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大片大片的飛舞,模糊了這個世界。


    我從沒見過這麽大的雪,好像要把這世界給吞沒了。


    我的小腹那隱隱作痛的厲害,幾乎一到這樣的天,我的傷口就會疼。


    我不知道這傷是怎麽來的,雲伯告訴我說是我做了一個小手術,什麽手術她沒有說,我也沒有問,現在的我很懶,似乎對什麽都不好奇,不過獨對我腰腹上那奇怪的花紋有興趣。


    這花紋很漂亮,隻是一道疤痕破壞了它的美感,而且不光如此,這個疤還把上麵刻的字給模糊了,好像是兩個字,而這道疤就在兩個字上,讓我看不出這兩個字什麽。


    我正看的認真,想辯認出這兩個字的時候,門口傳來一聲溫柔的低喚,“離兒......”


    我轉頭看到了我的母親,一個非常漂亮溫婉的女人,她叫曲桅染,我是隨了母親的姓,至於為什麽我也不清楚。


    “媽媽,”我叫了她。


    “媽媽熬了粥,這個天喝了暖身,我還放了阿膠補氣血......”母親過來,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紅棗銀耳阿膠粥。


    “謝謝媽媽,”聞著粥香,我就感覺到了暖。


    “離兒,這是傷口又疼了麽?”母親看到我掀開的衣服,也看到我的手撫著那條傷疤,頓時緊張的問。


    我輕點了下頭,指著腰腹上帶著疤痕的花紋道:“媽媽,你知道我這裏刻的是什麽字嗎?”


    母親的臉色有些僵,片刻後一聲輕歎,“離離,你當真一點都不記得過去的事了?”


    我一臉的茫然,腦子裏真的一片空白,“媽媽,我忘了。”


    我什麽都忘了,我隻知道醒來後人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腰腹上有傷,後來雲伯帶我來了蘇黎世,來找了母親,其實我連母親也忘了,是雲伯告訴我,這是我的媽媽。


    “離離,這世上能讓人忘掉的人和事有兩種,一種是無關緊要,一種是刻骨銘心,你既然忘了就忘了吧,”母親的話說的很深奧,而且似乎不願提起。


    可我很是好奇,我又低頭看了看,爾後道:“媽媽,左邊這個字似乎是薄,是麽?”


    母親沒答,我又仔細看了看,爾後肯定道:“應該是薄,可是另一個字,我就不知道是什麽了?”


    “離兒,”母親又叫了我,爾後把我的手從小腹上拿開,又為我拉好衣服,“天寒,別看了,容易涼著。”


    我輕輕一笑,點頭,母親把粥端著放到我的手裏,“離兒,一會雲伯要去買東西,你還要需要什麽就告訴他。”


    “嗯,”我點頭,好奇的問:“媽媽,今天家裏會來很多客人嗎?”


    “沒有很多人,也就是弟弟妹妹,還有你墨叔叔的幾個朋友,對了你父親那邊也會來人,叫......薄涼,”母親說這個名字的時候一直盯著我,那眼神有些奇怪。


    不過我並沒有什麽感覺,隻是哦了一聲,母親輕歎了一聲,手撫著我的頭發,“離兒,如果忘了過去能讓你快樂起來,那媽媽希望你永遠也不要想起。”


    我得了失憶症,不過現在控製住了,至少我不會再忘了什麽,隻是以前忘了的人和事已經想不起來了。


    母親與我說了會話走了,我喝了粥,躺在床上刷了會手機便聽到樓外有汽車的引擎聲,我起身站到窗口,看到外麵開進一輛車子,隻是還沒看到來人,雲伯便敲了門。


    “離離,雲伯去買東西,你要買什麽?”雲伯進來問我。


    我想了想,“雲伯,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當然可以了!”雲伯笑著。


    “那雲伯等我一下,我換件衣服,”我說著便拉開櫥門去找衣服,就看到一套紅色的長裙,那顏色似血一般紅豔,我的眼睛像是被刺到一般,爾後胸口驟疼......


    這痛感來的太突然,而我本能的就對這衣服生出反感。


    我沒有穿這身衣服,而是換了一件寬鬆的白毛衣,下麵搭了條黑色的小角褲下樓。


    “你怎麽穿我的衣服?”一道質問響起。


    我抬頭看到躺在沙發上的墨央,是母親的女兒,也是我的妹妹,比我小幾個月。


    我皺眉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這衣服是墨央的嗎?


    我在這的衣服都是母親給我置辦的!


