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重新迴到篷子裏落座時,發現篷子裏的人正在享用午飯,氛圍很平靜,沒有什麽針尖對麥芒的感覺,兩人的心才稍稍踏實下來。


    即便後麵的三個人果真有什麽貓膩,也不會在青天白日下有所不軌,畢竟白天偶爾會有其它船隻,從烏篷船的旁邊路過,甚至還有人會與艄夫打招唿。想到此處,諸葛漢卿些許謹慎的心,終於放鬆了不少,他閉上雙眼,吞吐氣息,開始固養心神,一個時辰後,卻不妨睡著了。


    一旁的濮陽顧笙也許是因為身旁的夥伴睡著的緣故,也許是有袖箭傍身的緣故,他居然也跟著打著唿嚕闖進了香甜的夢鄉。


    夢裏麵,他和諸葛漢卿高跨駿馬,走在繁華富庶的燕城大街上,街兩旁的百姓滿麵笑容,手捧鮮花和美食,正夾道歡迎他們的到來。


    同樣,諸葛漢卿也做了一個夢,但相反的是,他的夢中並不是燕城百姓在夾道歡迎他們,而是官府的衙役正個個手持枷鎖,在等著他們自投羅網,而周圍的百姓個個麵帶獰笑的在看著他們。


    到了傍晚時分,諸葛漢卿從昏昏沉沉中醒轉,他望向篷外,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艄夫也穿起了蓑衣,戴上了鬥笠。諸葛漢卿看到這一幕,霍然憶起他看過的古裝電視劇的畫麵,男主角和女主角相伴遊湖,而艄公唱著歌謠撐著蒿,劃行在煙波浩渺的湖畔上,十分有意境美。


    可是,艄公有了,遊船有了,淅淅瀝瀝的纏綿氛圍也有了,但是坐在自己旁邊的,居然是一個正打著唿嚕酣睡的七尺大漢。諸葛漢卿隻好苦笑著,微微搖首。


    百無聊賴下,諸葛漢卿悄悄從兜裏拿出手機,反複摁了摁,屏幕卻始終處於黑屏中,他有些氣餒,但同樣也有點矛盾,既然自己都打算在這個新的世界,尋找嶄新的生活了,為何還要執拗於舊世界的東西能不能正常使用。他長舒一口氣,對手機也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他起身來到船尾,隨手就將手機丟在了無盡的江水裏。


    手機的丟棄,代表了自己與舊世界的決裂,此時,他的麵頰上居然泛起了一絲笑意。


    剛剛查找完烏篷周圍積水情況迴來的稍夫看到了這一幕,不由得好奇問道:“年輕人,丟的什麽東西?”


    諸葛漢卿微微一驚,隨即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從容淡定道:“是船家呀,其實沒丟什麽,不過是方才有一條魚跳上了船上,我又給丟盡了江裏。”


    “嗬嗬...你的心好善,以前跳在我船上的魚都被我吃了,被我丟下去的隻有魚骨頭。”艄公燦笑著說道。


    “船家,天色也晚了,你也該早早歇息了。”諸葛漢卿關切道。


    “好好好,等雨停了,我就在這搭個簡易的帳篷應付一會兒就得了。”


    “篷子裏不還剩下一張躺椅嗎?”


    “哎,我一身汗氣味,怕嗆著你們,年輕人,外麵地滑,還是到篷子裏去吧。”


    諸葛漢卿一邊答應著,一邊重迴篷子裏。在篷口燭火的掩映下,他看到裏麵的人都在歪著頭歇息,同樣也包括睡了幾乎快一整天的濮陽顧笙。


    可是睡眠本來就不多的他,睡了一下午,這時怎麽可能會睡著呢?


    他忍不住又迴首,向後麵的人仔細的張望了一下,最後麵的那女子連歇息之時都還在懷揣著劍,可見她的安全感是有多低。她白天被人追殺,如今坐船去往他處,想必就是為了躲避追殺她的人。她害怕船客裏有對她圖謀不軌的人,故而才會這般小心謹慎。隻是她為何會被別人追殺呢?這就不得而知了。


    坐在第二排的那對中年婦女,麵容平靜,唿吸規律,歇息時兩個人居然各自麵對著外側,總給人產生一種,他們是陌生人的既視感,最關鍵的一點是,那女子麵容紅潤,不像是抱恙之軀。看到此處,對於他們的警惕之心,諸葛漢卿反而愈加濃重。


    諸葛漢卿最後看向了身旁的濮陽顧笙,也許是這兩天照顧自己的緣故吧,讓他沒有好好休息,所以今天他才會這般嗜睡。也幸虧自己得遇這麽一號人,不然此刻的他也許還杵在牢獄裏呢。所以,他下定決心,今夜無論如何都不能睡,畢竟周圍的人是好是好,他無法識透。


    時間荏苒,到了子夜時分,外麵的雨水聲變得更大了,閉目養神的諸葛漢卿,隻感覺篷子口的燭火在風中不斷搖曳,幾乎要熄滅一般。倏忽間,燭火終於還是滅了。諸葛漢卿耳朵敏銳,他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光著腳,輕微走動的聲音。


