見自己無意識發抖的手……


    精致的透明果盤裏,裝的是葡萄和櫻桃,林沫刻意挑的最愛吃的兩樣。


    她剛醒,確實覺得又餓又渴。


    當下便撚起兩顆櫻桃,丟進嘴裏。


    然後瞥見旁邊一直盯著她,眼也不眨的看的小家夥容啟,愣了愣,遞了一個過去,“你吃嗎?”


    容啟高高興興的接過,“嗯,謝謝媽咪。”


    “……”林沫有點無語,覺得跟個小娃娃講不清楚,就直接跟容烈說:“這娃娃是誰的?”


    容烈望著她兩秒,“你和我的。”


    林沫差點被噎到,“什麽?”


    她看看容啟,又看看容烈,這一大一小的臉上都沒有開玩笑的表情,在這個時候表現出如出一轍的認真。


    林沫一陣接一陣的懵逼,“開……什麽玩笑?”


    “沒開玩笑。”容烈道,“容啟是你生的,是我的孩子。”


    ……


    片刻後,徐懷深踏著風雪而來。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跟他同來的,還有秦也和商丘。


    林沫坐在沙發上,跟徐懷深大眼瞪小眼。


    一番檢查之後,徐懷深給出一個結論:“好像……失憶了。”


    “又失憶了?”秦也驚歎,看著林沫的表情不無歎息,“沫沫也太曲折了吧?”


    經受兩次綁架和生死劫難也就算了,竟然兩次都失憶了!


    林沫不解,“我沒有失憶啊。大家我都記得,而且我還記得,我是怎麽被綁到那個廢棄工廠的。”


    “廢棄工廠?”


    “是啊。不就是北郊那邊的那個廢棄的工廠。雖然我知道這樣說不好,但是我還是要說實話的。其實綁走我的人,應該跟宋玉和宋安安有關。”林沫一口氣說完,才發現大家的表情都不對勁。


    別墅裏隻有她一個人在說,大家都聽著她說完,表情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卻都沒有急著接話。


    林沫看看秦也,“容植和陸帥呢?怎麽沒一起來?”


    她的基友團的一大特性就是,要麽一個都不出現,要麽集體出現。


    秦也說:“容植去邊境參軍了,陸帥……還在被家裏逼婚,這會兒估摸著正在鬧絕食呢。”


    “容植去當兵了?”林沫覺得記憶太跳躍了,明顯跟她的對不上,“什麽時候的事兒啊?而且今年的新兵篩選入伍,不是剛過去嗎?容植什麽時候報名的?怎麽都沒聽他提起過啊?難道……我被綁架了很長時間嗎?”


    徐懷深聽明白了,“林沫,你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


    林沫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天,“這……不是大晚上的嗎?”


    難道她的視力也出現問題了?


    現在難道不是晚上,而是大白天???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問,你知道今天,是哪一年哪一天嗎?”


    “當然。”林沫想了想,道:“5050年,八月……十八號……”


    自信滿滿的說完這句,她漸漸覺出不對。


    猛然轉頭看向窗外,透過玻璃窗,能看見陽台上漸漸堆積起來的一層薄雪,能看見從夜幕中飄灑落下的雪花兒。


    八月的天,怎麽會下雪啊?


    林沫身上的雞皮疙瘩,一層層的站起來,她搓了搓手臂,“我……不會真的失憶了吧?”


    她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失憶。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記憶中被宋安安騙下樓的時候,是夏天,她還穿著短袖。


    可現在,分明是深冬。


    屋子裏開著暖氣,每個人都穿著毛衣……


    明明屋內很暖和,可林沫的後背卻漸漸掀起了一股寒意。


    媽呀,她不會真的失憶了吧?


    最後,徐懷深告訴她,“現在是5053年十二月十二日。”


    距離林沫的記憶停止時間,相差了整整三年都不止。


    林沫聽完,久久沒有開口說話。


    情況到這裏,已經很明了。


    林沫因為這一次的創傷,再次失憶了。


    這次丟失的,是離開涼城的這三年的記憶。


    而很神奇的,之前丟失的記憶,全都找迴來了。


    ……


    徐懷深他們沒有久留。


    林沫剛醒,重要的時間,當然是留給最重要的人。


    等秦也和徐懷深他們離開後,別墅裏又隻剩下容烈和林沫,還有容啟三人。


    “麵好了。”容烈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


    林沫肚子很合時宜的“咕咕”叫了兩聲。


    摸摸空的難受的肚子,林沫覺得還是先填飽肚子,說不定等吃飽了,丟失的記憶就又自己迴來了。


    一大碗的蔬菜麵條,林沫吃了個幹幹淨淨。


    跟上次一樣,吃完之後,仍舊覺得意猶未盡。


    她舔了舔嘴角,“還有麽?”


    “沒了。”容烈迴道。


    “沒吃飽。”林沫抱著碗,可憐兮兮的道。


    容烈在她對麵坐下來,“你剛醒,先吃一點看看反應。過兩個小時,餓了再吃。”


    “哦……”林沫雖然覺得沒吃飽,但也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


    忍了忍,將話題扯到記憶上,“徐懷深說我丟失了三年的記憶,那這三年裏,都發生了什麽?”


    容烈默了默,道:“我們結婚了,還生了容啟。”


    “噗。”林沫笑出聲,瞥一眼旁邊的小團子,“你確定這娃娃真是我生的?”


    “嗯。”


    “我們結婚了?”


    “嗯。”


    “結婚證呢?”


    “在臥室。”


    林沫的臉紅了紅,“我怎麽感覺,這麽扯淡呢?”