    我剛要解釋,就聽到母親道:“央兒你亂說什麽,這是媽媽給姐姐添置的,你們姐妹倆每人一套。”


    母親話音剛落,就聽墨央道:“媽,為什麽要買一樣的衣服?我可不喜歡撞衫。”


    墨央說這話時看向我,“曲離,我很喜歡這套衣服,你迴去換掉,以後不許再穿。”


    這語氣好不霸道,不愧是墨家的大小姐!


    母親緊張的看了我一眼,就要嗬斥墨央,我卻先她一步的出了聲,問向墨央:“我為什麽要換掉?你不想撞衫,那你以後就不要穿好了。”


    我的迴懟讓她從沙發上騰的坐起來,“曲離,你搞搞清楚,這是我的家!”


    她的意思很明顯,我是個外人!


    沒錯,這是我母親的家,我是母親的女兒,可是這裏的男主人跟我一毛錢關係也沒有,他是我母親的第二任丈夫。


    我會在這裏是因為母親!


    “墨央,你閉嘴!”母親生氣了,嗬向她。


    我看著動怒的母親,走過去安撫輕攬了下她的肩膀,走到了墨央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墨央,我會在這裏是因為我的母親在這,如果隻是你的家,你就是磕頭求我,我都不會來。”


    我的話讓她臉色難看!


    我曲離從不寄人籬下,也從不受別人之氣,哪怕是我的妹妹也一樣不能對我那樣。


    說完,我轉身,挽住了雲伯的手,“我們走吧!”


    雲伯沒動,眼睛盯著某處,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門口,隻見那立著一道挺拔的身影,男人身著黑色的過膝大衣,裏麵是簡單的白襯衣黑西褲,麵容俊臉,表情沉穩,目光如一譚古泉,透著一股子不見底的幽深,而他正直直的看著我。


    這人......


    我似乎在哪裏見過,可是我想不起來了,就在我打量著這個男人的時候,雲伯恭敬的出聲:“薄少!”


    母親聽到這一聲也走了過來,“薄涼,你來了!”


    “薄哥哥,”躺在沙發上正跟我慪氣的墨央,也瞬間像是打了雞血一般的撲向了他。


    而他隻是看著我,好像他眼中的世界隻有我。


    我眨了眨眼,禮節性的衝著他微點了頭,又看向雲伯,“雲伯,走啦。”


    我拉著雲伯往外走,在經過他身邊時,忽的聽到他聲音低沉道:“曲離,好久不見!”


    我怔住,看著他,“我們見過?”


    薄涼的神色瞬間黯然,而我並沒有理會,抬腿拉著雲伯離開。


    走了幾步,我抬手揉了下胸口,剛才聽到母親叫他薄涼的時候,我竟有一瞬間胸口發緊。


    薄涼!


    我輕輕在心底重複這個名字......


    “雲伯,我想迴自己的家!”車上,我對雲伯開口。


    剛才墨央的話傷害到了我,這裏再好終不是我的家。


    “那離離想迴哪個家?薄家還是曲家?”雲伯問我。


    對於我在國內有兩個家的事,我是知曉的,是前些日子雲伯告訴我的。


    我想了想,那兩個家對於我都是陌生的,於是道:“雲伯,我想有個自己的家。”


    “離離,你不缺住處,隻是家......”他說到這裏欲言又止,而我被窗外空地上一個大雪人吸引,沒有聽清他後麵說什麽。


    “雲伯,停下!”我叫了一聲。


    雲伯停下車,我下車跑向了那個大雪人,好大啊,跟我一樣高,烏黑的眼睛,紅紅的鼻子,脖子上還係著一條咖色的圍巾。


    “雲伯,這個好漂亮!”我歡喜無比。


    雲伯站在一邊,“離離要拍照嗎?”


    “要,要!”我連連點頭。


    我跟雪人拍了好多照,最後我去抱他的時候,發現雪人身上還刻了字,是英文字母,我辨了辨,看到上麵是:lili。


    麗麗?


    離離?


    我拚了拚,爾後笑了,“雲伯,這裏好像是我的名字。”


    我笑的開心,如個孩子,雲伯神情卻有僵,催促我道:“離離天不早了,我們要快去快迴。”


    我心情愉悅,親了一口雪人,讓雲伯拍下最後一張照片離開。


    我跟雲伯一起采購了生活用品,我給買母親選了件禮物,不是什麽貴重之物,是一套圍巾和帽子,之後我又去了女裝區。


    我要給自己買衣服換上,身上這套與墨央的同款我不想穿了。


    我選了套緊身的毛衫和小腳褲進了試衣間,可我剛脫掉衣服準備換的時候,突的有人進來,而且還是個男人,我正要尖叫,男人的大手一下子捂住了我的嘴——


    頓時,我驚恐的掙紮,這時男人在我耳側低低道:“救我!”


