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青青到達清吧的時候,紀北還沒來得及幫她脫下外套,小女人先感慨起來。


    “我和林浠比了一圈,她開我租的那輛蘭博,你猜結果如何?”


    紀北看著她的表情,隨口道,“她贏了?”


    “對啊,”說的時候語氣挺激動,還有點佩服,“後來她又開aperta拉我跑了一個來迴,我仔細看了她的操作,車技真的好。”


    葉澤言不動聲色地挑高眉梢,“她迴去了?”


    “嗯,她明天早上有課。”說完,一隻手撐著下巴,歪著頭突然饒有興致地觀察著葉澤言。


    她迴想著這男人生命的女人。她知曉那些逢場作戲的,還是後來圈子裏相親的對象,似乎都是氣質優雅性格沉穩的大家閨秀。


    北辰青青現在有點無法現象葉澤言和林浠在一起歡脫的模樣。


    葉澤言被她看的莫名其妙,“幹嘛這麽看著我?”


    兩人第一次見麵,北辰青青不可能把葉澤言什麽底都掀了。撿了些無關緊要的客觀家世背景和林浠說了,順便想要套她的話。


    她至少確定了林浠城府沒那麽深,不傻,但有點白甜。說話時心思都擺在臉上,而南方女生吳儂軟語起來她聽得都酥了骨頭。


    北辰青青把頭歪向另一邊,眯了眯眼,“你們兩是不是有點什麽?”


    *


    林浠在得知文仁瑾離婚的消息,是兩天後的周五。此時,他們夫妻共同持有朗逸5%的股份已經轉入林浠手下的信托。


    她讓楊秘書替她從名下整理了幾套公寓質押出去貸了款,自己也是大出血,手上現金流一下緊張起來。


    林浠想了想,還是忍不住給文仁瑾撥了電話。


    誰也沒開口。


    最後還是文仁瑾溫溫淡淡,“林浠,怎麽了?”


    “你和陳詩涵離婚了?”


    文仁瑾的聲音淡然,沒有冷漠,用著尋常的語調,“沒感覺,就離了。”


    林浠被他說的啞然,一時接不上話。


    文仁瑾在林正雄和錢芬車禍前一個月結的婚,陳詩涵繼承的5%朗逸股份自然成為了夫妻共同財產。她不知道文仁瑾用了什麽手段,陳詩涵早早就已經簽好了授權書,由文仁瑾全權掌控,甚至還躋身進入朗逸做了副總。


    如今5%的股份轉讓迴林浠收下,文仁瑾的辭呈也已經提交,待帝華收購案結束後生效。


    “還有事嗎?”


    林浠沒再說話,掐斷了電話。


    把手機隨意扔在大大的辦公桌上,林浠微微弓著背雙手捂著臉,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楊秘書扣了扣門,推門而入,“林總。”


    林浠放下雙手,直起背,瞬時掛上淡淡的笑,看著他。


    “你看上去有點疲憊?”


    林浠笑出聲,像是安撫對方,更是為了安撫自己,“電腦看久了眼睛有點澀。怎麽了?”


    “今天晚上在雅閣,廖總的飯局……?”


    “哦,”林浠想起來,“還有帝華的小陳總對吧?”


    楊秘書欲言又止,還是關心地說出,“其實都已經談的差不多就差簽字了,您如果真的太累了……”


    “飯局是幾點的?”他沒說完,林浠就打斷了。案子是已經談的差不多,但是畢竟收購後,小陳總也會分到朗逸授權的股份,必要的社交她也不願讓廖總捷足先登。


    “8點,南風閣。”


    林浠看了日程表,現在是四點,之後沒有安排會議了。


    “我迴一趟公寓,你7點半過來接我。”


