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看著我們,幽幽的說:“沒有事的話,你們可以離開了。”


    我問他:“你打算讓我們去哪?”


    他冷冷的說:“隨便。你們可以繼續往上爬。”


    我打量著他:“你好像急於讓我們走,為什麽?”


    天子有些惱火的說:“如果你們不想走的話,可以不走,就永遠流下來吧。”


    他話音未落,忽然伸手拔出來了一把劍,劍尖正對著我。


    而我也把桃木劍拔出來了,和天子針鋒相對。


    這時候我忽然發現,天子拔劍,並不是要砍我,他是為了應對我身後的人。


    我身後傳來了山唿海嘯一般的聲音。


    我迴頭,看到了無比驚駭的一幕。


    我看見之前經過的屍牆活了。那些碼得整整齊齊的屍體揮舞著拳頭,憤怒的衝了過來。


    成千上萬的死人,同時衝過來。這場麵何其壯觀。


    我連忙招唿了慧靈一把:“快走,我們快走。”


    慧靈也緊張的想要逃跑,然後她又茫然的看著我:“我們往什麽地方走?”


    我這時候才發現,四麵八方都是死人了,我們根本退無可退。


    我張望了一下,指著附近一根柱子說:“走,我們上去。”


    這銅柱子有一人粗,至於多高,我不知道,因為它的頂端已經延伸到黑暗中看不見了。


    慧靈跟在我身後,一邊爬一邊問:“這柱子到底是什麽東西?”


    我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東西叫承露台。用來接天上的露水,然後煉製長生不老丹藥。”


    慧靈驚奇的看著我,然後說:“這東西,能煉長生不老丹藥?真的假的?”


    我說:“當然是假的。你看見哪個皇帝長命百歲了?”


    慧靈哦了一聲。


    一刻鍾後,我們已經爬到了銅柱的頂端。


    和我猜測的一樣,這是承露台,上麵有一個銅鑄的大盤子,我們站在盤子上麵,感覺很寬敞,綽綽有餘。


    慧靈幹脆坐下來了,向下麵張望。


    我看了一眼,那些死人已經圍住了天子。


    天子手中提著劍,瘋狂的劈砍著那些死人。


    他一邊劈砍,嘴裏麵還在叫喊著:“我是天子,受命於天,代天立命,統治萬民,誰敢反我?”


    那些死人卻不管不顧,衝到了天子身邊。


    他們手中沒有武器,就用牙齒撕咬天子。


    天子慘叫聲不斷地傳來。聽的人毛骨悚然。


    忽然,天子仰頭看向我,大聲吼道:“幫我。”


    我淡淡的說:“我為什麽要幫你?”


    天子努力掙紮著,終於從屍體當中掙紮出來了,然後他瘋狂的逃到承露台下麵,努力的向上爬。


    隻不過,他在逃上來的同時,也把那些屍體引來了。


    “幫我。”天子跳到了銅盤上,氣喘籲籲地對我說。


    我幽幽的說:“我怎麽幫你?”


    天子說:“殺了他們,把他們殺光。”


    我有點無語的說:“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這麽多屍體,就算累死我也殺不完啊。”


    天子說:“能殺多少殺多少。”


    慧靈好奇的問:“關鍵是,這些屍體為什麽要殺你?”


    天子長舒了一口氣:“為什麽?一將功成萬骨枯罷了。我要一統天下,難免就有人要死去。這些人心有不甘,活著的時候不敢說什麽,死了之後就來找我報仇。”


    我幽幽的說:“你覺得他們不應該找你報仇嗎?”


    天子說道:“當然不應該找我報仇,我是天子,受命於天……”


    我呸了一聲:“這種屁話就不用說了,我們根本你不信。”


    天子沉默了。


    我說:“你為了一個人的權利和富貴,害死了這麽多人。你覺得與他們不應該找你報仇嗎?我們從罪山上一路走來。”


    “有殺了一個人的,有殺了十幾個人的。像你這種殺了成千上萬人的,倒還是第一次見。你果然是罪大惡極。”


    天子爭辯說:“我本不想殺人。但是不殺這些人,天下怎麽統一?天下不統一,有旱災蝗災怎麽賑濟?你隻看到我殺了很多人,為什麽沒有看到我救了很多人?”


    慧靈幾乎被天子說服了:“好像……是這麽迴事啊。”


    我有點無語的說:“是個屁啊。用殺人的方式救人,我從來沒發現這麽扯淡的事。”


    “災荒之年,什麽樣的人最容易餓死?不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達官貴人,是勤勤懇懇在田間勞作的窮人。”


    “如果沒有你們這些權貴盤剝,窮人從田中中出來的東西,足夠養活他們了。你們這種寄生蟲,還好意思說救活了很多人?”