    我怔住,這時就感覺男人緊貼著我的地方溫熱熱的,我本能的摸去,再抬手就看到指尖通紅......


    是血!


    這個男人受傷了!


    我剛想到這裏,外麵就響起了嘈亂的腳步和店員驚恐的尖叫,這時他鬆了捂著我的手,一下子躲到了我的身後。


    大概是因為他這麽一個尋求庇護的動作,讓我瞬間不再害怕,我沒有叫,在更衣室門推開的瞬間,我推倒這個男人,拽下我掛著的大衣蓋住了他。


    “啊——”在兩個黑衣男人闖進更衣室時,我拿過衣服護住自己,並發出驚恐的尖叫。


    “搜!”下一秒,兩個黑衣男人出聲。


    我瞪大眼睛,更感覺這個玩完的時候,就聽雲伯清冷的聲音響在了門口,“墨太太的女兒,你們也敢動?”


    聞聲,兩個黑衣男人頓住,他們看了我一眼,爾後轉頭看向雲伯,片刻後我聽他們說了句‘對不起’便轉身離開。


    更衣室的門關上的刹那,我長籲了口氣,聽到外麵沒有動靜才轉頭,隻見男人已經拉開了我蓋在他身上的大衣,這一刻,我才看清男人的樣子,卻是呆住——


    這男人太驚豔,我不知道如何形容他,俊冷的帶著一股不染凡塵的風骨......“你是墨央?”男人聲音低沉,又有些虛弱的問我。


    我才不是那個丫頭!


    隻是我懶得解釋,而是對他冷嗬道:“還不出去!”


    男人看著我的眸光深了深,抬腿往外走,不過在開門之前又迴頭看了我一眼,“小姑娘的恩情我記下了。”


    說完,他拉開門離開,我身子一軟跌坐在更衣椅上,身子的抖的厲害,這才感覺害怕。


    “離離,你沒事吧?”我從更衣室出來的時候,雲伯過來問我。


    我嚅動著嘴,後怕的說不出話來,雲伯上下打量了我一通,大概見我沒事也沒有多問,隻道:“天不早了,我們趕緊迴去吧。”


    迴去的路上,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想到剛才雲伯救命的一句話,我好奇問道:“雲伯,我母親很厲害嗎?”


    剛才的兩個黑衣人一看就不簡單,可是雲伯隻是提了墨太太三個字,那兩人便不敢再放肆。


    “是小姐的老公厲害,”雲伯一直稱我母親為小姐。


    我沒再說話,雲伯看著我又問:“離離打算什麽時候離開?”


    隻要是我說過的話,雲伯就特別上心,似乎我就是他的世界中心,他一生都為我而活一般。


    是的,雲伯沒有結婚,更無子女,在我有記憶的時候,他就在我身邊,對於我來說,他比父親母親更親。


    我迴神,“母親壽宴結束,就這兩天吧。”


    我已經遭人嫌棄,便沒必要再留在這裏。


    而且,我在這裏總感覺空落落的,好像心底少了些什麽。


    迴到家的時候,我那顆心還撲通跳的不寧,雲伯跟其他人一起往別墅裏搬東西,我則提著給母親準備的禮物進了別墅匆匆上了樓。


    我現在隻想衝個澡......


    可是進了房間,我便感覺不對,我的大床上扔著不屬於我的東西,好像是男人的衣褲。


    在這個家裏,哪個男人會進我的房間?


    我打量著這些不屬於我的衣物,白色的襯衣、黑色的西褲......


    伸手,我拎起襯衣打量,卻嗅到一股子熟悉的氣息,熟悉到讓我的心又痙攣的一縮,這感覺陌生又熟悉,我連忙丟掉。


    而這時看到浴室的燈是亮著的,裏麵還有水流的聲音。


    我抬腿走了過去,不知是不是被嚇的腦子還不清醒,我直接推開了浴室的門,爾後就看到薄薄的白霧中,男人挺拔的站在水流下......


    而男人也抬頭看向了我,似乎並不意外我的出現,也沒有絲毫尷尬,隻是我的專注似乎並不在他的臉上,而是他那修長而有力的身體,人魚線......