    *


    她掃了一圈酒桌上的人,廖總小陳總各自帶了女伴,還有之前做收購案的幾個帝都派來的負責人。


    之前和姚總聊起過小陳總在帝都的作風,神情上沒有多少表現,林浠心裏已然不適起來。


    席間隻剩小陳總邊上的兩個位置。她沒打算挨著對方讓楊秘書坐在小陳總邊上。


    她酒量是不差,前提是飯飽餐足精神飽滿。這一個月來以來,就不說她睡眠不足,她私下幾乎滴酒不沾。


    上了酒菜之後,林浠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灌了二兩白酒。胃裏空蕩蕩的,任由烈酒在內肆意翻騰,一下就上了頭。


    不說林浠年紀最輕資曆最淺,又樣貌俏麗可人,桌上一群老男人,平時衣冠楚楚的人,在酒精的加持下也開始釋放天性,有心或是無意卯足了勁都想要灌醉她。其中以小陳總最為過。


    帝華本作為一個老牌的精品酒店,再不濟,有點頭腦的人都能維持現狀的經營下去。可落在小陳總這個不學無術的二世祖手上後,虧損的一塌糊塗。


    酒桌上把父輩做的“豐功偉績”掛在嘴邊,功勞全攬在自己身上。而帝華的經營不善,又是借口自己興趣不在酒店服務業,又是推卸給市場不景氣。還不忘以過來人的身份指點江山,指手畫腳地給林浠傳授“成功”經驗。


    被人又灌了二兩酒後,林浠是明白了。他的聰明勁沒用在經營全用在酒桌和嘴皮上了。


    可除了腹非心謗幾句有什麽辦法,她還是得耐著性子陪笑聽著。


    林浠說不上道德底線有多高,在圈子裏也見識了不少。可理解並不代表認同。


    觥籌交錯到飯局後半程小陳總早已無所顧忌,那些自以為風流幽默的黃色調情,看出林浠當下不敢扶了他的麵子,說的毫無掩飾肆無忌憚。


    再來借著酒瘋,拉開楊秘書在她身旁坐下,說著酒桌上最老套的“不喝就是不給我麵子”的話,又灌了林浠一杯紅酒。飯後又讓一眾人陪著到了朗逸頂樓的lounge繼續。


    “一杯,就再喝一杯,林總我們談了一個這麽大的案子,你不會連這點麵子都不給吧?”就桌上掛著人情的的借口社交屁話,小陳總信手拈來。


    若隻是在某個朋友的轟趴,某個夜店的卡座,小陳總這樣的人林浠連眼皮子都懶得掀,臉色愛怎麽甩怎麽甩,酒也不是沒對人潑過。可現在,她才理解到“成年人”為了生計的隱忍和妥協。


    一整個晚上被他下流的話語膈應到不行,非但不能甩臉色還要陪笑。


    七八個人到達lounge,陣仗不小,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葉澤言本和紀北還有青青在頂樓聊天,視線裏林浠沒有隨眾人落座,而是按著胸口直奔洗手間,皺著眉掐了手裏的煙,沒多想起身跟了過去。


    隨即跟著在他在洗手間外站定的還有一整晚目光未從林浠身上離開的小陳總。


    “喲兄弟,”小陳總當自己是社交小王子,借著酒勁沾花又惹草,“也在等妹子啊?”


    林浠吐了一趟腦子迴光返照地清醒片刻,伴著胃收縮的難受,步伐不穩打開女士洗手間門。


    她本來走得很衝的腳步,在看到麵前兩人猛地停下,踩著高跟一個沒站穩,踉蹌地趕緊扶牆。


    沒想到小陳總會在女廁門口等她,更沒想到葉澤言會在這裏。


    小陳總正準備上前攙她,林浠被酒精浸蝕的腦子沒多想,拉住葉澤言的手臂,趔趄了一番才站穩。


    小臉酡紅,甚是親昵地雙手摟住他的手臂,“你來接我啦。”


    甚至都沒來得及和他對視。


    “小陳總,你看我男票多好,知道我喝多了特意過來接我。”她是喝醉了,但酒醉的人有時腦子比誰都清醒,“下次去帝都介紹你女朋友給我認識哦,我猜你對她肯定也很好。”


    說完,還親昵地向葉澤言討了個擁抱,不由分說地鑽入男人的懷抱。


    到這裏葉澤言早就看出來,配合地將手搭在她的背上拍了拍。


    當下的場景小陳總再怎麽橫霸,在人家“男朋友”麵前,也隻能尷尬地訕笑了幾聲,“看來林總是真的喝多了,哥們要不要和我們那邊再一起喝幾杯?”


