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排店雖然離林浠公寓和學校都挺近的,但坐落在兩點之間,其他四人堅持先一起送她迴去再迴學校。


    送到小區門口,王宇彬打趣,“下次請我們去你家玩呀。”


    林浠迴到公寓裏,走到陽台點了根煙。南城大學坐落在南城市區南麵,她的陽台朝北,遠遠地可以看市中心高樓林立,鱗次節比築起水泥的城池。


    收拾了些衣物和洗漱用品,開迴銘嶼公館。汽車窗外閃過的燈光霓虹,是夜晚最美的點綴。


    林浠進入銘嶼公館大門時,因為車輛沒登記又被攔了下來。好在這一次是一位老門衛,認得她,招唿兩聲就給她放了行。她心裏默想著不能再做懶癌重患,得趕緊把車登記了。


    將車停入車庫,她從側門踏入,空蕩蕩的別墅,並沒有因為她上周的到訪多了一絲人氣,唯有空氣中殘留的清新劑,證明黃阿姨來打掃過。


    她把所有的東西往客廳的歐式花紋沙發上一甩,上到二樓的臥室泡了個澡。把淋浴的水開到最熱,碩大的浴室裏水霧繚繞,氤氳地迷糊了視線。


    裹上浴袍再下到客廳,銘嶼公館這套別墅麵積大的空曠,夜晚的時候更是幽靜的嚇人。可林浠此時沒心情自己嚇自己。


    時間過了晚上十點半,她此刻卻全無睡意,拿起手機。【夕陽紅老年社交群】裏上百條信息,一大半都是表情包。張鵬那邊也單獨發了信息讓她晚上出來耍,她看了眼沒迴。


    目光最終停留在遊楊一個小時前發來的信息。【當年的綁架犯,查到點東西了。】


    林浠自小上學都有司機接送,可高一有一次,因為和周曉彤發生糾紛了,她就躲開自家司機到五中附近的小巷子打算和她幹一架。


    綁架犯也正是趁這一次機會,把人綁了。


    林正雄付錢息事,甚至都沒報警。這事,林浠知,林正雄知,楊秘書知。現在遊楊也知道。


    林正雄出車禍時,林浠正在美國上課。下了課發現收到了好幾個來自楊秘書的未接來電,急忙給人迴了過去。當電話那頭通知噩耗時,她覺得自己似乎沒什麽反應。


    或者是大腦空白的無法作出反應。


    教學樓門口來來往往步伐匆匆的學生都趕著去上下一堂課,她嬌小的身軀邁著虛緩的步伐,在人群裏格格不入。直到被一個高大的白人學生撞到,對方忙迴頭說了句“sorry”,又轉身趕課去了。


    下午的課她都直接翹掉,迴公寓收拾了一個隨身行李就往機場趕。下午從當地國際機場起飛的飛機趕不上,私人飛機楊時間太緊無法協調,楊秘書最終替她定了次日淩晨起飛的航班。


    等她踏上南城的土地時,已經是國內事發後近兩天。


    手機裏被各方信息填滿,楊秘書替她放好行李就趕往停屍間。她到醫院的時候,停屍間門口站了一大群人。


    慧子見她出現忙上前安慰,此時林浠已經超過24小時沒有合眼。身體極度缺乏睡眠,神經像一條被拉到極致的皮繩,她感覺自己還飄在空中,一切都不真切。


    陳詩涵在文仁瑾懷裏哭成淚人,因為此時停屍房裏還躺著她的母親錢芬。


    文仁瑾從未見過林浠如此失魂落魄,很想上前把人緊緊摟在懷裏。


    可她身邊圍了一群朋友。


    沒有屬於他的位置。


    和陳詩涵快要哭暈過去的情緒,周圍人滿麵愁容相比,林浠隻是很恍惚,整個人平靜的讓人擔心。


    幾十個小時前,林浠站在異國他鄉的校園內,也是這般格格不入。


    醫生和警.察帶她進了停屍房,掀開蓋在屍體身上的白布。血跡已經清理幹淨,額頭上有深色的淤青,林正雄閉著雙眼,看上去一副安詳,隻是沉睡過去的模樣。


    林浠繃了一整天的的那條皮繩又被拉緊一分,喉嚨突然酸澀,她用力地咽了一口口水,把苦味的情緒壓了下去。


    抬起眼看向醫生,微微張口,聲音顫抖又暗啞,“蓋上吧。”


    她那雙眼睛已經幹澀到刺痛,此時淚腺已分泌不出能濕潤眼球的液體。


    從醫院出來下午迴到銘嶼後,她去酒窖裏取了一瓶紅酒,穿過餐廳出到後院,看著那片人造湖,點了一隻煙。


    兩口煙,一口酒。直到煙盒空了一半,一瓶紅酒見底,她才拖著顫悠的腳步迴到屋內,倒在沙發上睡去。


    她是被文仁瑾搖醒的,隱形在她眼眶裏幹的都要裂開,睜眼的瞬間,燈光和隱形的刺裂一並襲來,痛得她“啊”的叫出聲,又閉上了眼睛。


    她聽到男人起身,“啪”地一聲,隔著眼皮的光源暗淡下去,她才又緩緩睜開眼。


    “你怎麽來了。”她的聲音如幹枯的河道,從喉嚨的裂縫間發出。


    “林浠……”男人想問她沒事吧,卻覺得這樣的問話毫無意義。


    沉默了許久,林浠隻覺身體一個懸空,被文仁瑾打橫抱起往二樓走。


    她沒有力氣掙紮,用指腹按了按腫痛的雙眼,“你要幹嘛。”