    “看夠了嗎?看夠了出去!”他出聲,聲音清冷。


    我打了個寒顫,迴神,臉頰燙紅,爾後砰的關了房門,心跳的厲害。


    這心跳與先前害怕的心跳不一樣,是我許久不曾有過的。


    而浴室裏的男人是薄涼!


    母親這幢別墅有十多個房間,而且有專門的客房,可他為什麽在我房間?又在我的浴室洗澡?


    他走錯房間了?


    這不可能,因為我的房間是母親給我布置的,完全小女兒般的裝扮,他一個大男人不可能看不出來。


    那他為什麽來我的房間?


    我正思索著,身後浴室的門拉開,他裹著浴巾出來,上身還掛著水珠,一顆一顆的,特別性感誘人,我瞬間想到剛才他一絲不著的身子......


    我下意識的做了個吞咽的動作,臉頰發燙,但還是氣勢十足的問:“你為什麽來我的房間洗澡?”


    “我不喜歡其他房間!”他的迴答讓我擰眉,他的意思是喜歡我的房間?


    我剛要再問什麽,就聽他又低沉道:“你知道的,我有潔癖。”


    潔癖?


    我知道?


    這話很有深意,可不知為何,我竟一點不想探究,而是對他淡淡道:“薄先生,我也有潔癖,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請你出去!”


    我話音落下,他忽的向我欺近,他本能的後退,結果身後是牆壁,我退無可退,他伸出手臂,用傳說壁咚的方式將我困在的牆壁與他的手臂之間——


    他看著我,還滴著水的頭發淩亂無型,透著狂野,一雙被水洗過的眸子,格外的黑亮,我的心跳在他的注視下,就這樣不受控製的一點點變快。


    “曲兒,我於你是別人?”他淡淡出聲,低低的聲線,格外魅惑人心。


    我的喉頭滾了滾,竟有些發脹,一時說不出話來。


    “曲兒,你還是氣我怨我,對麽?”他的聲音驟然間變得悲傷,連同他整個人似乎都是哀淒的。我更是從他的眼神裏,僅僅是眼神裏,就能感覺到他的歉疚,他的痛楚,他的愛憐,似乎都交織在他那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裏。


    瞬間,我的心底升起一股濃烈的酸痛,痛的讓我一時無法唿吸。


    我在這裏呆不下去,伸手就去推他,卻被他給扯住,我不悅的擰眉看著他,“薄先生你一個大男人進我的房間洗澡,又跟我說些莫明其妙的話,現在又拉拉扯扯,這是幾個意思?”


    他的臉色不太好看,“曲兒......”


    “別這樣叫我,我們不熟,”我說著指了指他扯著我的手,“還有我不喜歡陌生人碰我。”


    大概是我的態度太冷離,他鬆開了我,而他的黑眸中有一種叫做悲傷的東西在湧動,我看著心裏脹的慌。


    “麻煩穿上你的衣服離開!”我抬腿欲走。


    “曲離,我這次過來是接你迴去的!”


    他沒有再叫我曲兒,因為我剛才提醒了他。


    他倒是聽話!


    “迴去?”我淡淡的問他。


    “嗯,迴你的家!”


    我眉頭微擰看著他,“這兒不是你的家,你是薄家的大小姐,沒必要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


    他的話讓我想到剛才他進門時,墨央對我說的話,看來他全都聽見了。


    所以,他說接我迴家,是可憐我?


    莫明的,我竟有些被羞到的難堪。


    似乎,我極不願被他看到我這樣的一麵。


    “我並不止一個薄家可迴,”我有些負氣的迴了他。


    他是薄家的人,母親告訴了我!


    “你父親他很想你,”薄涼又說。


    我的父親?


    我腦中一片模糊,想不清他的樣子,這時就聽他悲傷的問,“曲離,你不會連你的父親都忘了吧?”


    是的,我忘了!


    “母親說了,能忘的都不是重要的,”我把這話說給了他。


    我話音落下,就看到薄涼的眸子劇烈收縮了兩下,似乎被刺到一般。


    他沒再開口,我抬腿離開,來到了外麵。


    雪已經停了,溫度也低到了極點,入骨的寒意讓我意識到我沒有穿外衣,這時一件厚暖的披風落到我的肩上,轉頭我看到了雲伯,“離離,天冷。”


    “雲伯,我以前認識薄涼嗎?”我問。


    雲伯遲疑了兩秒,“認識。”


    “我和他之間發生什麽嗎?”我又問。


    “離離......”雲伯叫了我一聲,問:“他找你了?”