    他猛然睜開眼,隱約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正舉著一把刀,走向熟睡中的濮陽顧笙。


    “你要做什麽?!”諸葛漢卿本能的大聲唿喊。


    黑影顯然被他的話語激怒了,他的身影轉動方向,直奔自己而來,就在黑影高高舉起自己右手之時,不妨濮陽顧笙一腳就將其踹向一側,發出鏗鏘的撞擊聲,整隻船都為之一晃。


    就在黑影起身的刹那,不知誰將燭火重新點燃了。


    烏篷裏再次恢複了光明,方才的景象終於暴露於眾人的視野裏。原來方才的黑影,居然是外表十分憨厚樸實稍夫,隻見他手裏正持著一把銀閃閃的刀,怒目裏充斥著邪惡環視著四周,而點燃燭火的卻是那褐發妙齡女子。


    稍夫被眾人識破,似乎被徹底激怒了一般,隻見他端起刀,徑直奔向距離他最近的諸葛漢卿。


    “你別衝動啊,我跟你講,我有袖箭!”濮陽顧笙看到這接下來的一幕,一邊警告著稍夫,一邊舉起自己的右手,想要發射袖箭,可是左手連續按壓了幾次,袖箭還是沒有被彈射出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隻聽“叮鈴”一聲,稍夫手中的短刃,霎時間便被褐發女子手中的劍挑落在地。稍夫眼見自己頻頻失策,處於不利局麵,急忙轉過身,長襲幾步,一個猛躍便躍入了江水裏。


    “你還好吧?”褐發女子居然開口關懷問道。


    諸葛漢卿眼見危機解除,提在嗓子眼的心登時落了下來,聽到女子溫柔的關懷聲,不覺微微一怔,緩緩開口道:“我沒事,多謝姑娘相救。”


    “不用謝,我們兩清了,你幫了我,我也救了你。”褐發女子收劍入鞘。


    “什麽你救了他,他救了你?”濮陽顧笙看看他,又看看她,一時摸不著頭腦。


    “如今,沒了艄公,也不知道這船會飄到哪裏?”褐發女子側過身望向篷外喟歎道。


    “我來吧。”這時,那對蜷縮在一旁瑟瑟發抖的中年夫婦中的丈夫忽然站了出來,“我年輕時候,在我們村頭當過一段時間的艄公。”


    “那太好了,謝謝你大叔,謝謝你大娘。”濮陽顧笙傻笑般向那對夫婦一一道謝。


    片刻後,那中年大叔果真有模有樣的撐起了蒿,岸邊不時有住家的燈火,慢慢被路過。


    “大娘,你跟大叔也是去燕城的嗎?”諸葛漢卿微笑著問道。


    “是啊,我的眼睛得了重疾,快看不清東西了,看了好多郎中都沒有治好,當家的說什麽都要帶我去燕城,說那裏的郎中比我們縣的要好。”大娘和藹可親的娓娓道來。


    “原來是這樣啊!”諸葛漢卿內心尷尬道,他為他之前對中年婦女的猜忌,感到很羞愧。


    “大娘,你趕緊坐下吧,天快亮了,我們很快就能到惲城了,到了惲城,距離京都燕城就不遠了。”諸葛漢卿匆忙扶著大娘坐下,又重新為她蓋好衣物。


    烏篷船重新迴到正軌上,眾人方才淩亂的心也終於安頓下來。


    褐發女子轉身重新坐迴最後一排的躺椅,濮陽顧笙上下打量著諸葛漢卿,並問他有沒有傷到哪。


    “娘希個匹的!萬萬沒有想到慈眉善目的艄公,居然是一個蛇蠍心腸的水賊。幸虧你發現的及時,不然我的小命,恐怕早就一命嗚唿了!”濮陽顧笙一邊咒罵著,一邊檢查著袖子裏的袖箭。


    “我也要謝謝你們,幸虧有你們及時製止這個水賊,不然我們老兩口也兄多吉少了。”中年大叔揚聲對著篷子裏道來。


    “哎,大叔,不要說見外的話了,能坐在一條船上,都是前世修來的緣分,如果沒有你,恐怕我們的船還在江中胡亂遊蕩呢。”濮陽顧笙與他客套著。


    然而,諸葛漢卿的神情卻突然一陣凝固,因為經曆方才的刺殺事件,他此時才揣摩出,先前那個水賊艄公對他無意中說的話,卻另有深意,“以前跳在我船上的魚都被我吃了,被我丟下去的隻有魚骨頭。”


    他越想越是感到後背發寒,越想越覺得自己遲鈍,最後,也隻能望著篷外連連喟歎。


    濮陽顧笙隻感到劫後餘生,心間滿是重生般的欣喜,對於諸葛漢卿的心理活動,他又怎能知曉呢。倒是那褐發女子,令諸葛漢卿刮目相看,她不僅在第一時間重燃燭火,還在千鈞一發時刻救下了他的命,最後還饒有興致的說了一句極富江湖氣息的人情話。


    還是江湖好呀,倘若事情發生在當代的地球,太多人都會選擇高高掛起的態度吧......


    想到此處,諸葛漢卿還是覺得應該當麵好好謝謝這位姑娘,畢竟自己當時為了保命,不敢開口聲張,屬於被動型幫忙,而這次人家是主動型幫忙,他總感覺自己欠了人家一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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