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妥後,林浠此時的心緒已沒有之前談判的那般緊繃,放鬆後又恢複成二十出頭的小女生。談話間,久經世故如姚總,時而可以感受到她的少不更事和天真爛漫。


    她來帝都的私心盤踞在腦中,和對方熱絡後才好意思問出。


    “我和您打聽下,帝都是不是有一位於姓聲望在外的家族?”


    姚總雖出生普通,但作為帝都人又經商多年,商場的人脈關係積累豐富。林浠問起,他自然知道她在問的是誰。


    “林總是想要我引薦?不過於統領早已退位多年,深居簡出,因為兒女從商,為了避嫌不參與商場上的事情。”


    於統領?林浠在腦子裏辨別了一下軍銜等級,驚詫地微微張開了紅唇。


    一霎恍惚,她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並不是想要您替我引薦,隻是之前在南城的時候,因為一些事所以和一位刑警打了些交道,聽說他外公在帝都很有聲望,有些好奇隨口打聽一下。”


    “葉澤言?”姚總沒想到林浠問的竟然是這一位。


    林浠微微挑高眉梢,姚總竟然知道他,“他很有名嗎?”


    姚總笑笑,“你父親當年車禍的事件他也參與了專案組的調查,自然知道。而且帝都上流圈裏,都知道他。”


    見林浠一副興致盎然,姚總繼續說道,“我不是很了解也就是聽人說的,於家孫字輩裏就他這麽一個男丁,天資聰慧又根正苗紅,於副統領很是寵愛。不過他堅持要從基層刑警做起的事,當時受到了家族不少反對。我見過他幾次樣貌也很出眾,四九城裏多少權貴都想把自己女兒往他麵前推。”


    男人俊逸的麵孔浮上腦海,以及周二的那頓飯,她在心裏為自己的眼光暗自叫好。感覺臉頰微熱趕緊垂首,想要掩飾嘴角不可抑製勾起的弧度和心裏的那絲羞澀。


    她也是想要把自己往他麵前推的一員。


    “那……”她小心翼翼,“姚總怎麽沒把姚倩……”


    她說的欲言又止,說一半不知道如何用詞,但姚總明白她的意思,笑出聲,“我倒是想啊,我和於家兩個兒子在就會上是有打過交道,可那也隻是他們的侄子輪不到他們管。再說他遠在南城,能管他的也就是他母親和於副統領,我都不熟,想要相親連個門路都沒有。再說,姚倩從小驕縱慣了,成天嚷嚷著自由戀愛,哪會去相親?”


    *


    林浠把姚總送到酒店門口,迴房倒頭就睡。


    她不是很認床,第二天醒來時才7點剛過。先去健身房跑了40分鍾,洗漱梳妝完畢,去頂層的行政專用餐廳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吃早餐。


    因為帝都的國際會議,餐廳裏的人就算不是西裝革履,但作著大半的商務人士,聊著市場行情打探著別家公司近期動態。


    她裝模作樣地翻閱著ipad上的並購案,每個字她都認得,湊成一個句子她也明白意思,一段行業的分析讀下來她也理解了,但腦子裏卻沒有形成具體的思維。


    有點無奈又有點鬱悶,林浠又從頭看了一遍,時不時停下來思索一番。


    這些報告有些部分其實都是無關緊要的描述,懂行的人都知道直接找重點,但是林浠要從頭學起,連重點是什麽都不知道,所以一字一句讀的很仔細。才看到第二頁,放在餐桌上的手機震動。


    她掃了一眼,輕吐了一口氣,清了清嗓子接起電話,壓低聲線,“文先生。”


    “你在帝都?”電話裏的聲音很清冽,背景安靜的沒有一絲雜音。


    “大周末的早上你不抱著陳詩涵睡覺,給我打這麽個明知故問的電話,有意思嗎?”


    “林浠。”他是聽多了林浠輕蔑的冷嘲熱諷,但一早上聽到還是讓他擰起眉,嗓音又暗沉了幾分,“你是去找姚總了麽。”


    小女人關上ipad也沒了再看資料的心情,又喝了口咖啡,才不急不緩的開口,“是啊,你總該不會在我身上裝了竊聽器連我們談的內容都知道了吧。”


    她說的輕浮又帶了些許嘲弄,因為收購案她和文仁瑾不可避免的多了接觸。而且對方最近盯她得緊,發生點什麽事都會被“問候”一番,加劇了心裏的煩厭。


    “我要是裝了還需要給你打電話麽。你們談了什麽。”


    文仁瑾擔心她賤賣了股份的好意林浠如今領會不到,“你當我傻?商業機密和你說?過幾天公司會發通告。”


    唐朝頂層客房裏,男人按下遙控,窗簾徐徐向兩側打開。一時沒適應過來強烈的光源,文仁瑾眯起墨瞳,臉色黑沉疲倦不堪。


    知道林浠吃軟不吃硬,他放輕語氣甚至有點討好道,“和我說說你和姚總談了什麽條件,還沒簽之前我替你分析一下合不合理。嗯?”