    “雲伯,迴答我!”


    “離離以前很愛他,”雲伯的迴答,哪怕隻是這麽一句話,便讓我胸口再次悶脹不已。


    其實在聽到雲伯的答案之前,我已經有了感覺,薄涼給我的感覺太不正常,雖然我忘了一些人和事,但是我的心還是記著一些的,比如痛感。


    我愛那個男人!


    可是我現在完全忘了他!


    這其中一定發生了什麽,於是我又問:“那後來呢?不愛了?”


    雲伯還沒迴答,就聽到保姆來叫了我們,說是晚宴要開始了。


    可我想知道答案,特別想知道,我看著雲伯,他明了的迴了我一句:“後來,他結婚了!”


    我的心又猛的一疼!


    我懂了!


    我愛他,可是他不愛我!


    所以,我忘了他!


    我沒有再多問,爾是挽起雲伯的胳膊,“雲伯,我們去吃飯。”


    進了客廳,我就聽到了墨央的笑聲,格外的清脆,透著幸福,歡愉和天真,這是被幸福寵著的人才會有的歡樂,而這樣笑聲是我從來沒有過的。


    我有兩個家,不,確切說是三個,兩個母親一個父親,可是我從未享受過真正的父愛母愛,他們對我的愛遠不及雲伯給我的多。


    可雲伯終不是我的親人!


    而我似乎並不快樂,哪怕笑,也是淺笑,好像在我的內心深處埋著一股巨大的悲傷暗流。


    “薄涼哥哥,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啊,那個人還真是傻......”墨央一雙會笑的眼睛黏在薄涼臉上,一眼就讓人看得出她對這個男人的愛慕。


    墨央喜歡薄涼!


    這個男人單單是皮囊便有讓人喜歡的資本,而雲伯說我愛他,那我也是因為他的外表才愛他的嗎?


    我感覺應該不是,我不會那麽膚淺。


    而我能感覺得到,這個男人絕對不止隻擁有一副好看的皮囊,他身上由內向發散發著一種矜貴傲氣,如同王一般。


    不過我現在真的不記得了他,哪怕他的名字,會讓我胸口發悶。


    一個能讓我忘了我的,便於我來說是無足輕重的人。


    我收迴視線,走向了母親身邊,她已經換了正式的著裝,一件偏中式的墨綠色旗袍長衫,頸間帶著一串上好的珍珠項鏈,頭發綰起,整個人看起來高貴又精致,而且她特別漂亮。


    “媽媽,生日快樂,”我過去輕抱了她。


    “謝謝離兒的禮物,媽媽很喜歡,”母親也迴抱著我,又道:“央兒我已經批評她了,離兒不要往心裏去。”


    母親還記著離央刺激我的話,其實母親對我一直很小心翼翼,這樣的我和她不像是母女,更像是親人。


    而她與墨央才是母女間該有的相處方式,高興時又摟又抱,不高興也能吼兇。


    “她是妹妹,我不會計較,”我迴了母親。


    “離兒也就比她大幾個月而已,可是卻比她懂事,她要是像你一樣聽話,我就也沒有心事了,”母親說完,親昵的我為理著頭發。


    我與墨央是姐妹,但我隻比她大幾個月,這似乎聽起來很不合理。


    因為我並非母親所生,我是代孕生產的,我與母親實際上隻是基因上的母女關係。


    “司家的人馬上就到了,到了就開席,如果離兒餓了,我讓廚房可以先給你弄點吃的,”母親對我說。


    “司家?”我喃喃的重複。


    母親笑著,“你忘了,司家是你未來的婆家,你與司家的司澈有婚約,他們一家過來,除了是來給我慶生,還有一件事就是想讓你和司澈早日完婚。”


    完婚?


    我怔住!


    “曲離,你要結婚了?恭喜啊!”墨央的聲音響起,而且聲音很大。


    頓時,客廳裏的人都看向了我,也包括薄涼。


    坐在沙發那的他臉色沉著,一雙黑眸更是直盯著我,那一刹那,我仿若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種警告,似乎在說:你敢嫁試試?