    她的記憶斷層,感覺就是睡了一覺的過程,可沒想到卻已經過了三年。


    不僅跟容烈結婚了,還有了這麽大的個孩子……


    林沫怎麽想都覺得太扯了。


    “那我睡了很久嗎?”她的問題,實在太多了。


    而容烈,總是很有耐心的,迴答她的每一個問題,“嗯,五個月。”


    “哇……”林沫點點頭,“那我一定受了很重的傷。”


    “嗯。”容烈目光閃了閃,黑眸從她額頭上滑過,“替我擋下了致命的一擊。”


    容烈看她的眼神,總是深情滿滿的。


    林沫有點不好意思,繼續問:“那宋玉跟宋安安呢?”


    她可不是聖母,沒那麽偉大的包容光環。


    有仇必報,是林沫為人的一大準則。


    最主要的是,宋安安那麽小的一個孩子,心機就這麽深,不治治,長大了還得了?


    還有,宋玉看著溫柔無害,卻敢買兇害人……這放在容烈身邊,就是一定時炸彈。


    指不定哪天就爆了。


    這母女兩,還是盡早的收拾了比較好。


    “宋安安在接受心理治療,她對之前配合宋玉陷害你的事情供認不諱。宋玉,被我送走了。”


    “嗯?送去哪兒了?”


    “一個很遠的地方,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眼前。”


    林沫:“……”


    想到關於容烈雷霆手段的傳言,也就沒再多問什麽。


    話題一止住,屋子裏頓時安靜下來。


    林沫目光在四處打量,其實她也發現了,這別墅跟她記憶中的有點不一樣了……


    最後,目光落在了茶幾上的那些窗花對聯上。


    “要過年了嗎?”她喃喃。


    容烈的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身上,幾乎舍不得移開分毫,“嗯,還有二十天。”


    “這麽早就貼窗花對聯了嗎?”


    “嗯,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貼。”


    因為是第一次貼,所以想早早的貼好。


    讓這個家裏,再添一絲溫暖的色彩。


    “那我幫你們貼吧。”


    “好。”


    於是,兩大一小,開始了貼窗花對聯的活動。


    容烈是主力,基本上貼的任務就交給了他。


    林沫是輔助,就在一旁幫忙遞遞東西,看看有沒有貼歪了之類。


    而小家夥容啟,就完全是陪襯。


    他太小了,什麽忙也幫不上。


    但很喜歡粘在林沫的身邊。


    林沫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幾乎是寸步不離的。


    林沫站那不動,他就靠過去,安安靜靜的站在她的身邊。


    林沫隻要一迴頭,就肯定能第一眼看見小團子。


    他眨著黑亮如葡萄一樣的眼睛,乖巧的看著她,小嘴兒抿著,眼神水靈靈的,看的林沫的一顆心都要融化了。


    她發現,這娃娃的眉眼之間,除了長得像容烈,還真有點像她自己。


    一想到這娃娃是自己生的,林沫忽然就有了一種挺自豪的感覺。


    她彎下腰,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容啟的鼻子,“你叫容啟?”


    “嗯。”容啟乖巧的不得了,然後張開雙手,“抱抱。”


    他可太想媽咪抱抱了。


    媽咪已經有五個多月沒有抱他了。


    林沫受不了那個眼神了,將手裏的窗花放在一邊,伸手將他抱了起來。


    小家夥頓時眉開眼笑起來,摟著她的脖子,小嘴巴在她的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


    林沫摸摸他的腦袋,“你可太招人愛了。”


    心裏想道:不愧是自己生的,完全繼承了她這人見人愛的優點啊哈哈哈哈。


    貼完窗花和對聯,已經夜裏快十點了。


    林沫伸了伸胳膊腿,環視了一圈屋內四處紅彤彤的窗花和燈籠裝飾。


    好喜慶啊。


    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電視劇裏男女主角大婚的時候情景。


    容啟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林沫蹲下來,目光落在小家夥的臉上,不自覺的柔和下來。


    “我抱他上樓。”容烈走過來,說。


    “嗯。”林沫也抱不動,很自覺的讓開了。


    容烈抱起小家夥上樓,林沫猶豫了一下,沒跟上去。


    雖然容烈說,他們已經結婚了。


    可是她現在對那些對記憶是零,總覺得怪怪的。


    她現在就像是,直接跳過了過程,一下就蹦到了結局。


    就,怪倉促的。


    一時間有點很難適應就是了。


    林沫還在客廳躊躇,抬眼見容烈走了下來。


    他筆直的朝自己走過來,一直走到她的麵前,才停下來,一雙攝人的眸直勾勾的看著她,“餓了沒?”


    林沫愣了愣,自覺其實沒那麽餓了。


    但一想到他親手煮的麵條,又毫不猶豫的點頭,“嗯,餓了。”


    他勾唇笑笑,挽起線衣衣袖過來,手指很自然的握住了她的右手。


    林沫一怔。


    她不是很自然,但容烈並沒什麽。


    直接牽著她的手,進了廚房。


    到了桌邊,才鬆開她的手道:“你在這坐一會,我馬上好。”


    “哦。”林沫完全是跟著他的節奏走,點點頭,坐了下來。


    然後,她又欣賞了一遍男人做飯的風景。


    差不多二十分鍾後,兩碗麵條端了過來。


    林沫看著容烈在她對麵坐下來,握在手中的筷子微微頓了一下,見他長腿曲起,坐在椅子裏,左手握住筷子挑麵吃。


    那模樣,忽然就多了幾分人間煙火的氣息。


    跟從前,不大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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