    最後一個單字溫柔又妖嬈,親昵地讓林浠晃神到心跳漏了一拍。


    可也就那麽一瞬。因為下一秒林浠就把電話掛了。


    她微側腦袋,視線落在窗外的四九城,古韻和摩登交錯在視線裏,過往和當下盤繞在腦海中。


    因為文仁瑾的一番話,她給遊楊撥了個電話,聊了下昨晚和姚總談判的結果,想要聽到對方的建議。


    得到了中肯的迴複,心裏舒暢不少。


    “我一大早本來神清氣爽,文仁瑾那一通電話我犯惡心了。”二十出頭的女生說話喜歡誇張。


    遊楊笑笑,“你一大早上惡心了,還要拉我和你一起惡心?”


    “好兄弟自然要同甘共苦。”


    遊楊,“……”


    她還想開口說什麽,電話那頭還冒著起床氣的大律師毫不留情的把電話掐了。


    林浠愣愣地看著手機,她拿起放在一旁的墨鏡和拍賣會拍來的中古小香包,踩著細高跟站起身,邊走還因不爽被掛掉的電話,在【夕陽紅老年社交群】裏數落著遊楊找存在感。


    “靠。”輕聲嘟囔了一聲,也許是怨念太深就這麽一直沒抬頭地邁著步子。直到撞上來人,等她撩起散落在眼前的碎發,抬眸間視線落在對方熨燙整齊的白襯衫上,以及胸前那一片淡棕色的咖啡漬。


    咖啡杯碎在地上的動靜不小,引來周圍幾桌的人紛紛側收。服務生匆忙小跑過來,遞給身材高大的男人紙巾,收拾起地上的狼藉。


    林浠戴著墨鏡,沒人看到她被遊楊掛了電話的方才還是小不悅,此時隻剩無措的神情。


    想碰又不敢碰對方,隻好連聲地道歉,“紀先生,實在不好意思。”


    紀北正低頭一絲不苟地擦拭著修長的手指,五官立體完美,輪廓此時繃的冷硬,氣場強大林浠難得被震到了。視線瞥過林浠,劍眉微微擰起,正準備說什麽卻又被克製下去。


    林浠有點不知所措,餘光裏周圍有些人仿佛正一副看戲的模樣。


    別人在看什麽戲林浠不知道。


    此時正頂樓悠閑吃早餐談生意的大佬千金們,這幾年不知見了多少碰瓷紀北的人,這又來一個不怕死的,正等著看紀北如何冷言收拾對方。


    可他們預想之中的好戲並沒有發生。


    紀北最後顧及林浠的身份,客套寡淡地開口,“沒關係。”


    聲音很沉,內斂裏壓著微怒。


    “您的襯衫,我叫人替您拿去幹洗吧?”林浠站在那,動也不是走開也不是,最後蹦了一句客氣的話語。


    她最後一個音都沒說完,紀北竟冷笑出聲,“你這是要我當眾脫衣服?”


    林浠,“……”


    林浠本想說那我賠給您,話到嘴邊卡在喉嚨裏。他全身上下看著都是私人高定,她又不知道對方的尺寸賠也賠不了一件完全一致的。


    何況這男人氣場太強,說話又冷又硬,還帶著淡淡的嘲諷,她沒打算再自討沒趣了。


    這麽一比較,葉隊長都可以被稱作暖男了。


    紀北的助理已經上前幫他擦拭,林浠覺得應該沒她什麽事,呐呐地笑了聲,“那……實在抱歉,不然您迴房間去換身衣服,我就先走了。”


    “等等。”她還沒來得及開溜,冷硬的兩個字從頭頂飄來。林浠放下剛抬起的一隻腳,訕訕一臉尷尬地對上男人高冷的俊臉,睜著杏眸。


    小助理看著她像是受驚小動物一般的表情,覺得這小女人竟有一絲楚楚可憐。隻可惜栽到他家紀boss手裏。


    紀北昨晚剛和那女人因為莫名其妙的事情鬧了一晚,他今天早上雖然總算想通了她在為什麽鬧脾氣,可被那人膈應了一晚上現在心裏還堵著。


    不緊不慢地開口,聲音不大,“我來年有一場婚禮在帝都,我未婚妻很中意朗逸在南島的清水灣。”


    林浠抿著嘴眨了眨眼。有“一場”婚禮?說得這麽含糊不清?


    林浠不同常人的腦迴路,第一反應竟是你要和幾個女人結婚?


    男人接著開口,“請柬近期會讓助理送到林總府上的。”


    林浠有點沒懂,她就見了他兩麵,還灑了他一身咖啡,他這是要挾她參加他的婚禮嗎?還是這男人是趁火打劫?在這個時候提起朗逸清水灣。


    可中石太子不至於辦個婚禮還要討價還價。


    也就幾秒鍾,林浠的小腦子裏開了無數腦洞。


    紀北言下之意本是想讓林浠欠個人情給他,可看著她站在那擰著眉頭半晌也沒理解出個所以然。


    林浠最後本能地幹笑兩聲,“那多謝紀先生邀請,如果有什麽需要,一定盡我綿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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