    而我不知為何,在看到他這個眼神時,突的就生出了一種抗逆來,於是笑著對母親迴道:“好啊,那樣我就可以有自己的家了。”


    說出這話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對家的渴望。


    我想有個家,有愛我的父母,有嗬護我照顧我的兄弟姐妹,可是我沒有。


    我長這麽大,從來都是一個人,按理說我早就習慣了,不應該產生這種戀家情緒的,可現在我有了這個念頭,我想是因為這些日子母親這個家給了我太多的誘惑。


    我再次意識到我不可以貪戀了,因為這終究不是我的。


    一個人去要自己不屬於自己的,那注定便是受傷。


    薄涼,便是最好的例子。


    我雖然不記得他了,可雲伯已經告訴我,我愛他,而他不愛我。


    我對他的心痛,就是最好的證明。


    所以,我該離開這裏了!


    我說完這話沒多久,司家的人便來了,一對舉止打扮得體的中年夫婦,身邊是提著禮品看起來十分陽光俊帥的男人。


    “離兒,那便是司澈一家,他的父母還有他,”母親看到他們近來,拉著我去迎接,並暗暗給我提醒。


    我得病的事是瞞著他們的,大概母親擔憂他們會嫌棄我有病這事。


    不過,我卻覺得有必要告知他們,如果嫌棄我,大可以退了這門婚事。


    我曲離是有病之身,可這並不能成為任何人看不起我的理由。


    “你們一路辛苦了!”母親熱情的與他們握手,爾後碰了我一下,我也恭敬的問了好。


    “小蛐蛐,來抱抱!”司澈手中的禮品被雲伯的接走後,便衝著我張開手臂,熱情無比。


    我跟他很熟?


    這個問號在我腦中閃過!


    我對陌生人本能的排斥感讓我想拒絕,可是卻在瞥見薄涼看著我那晦暗不明的眼神時,我主動走到了司澈麵前,真的與他做了個擁抱。


    我承認我是故意的,因為我要讓薄涼不舒服!


    雲伯說他不愛我!


    可是他自出現以後在我麵前的種種,又讓我感覺得到他是在乎我的。


    不愛我,卻又在乎我?


    我不知道這什麽情緒,但我是個報複心極強的人。


    誰傷害我,我便要雙倍還迴去!


    果然,我被司澈抱在懷裏的刹那,我越過司澈的肩頭看到薄涼麵色又冷沉了幾分。


    “你看這小倆口多親密,親家,我們可是迫不及待的想娶曲離過門了,”司母這時說話。


    我剛才已經給了母親答案,她笑著,“離兒沒有意見,隻要他父親那邊不反對,日子你們訂下便好。”


    我的婚事就這樣定了?


    我感覺這像是在開玩笑!


    “小蛐蛐,你馬上就是我老婆了,”司澈很是得意,甚至不顧這麽多人在,直接抱著我轉起了圈。


    我被轉的頭暈,而暈眩刹那,我眼前忽的閃過我一身是血的畫麵......


    而這個畫麵讓我的心猛的一疼,我推開了司澈,臉色不太好。


    “小蛐蛐,你怎麽了?”司澈察覺到我的異樣。


    我正要說什麽,就看到薄涼邁腿朝著我這邊過來,不知為何,此刻我竟對他生出一股說不出的懼意,我就要離開,就見薄涼過來,一把扯開司澈拉著我的手,“她不喜歡陌生人碰她。”


    這話是我剛才在房間給他說的。


    隻是沒想到此刻他竟用來阻止司澈與我的親密。


    不過司澈似乎並不以為然,而是笑著再次拉住我,“薄先生,曲離馬上就是我媳婦了,我於他是陌生人?”


    我被兩個男人一左一右的拉扯著,而且我能感覺到他們拉著我的力道,誰都沒有鬆手的意思,而薄涼也冷冷的迴道:“至少現在她還不是。”


    我看著他們,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暗流湧動,而今天是母親的壽宴,我自然不能讓他們因我生出什麽事來,於是出聲道:“你們都鬆手,我餓了要去吃東西。”


    這話很有效,他們同時收了手,而母親也讓雲伯招唿著大家入了座。


    母親坐在自己的老公墨擎身邊,他是一個很寡言的男人,我幾乎聽不到他說話,隻有麵對母親的時候,才會說幾句,臉上帶著正常人該有的柔和。


    墨央坐在了薄涼身邊,而我選擇坐在他對麵,隻是想離他這個人遠一些,可坐下時才發覺自己這位置選的找虐,幾乎一抬眼就看到他。


    司澈自然是坐在我的身邊,而且還故意拉了下椅子,離我很近,好似是故意挑釁薄涼一般。


    似乎,司澈對薄涼有一股很強的敵意!


    難道,之前司澈便知道些什麽?