    慧靈聽得連連點頭,對我說道:“聽你你這麽一說,我真是恍然大悟啊。”


    我:“……”


    對這頭腦簡單的家夥,我也無話可說了。


    慧靈歎了口氣,對我說:“我活了這麽多年,也曾經依附在神像上麵。每逢災年的時候,總有災民來祈福。”


    “他們往往賣兒賣女,食不果腹,他們也並不是多麽相信我。但是生活逼的他們走投無路,他們不得不相信我。因為我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


    “那時候我覺得,眾生皆苦,紅塵中的人,真的很辛苦。但是今天,林楓,我聽了你的話之後,我才知道他們痛苦的根源是什麽。”


    我笑了笑:“所以呢?”


    慧靈幽幽的說道:“所以……”


    她忽然一腳把天子踹下去了。


    天子慘叫了一聲,掉在地上。


    那些屍體頓時圍上來,開始撕咬天子。


    很快,天子變成了一副枯骨,而那些死人像是餓死鬼一樣。敲骨吸髓,把天子吃了個幹幹淨淨。


    這幅場麵,看得人毛骨悚然。


    慧靈忽然說:“我怎麽覺得……這些老百姓也不是什麽好人呢?狠起來的時候也挺嚇人的。”


    我笑了笑:“是啊,誰告訴你普通人就一定是好人了?”


    那些死人漸漸散去了。


    我和慧靈從銅柱上溜了下來。


    我對慧靈說:“咱們繼續往上走?”


    慧靈抬頭向上麵看了看,皺著眉頭說:“我總覺得前麵怪怪的,殺氣彌漫,好像有危險。”


    我笑了:“這裏可是罪山,罪山有危險那不是很正常嗎?”


    慧靈點了點頭:“你這話也有道理。”


    於是,我們兩個結伴向上麵爬。


    結果我們剛剛爬了沒幾步,就發現窄窄的山路兩旁,出現了更多的石人。


    這些石人都是從山上直接鑿出來的,他們的上半身惟妙惟肖,下半身則與山同化為一體。


    起初的時候,這些世人麵無表情,但是隨著我們不斷地爬山,石人的臉色就越來越難看了。


    最後,他們幾乎是對我們怒目而視了。


    慧靈對我說:“我怎麽覺得,這些石人要和我們打鬥呢?”


    我說:“他們隻是石頭刻成的雕像而已,應該不至於吧?”


    慧靈說:“可是這裏是罪山,我覺得在罪山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話音未落,有個嘶啞的聲音在我們耳邊響起來:“此路不通。”


    我東張西望,沒有看到說話的人。


    這時候,那嘶啞的聲音又說:“你們有天子頒發的通行令符嗎?”


    這一次我注意到了,聲音的來源是其中一個石人。


    我和慧靈搖了搖頭,表示我們沒有什麽令符。


    這石人沉默了一會,忽然舉起手中的戈矛,大吼了一聲:“殺。”


    隨後,這戈矛向我們刺過來。


    我和慧靈大駭,連忙躲過去了,誰知道旁邊的石人同樣揮舞著武器刺過來。


    我和慧靈左支右絀,不斷地躲避。我們想要迅速的穿過這裏,爬到罪山的更高處。


    可緊接著我們就發現,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些石人雖然與山峰相連,動彈不得,但是他們配合的天衣無縫,已經把我們的路給封死了。


    我們被逼的一步步向後退。


    我揮舞著桃木劍想要和他們過兩招。


    以我現在的實力,氣機附著在桃木劍上,可以削鐵如泥。


    可是現在不行,這些石頭不知道是什麽材質,我竟然削不斷。


    最後我們被徹底逼了下來,迴到了承露台附近。


    然後,我驚訝的發現,天子又坐在寶座上了。


    他一臉陰鬱的看著我們。


    慧靈上下打量了他一會,納悶的說:“你是剛才的天子嗎?”


    天子緩緩的點了點頭。


    這一次他對我們的敵意更盛了。


    看來這家夥是個記仇的人,他還記得剛才是被慧靈給推下去的。


    慧靈一臉好奇的看著他:“你不是死了嗎?不是被吃了嗎?為什麽又出現了?”


    天子淡淡的說:“這裏是罪山,什麽事不能發生?我已經被吃過很多次了,每一次都很痛苦,每一次都很恐怖,但是我都沒有死,我還活著。”


    他似乎很苦惱,他一副病急亂投醫的樣子看著我:“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還活著?為什麽我不能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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