    腰間被小女人環住的力道又緊了幾分,小腦袋在他胸前左右來迴地蹭了蹭。


    “不了,她今天喝的有點大,我先帶她迴去了。”葉澤言客套冷言地拒絕。


    小陳總也不再自討沒趣地離開。


    林浠等了五秒,環住葉澤言窄腰的手也慢慢鬆開。


    她就這麽垂著頭,走到吧台邊靠住,雙手捂住臉猛地深吸一口氣,再唿出來的時候,纖弱的雙肩是不是地顫抖。


    她沒有要哭,隻是突然一股委屈湧上心頭。


    委屈到爆了。


    腦海裏此時甚至在想,林正雄你他媽個混蛋,你生我下來是為了讓我驕縱揮霍做我貌美如花的二世祖,為什麽現在留了這麽個爛攤子我收拾。


    “沒事吧?”男人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林浠捂著臉繼續搖了搖頭,慢慢抬起頭向酒保要了一瓶礦泉水。末了又要了一杯雞尾。


    等她仰頭灌下半瓶水轉過頭,靠著吧台仰起頭對上男人的臉,她想要聚焦在他那對深邃狹長的黑瞳,可半闔的眼睛不受控製渙散,視線隻能恍惚飄散地落在他的俊臉上。


    “我想迴家。”


    “迴哪裏?”葉澤言問的是她要迴學校還是銘嶼。


    “迴哪裏呢?”林浠重複著他的問題,10厘米的高跟她平日隨便駕馭,可此時就是怎麽也站不穩腳步。


    迴南大的出租公寓?她下了功夫給別人裝飾的房子,不是她家。


    迴銘嶼公館的別墅?一個月沒有迴那個毫無人氣的大房子,早就沒有家的味道。


    醉酒的當下,被她埋藏在心裏,那些可以用來賣慘的情緒,都被放到無限大。


    此刻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孤苦伶仃無依無靠,連個家都沒有。


    坐在lounge角落的北辰青青還有紀北,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場“鬧劇”。


    林浠像個固執又認真的孩童,在跨包裏掏了好一會,掏出一包煙。因為用力過猛踉蹌了一步,被葉澤言重新撈起來站直了身子。


    北辰青青為自己發現了一件小八卦驕矜,拍了拍紀北,“我就說他們兩個有點什麽。”


    紀北也難得有點興趣,勾了勾嘴角。


    若不是這邊和林浠達成了協議,他都準備去攪和一下,說不定能把帝華的收購案搶過來了。


    醉的人總在說自己沒醉。喝多的人總想要喝更多的酒。


    因為在醉的當下,人總以為自己清醒到不行。


    葉澤言扣住林浠握起酒杯的手腕,按了下來,“別喝了。”


    說完,把她指尖都還沒點燃的煙一齊奪走。


    喝醉的人有時還有一個狀態,就是扔人擺布。


    林浠頓頓的,全身像是被人按下了慢放鍵,腦袋昏昏沉沉,耷拉著嘴角每說一句話點一次頭,“嗯,不喝了。迴家。”