    我暗暗思忖,垂著眸,兀自吃著自己東西。


    一張大桌坐了二十幾個人,大家紛紛給母親送上祝福,母親一直笑著,臉上的幸福掩飾不住。


    她這個年齡,夫愛子孝,家人親和,是最大的幸福。


    “來媳婦兒,我記得你最愛吃紅燒魚,你嚐一下這個!”


    “媳婦,這是北海道的生魚片,味道特別鮮,你吃一口!”


    ......


    司澈不停的給我夾菜,一口一個媳婦兒的叫著我,引得眾人都說我們結婚了一定會無比甜蜜幸福。


    我沒有什麽感覺,因為我完全當這是過家家!


    我哪怕忘了過去,但我的心還是鮮活的,我知道我想要的愛情是什麽,而司澈,我對他無感,所以這份婚姻我不會接受,哪怕這是父母為我定下的!


    薄涼一直看著我,隔著偌大的餐桌,他那幽深複雜又壓抑隱忍的眼神,穿透了空間的距離,像是一下子能射進我的心髒。


    哪怕我不看他,也能感覺得到。


    起初我裝作不在意,甚至違心的接受著司澈的熱情,可是,可是......


    我漸漸的承受不住了!


    而且我發覺自己很無聊,薄涼,他一個不愛我的人,也是一個我忘了的人,我為什麽要違心作戲給他看?


    於是,我找了個理由提前離席,而司澈緊跟著我來到了外麵,沒等我說什麽,他便一收先前的嬉笑問我:“曲離,你到現在還對他不死心?”


    “他?”我有些迷惘的問。


    “薄涼!”


    聽到這個名字,我震愕看著他,難道他也知道我曾經愛過薄涼的事?


    “曲離,你在他婚禮上說過的話,你都忘了嗎?”司澈很一本正經的問我。


    我突的胸口發緊,“我,我說了什麽?”


    聽到我的話,司澈一臉的懵逼,於是我實話實說道:“我得了失憶症,我忘了很多事!”


    這次換司澈震驚,片刻之後他喃喃道:“你也忘了薄涼?”


    “是!”我點頭,聲音驟然悲傷無比,“我忘了與他的過往,隻是......沒忘了心痛。”


    是的!


    薄涼這個名字,這個人我雖然完全沒有印象,可是卻讓我的心真真實實的痛著,像是什麽在一下一下拉扯,不得安寧。


    “司澈,我想知道我在婚禮上對他說了什麽,能告訴我嗎?”我淒涼的問他。


    司澈怔了怔,拿出手機,打開一個視頻,“你自己看吧!”


    ——薄涼,恭喜你......


    ——薄涼,過去我的糾纏讓你煩亂,是我不對,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了,你放心,你的一切我都會還給你,以後,我再也不會纏著你......


    ——這個送你,是我......給你的新婚賀禮!


    ......


    我隻看到這裏,便看不下去,胸口那驟然翻滾起的痛感,讓我全身顫抖,司澈見狀連忙扶住我,並關掉了視頻,無比緊張:“曲離,你沒事吧?”


    我閉著眼,腦中一片混亂......


    “我曾經就那麽愛他嗎?”我嚅嚅的問。


    司澈點頭,“是,你一直愛他,你給我說過,從你十幾歲的時候,甚至是更早,你就愛上他了。”


    我喉頭哽澀的不行,胸口那像是有股強大的氣流,仿似要撐爆我一般,我狠狠的揪著胸口的衣服,仿似要將那不該有的酸楚悲痛給扯碎。


    “那他呢?他也愛我嗎?”我問了個很傻的明知道答案的問題。


    雲伯已經告訴過我答案了,而剛才的視頻拍的就是在他的婚禮上,他要是愛我,怎麽會另娶他人?


    司澈沉默,而我笑了,很苦的笑,“他不愛我,所以我才忘了他,對吧?”


    “曲離,你真忘了他嗎?”司澈問我。


    我睜開眼,迷蒙的看著他,“司澈,為什麽這麽問?”


    同時我心底的聲音在叫囂道:我就是忘了他啊,我真的不記得他了。


    “曲離,你剛才的種種反應都在告訴我一個答案,你並未真的忘了他,你隻是將他故意隱藏起來,而且......”司澈換了口唿吸,“而且你還愛他。”


    原來我剛才的小心思,司澈全都清楚,那他一直在配合我演戲?


    想到這個,我愈發覺得自己可笑,甚至是可悲。


    “你閉嘴!”我惱羞的嗬向他,“我不會愛一個不愛我的人!”