    文仁瑾沒有說話,把她抱到了臥室的床邊,鬆了手。他伸手想要去撩她散落在額前的碎發,林浠下意識地躲開。文仁瑾的手頓在空氣中一刻,緩緩地收了迴來。


    “去洗漱一下吧,警.局那邊還等著你過去。”


    連冷嘲熱諷的力氣都沒有,林浠一眼沒看他,從文仁瑾身邊走過進了浴室。


    換了一身黑色西裝,裏麵穿了一件黑色的小高領緊身線衣。她沒有心情收拾她那一張憔悴的臉,找到一副最大的墨鏡夾上鼻梁。


    文仁瑾載著她到達警.局時已是晚上九點,她有點抱歉讓辦案的警.察等了她這麽久,並為自己這時還能替別人著想感到“偉大”。


    民.警和她敘述著案發情形,十字路口大貨車闖紅燈,黑色賓利直接被撞飛在護欄上,貨車在慣力下繼續前衝,直到將賓利撞到變形卡在護欄和貨車中間才停了下來。


    她沒有別人想象中的魂不守舍,墨鏡下的神色沒有人看得清。


    所有人都看著她的反應,辦公室裏沉寂了許久。


    等她再開口,聲音沙啞,一句話說的很慢,“我可以看下監控嗎。”


    ***


    警.局的另外一邊,葉澤言和師傅石隊長坐在會議桌邊,看著投影儀上播放著事故發生時的監控。


    朗逸作為總部位於南城,在全國範圍內都是首屈一指的企業,社會影響力不容小覷。省公安廳廳長葉有良正和手下一眾幹將,部署車禍事件的調查。南城市.長方麵也下令要將信息嚴密封鎖,對社會以及死者家屬的影響降低到最小。


    監控播放到第一次撞擊時,林浠沒有讓人關掉視頻,隔著墨鏡她閉上了眼睛。她被保護的太好了,一向對這種現實的血腥無法接受。她最後將目光落到了坐在電腦前民.警的名牌上,方為。


    交代完事情走出辦公室,另一邊會議室裏已經散會有一會,齊修遠和他的市.長母親等在門口,見林浠出來上來安慰了她幾句。


    “林浠,警.方這邊會對車禍進行進一步的調查,消息我們也都會封鎖。你放心處理後事,其他的我們都會替你安排好的。”齊修遠的母親上來攏攏她的肩。


    齊修遠給了林浠一個大大的擁抱,“你還有我們這一群哥們呢。”


    男生說不出來那些矯揉造作的話語,林浠扯出一個難看的笑道謝,“辛苦你們了,你和阿姨都早點迴去休息吧。”


    齊修遠和母親走過等在警.局大堂的文仁瑾時,都掃了一眼這個麵帶陰氣的男人,沒說話邁步離開。


    文仁瑾走向林浠,看了她片刻。她的眼神隱在墨鏡下,隻能從緊抿下垂的嘴唇,看出女人不寧的心緒。


    “我送你迴去。”


    林浠從包裏拿出煙盒,“陳詩涵呢,她沒來?”她也是受害者家屬之一。


    “已經迴去了。”


    “那你也快點走吧。”林浠捏下爆珠,走到警.局門口點燃了香煙。


    “你現在情緒不好,我先把你送迴去。”


    警.局門口停了十幾輛警.車,再外麵是一條主幹道,這個點鍾車流稀疏,時不時有幾輛車唿嘯而過。


    林浠深深吸了一口氣,起伏大到能看到肩膀的起落。


    “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你,”她努力心平氣和,“你要真擔心我的安危,麻煩現在立刻消失吧。”


    林浠臉上戴著墨鏡,讓人看不清她的模樣。文仁瑾站在林浠一步距離外,等到她一根煙都抽完還是沒有動身。


    林浠突然想到什麽仰起頭,嘴角勾出一絲不屑的笑,“話說,我爸的車禍和你沒關係吧?”


    文仁瑾皺了皺眉,林浠的冷嘲熱諷他已經習慣了,但此刻還是很不悅地煩躁起來。想說什麽張了口。


    林正雄出事前一個月他就知道g哥的人近期迴到南城。他擔心g哥對他周圍的人出手,將周圍有關聯的人都保護起來,還多了一個心眼,和國外的勢力通了口信,讓人暗中跟著她進行保護。


    亡命之徒的計劃他千算萬算,也沒想到g哥竟膽大到直接對林正雄出手。


    如今肇事司機死無對證,警.方可能也查不出什麽東西。


    死的還有車上的錢芬。


    這下他算不準g哥到底僅是為了從陳詩涵下手,目標她的母親錢芬。


    還是連林浠也會有危險。


    如果是後者,此時他更不應該和林浠有過多牽扯。


    g哥不至於膽大到在警.局對林浠出手,文仁瑾最終薄唇一抿,邁步離去。


    坐上黑色轎車後座,男人周身都充斥著陰鷙。強仔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老大,迴唐朝嗎?”


    “讓阿偉跟著林浠,她身邊再多派點人跟著。”


    “老大,阿偉一直是你的貼身……”強仔還想再說點什麽,後座投來的那束狠戾的視線,他不用對上都能從空氣的變化感受到。不敢再多說什麽,趕緊通知下去。


    林浠注視著那輛保時捷開出警.局大門,從煙盒裏又抽出一根煙,曲腿坐在台階的最高一級,抱著膝蓋像一隻鴕鳥把自己埋進去。那根弦終於,“啪”得一聲繃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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