    ***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眼前一片黑,林浠第一個反應是下床去找布洛芬止痛。


    掀開被褥不熟悉環境慢慢被傳導入神經,反應過來林浠猛地掀開被褥坐了起來。


    這裏是酒店麽?看不太清周圍,起身摸索了半天還被床腳絆到腳趾,十指連心痛得她叫了出來。


    全身被酒精澆灌地沉到不行,她坐在地上揉著自己的右腳,緩止著疼痛。


    逐漸適應了黑暗,她磕磕絆絆找走到窗邊打開窗簾,引入眼簾的是南城的高樓林宇,以及刺眼照進內的陽光,林浠轉身避開,打量起房間。


    陌生的房間,不是酒店,床上沒有其他人,她衣著算是整齊。


    葉澤言醒了一會正躺在沙發上看手機,林浠那一聲叫,他一下子就坐了起來。


    臥室的門開起林浠從落地窗前轉身。


    林浠本就被體內殘餘酒精迷糊著視線,此時男人一身居家服,周身灑著陽光,像加上了一層令人安心的濾鏡。


    “我怎麽在這?”小女人聲音軟糯,還有點迷糊。


    “斷片了?”男人雙手環胸,一頭黑發有點蓬鬆淩亂,姿態隨性慵懶地依在門框上,歪頭看著她。


    林浠揉了揉太陽穴,“隻記得我好像在lounge看到你了,然後就沒印象了。”


    葉澤言,“……”


    其實她還多記了一點,比如借著酒勁往男人懷裏鑽,以此來擺脫小陳總。


    女人訕訕,“我沒做什麽傻事吧?”


    “做了不少。”


    “啊?”林浠瞬間瞳孔放大,一副小動物受驚模樣。


    男人沒理會她,轉身走進浴室。昨天lounge還有一群公司的人,林浠擔心自己真的做了什麽,那臉就丟大了。


    跟著葉澤言走到浴室門口,男人沒讓她跟進來,“怎麽?床都給你睡了,廁所也要給你用?”


    “哦我是挺想洗個澡的,”說了一半發現不對,“不是,這是你家?我為什麽在你家?你不是住銘嶼麽?”


    看著林浠這樣,葉澤言忍不住想要逗她,微微弓了背垂首,“某人昨晚賴死賴活要跟我迴家的。”


    “嗬嗬……”林浠扯了扯嘴角,好在智商還沒完全下線,“不可能。”


    “不是斷片了嗎?看來還記得?”


    葉澤言轉身,嘴角噙著一抹壞笑,擠了牙膏開始刷牙。


    她是斷片了,但應該也沒斷到這種地步。


    林浠的斷片通常是從上了迴家的車開始。曾有好多個與狗友們蹦迪的夜晚,她都毫無印象自己究竟是如何能安然無事地開了家門躺迴床上的。幫她記住這些夜晚最無關緊要片段的,是第二天手臂和小腿上莫名冒出的青紫淤塊。


    如果她真的說了要跟著葉澤言迴家的話,那簡直是她闖蕩酒幾年來最大的敗筆。


    “逗你的。”男人刷完牙林浠還呆站在門口,他很自然地在她頭頂揉了揉,側身從浴室出來往客廳走。


    林浠像個小尾巴一樣跟著,等著一個給自己正名的答案。


    “你昨晚在lounge裏喝大了,說要迴家。我本來想送你迴銘嶼的,但你上了車你就睡死過去了叫不醒。”男人進了廚房倒了一杯水,加冰,遞給林浠,“後來算我有點良知,沒有把你扔路邊。”


    前麵還說的正經,最後一句簡直就是不打草稿,林浠被逗笑,“人民警.察半夜拋屍,怕是要上頭條。”


    葉澤言隱去的是,在攬著她準備和紀北青青道別時,林浠突然一個迴光返照,一副姐還沒喝夠可以再戰三百迴合的架勢,趕緊被他拉走。


    也就那一下,之後進入電梯直到上了的士,她都是一副乖巧而又蔫蔫醉醺的樣子。


    “不是要洗澡麽?浴室櫃子裏有幹淨的浴巾。”


    林浠正仰頭喝水,猝不及防地被嗆到咳嗽了起來。


    “不用了不用了,差不多我也該迴去了。打擾你一個晚上,實在麻煩葉隊長了。”小女人說的聲音虛,還一臉酡紅,不知道是被嗆得還是羞得。


    葉澤言一雙深邃的眼睛,垂首盯著她。林浠甚至可以在他明亮的瞳孔裏看到自己出神的麵孔。


    沉默片刻,男人低沉的嗓音響起,“你確定就這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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