    司澈看著我,如同月光般清明的眸子,仿佛能看進我的心底,銳利的看穿我心頭所有的脆弱,我受不了這樣的赤裸的目光,正要避開,就聽他低低道:“曲離,嫁給我吧!”


    我怔住,完全沒想到他明知道我的過去,明知道我深愛著另一個人,還會對我說出這句話來。


    短暫的失怔後,我淩厲的問他,“你這是在可憐我?”


    “不是,我喜歡你......曲離,你喜歡薄涼多久,我便喜歡了你多久了,”司澈突然的表白讓我茫然不知所措。


    我呆怔怔的,但我內心深處沒有絲毫漣漪,這感覺讓我清楚,我對他無感。


    “司澈,”我叫了他,並從他懷裏離開,“我拒絕。”


    他並不意外,隻是清冷的眸子迅速閃過一抹落寞,爾後笑著問我:“理由呢?難道你還打算再纏著那個人?”


    他口中的那個人是薄涼!


    我冷笑,“我沒有那麽賤!”


    “那你為什麽不接受我?我不可能讓你愛,但我不會讓你痛,”司澈似在給我承諾。


    我搖了下頭,“這對你不公平!我不會那麽殘忍......司澈,雖然我也忘了你,忘了我們過去是如何相處的,可我能感覺得到你是我很信任的一個人,所以我們以後還是做朋友,至於婚事就算了吧。”


    司澈露出一抹嘲弄的淺笑,爾後歎了口氣,“原本以為經過他的婚禮之後,我會有機會,現在看來還是涼涼啊!”


    他的落寞,讓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司澈,抱歉,愛不將就,這是我對愛的態度。”


    “那你的意思是這一生非薄涼不可?哪怕他不愛你?”司澈反問的犀利。


    我非他不可嗎?


    我不知道,不過現在至少我不是那種感覺。


    “司澈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如果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我寧願一生無愛,也不願隨便找個人了卻一生!”


    更何況得了我這種病的人,一生是個很奢侈的詞。


    我這個病除了會忘記很多的人和事,還會身體機能衰退,生命也活不了長久。


    我現在雖然被控製住了病情,但並不代表就康複了,我對自己是清楚的。


    所以,我這樣的一個人,談愛太奢侈!


    “巧了,你這想法跟我一樣,”突的,司澈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上,“我們果然是天生一對。”


    聽到他這話,我有些頭痛,“司澈......”


    “小蛐蛐,以後我們還是像從前一樣,你愛你的,我愛我的,我願意做你身後的那個人,也就是備胎,如果哪天你累了,不想再追愛了,一迴頭就能看到我,”司澈說這話時,眼眸一直在顫。


    我能感覺到他的激動,但也讓我看到了他對我那份癡愛的堅定。


    “司澈......”


    “小蛐蛐,別拒絕,被自己愛的人一再拒絕很殘忍的,你應該懂得,”司澈露出卑微的疼痛來。


    而他一句‘我應該懂得’讓我再也說不出殘忍的話來,隻能抬腿踢了他一腳,“你怎麽這麽傻!”


    “你也一樣,我們是兩個大傻子,為愛癡傻,”說著他摟過我的肩膀,問我,“要跟我迴海城嗎?”


    “嗯?為什麽跟你迴去?”我問。


    “你答應過我的啊,你答應過我,來年春天去海城看梧桐花,海城馬上就是春天了,梧桐花就要開了,滿城的花香,聞著就讓人沉醉......”


    司澈閉著眼,給我描繪著一副極美的畫卷,我看著他,能感覺到他故作輕鬆下的脆弱。


    我的拒絕終是傷到了他,可我並不後悔。


    雖然現在他還很執拗,但他終有一天會醒悟,會放下執念。


    如同我一般,將那個人忘了。


    可是,可是忘了又如何?


    心,還是會痛!


    突的,我在想我到底愛那個人多深呢?不然怎麽能忘了以後還會有痛感?


    或許,我並未真的忘了他那個人!


    或許如司澈所說,我隻是將那個人在心底深深的隱藏了起來而已。


    可真的是這樣嗎?


    我輕歎了一口氣,而後拍了拍司澈的肩膀,“迴屋吧。”


    說著,我轉身,爾後就看到站在我不遠處的薄涼,他正在抽著煙,煙霧之中,他的眼睛一看著我,在暗沉的夜色中,那如同雪光般清亮的眼神,氤氳著獸性的暗芒,讓我的心尖兒猛的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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