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了晚上,一名影龍衛進了姬活的房間,將一封信函遞給了姬活。


    姬活打了個哈欠,還沒睡醒的樣子打開了信函。


    看了之後不免苦笑的搖了搖頭,內容不長,全是關於計青離的消息,很是詳細。


    其中關於計青離的詳細住址,如今境界,平常活動等全都有著記載,看來影龍衛來到此處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姬活提著酒壺倒了杯酒,打開窗戶,趴在窗台上看著窗外,不免有些感慨,曾經的老友終究還是要生死相向。


    一杯一杯酒下腹,終究還是消不了愁啊。


    老計啊,你怎麽就不知道挪挪窩呢!


    想死你倒是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啊,賴在這黃沙漫天的扶風城叫什麽。


    這事做的不地道,也不講究啊。


    乾帝讓我取你性命,你也逼著我取你性命,這不是逼良為娼嘛。


    呸,沒一個好東西。


    但是說實在的,老計啊!


    這次可真不怪兄弟我了,與其放了你讓你死在影龍衛的刀下,不如還是讓我送你上路吧。


    死在我的刀下,至少你也願意,也算得上死得其所了吧。


    講真的,同僚多少年,多少也算是半個兄弟了。


    可是,老計,你怎麽……怎麽偏偏就是南蜀的諜子呢,哪怕是個白眼狼也該被大乾養熟了啊!


    這先帝和乾帝都待你不薄啊,雖然咱們掌律司都是玩命的活,可是這亂世中不就如此嘛。


    無論你犯什麽錯兄弟我都能幫上一幫,扛上一扛,可這諜子奸細那是必死啊。


    當年你密謀暗殺朝中諸位大臣和乾帝,我在扶風城饒你一命。


    可是給你機會,你個癟犢子不中用啊,還賴著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不就找死嘛。


    我姬活也算是仁至義盡了,這次可怪不得我羅。


    “嗝……”


    一聲拉的老長的酒嗝,吹散了鋪麵而來的寒風。


    姬活搖了搖酒壺,也沒剩多少了。


    仰頭,一飲而盡。


    與此同時的扶風城一處雜貨鋪中,計青離一人住在雜貨鋪子裏麵的後院小屋。


    早就洗漱好上炕的計青離,卻久久不能入眠。


    滿腦子全是亂七八糟的事情,有過往在掌律司的時光,有暗地裏接受大蜀帝師李玄章命令精心布置、傳遞消息,有三年中跟姬活玩著躲貓貓的追殺遊戲,有三年前姬活拿著關刀杵在自己脖子上放自己一命的場景……


    當年計青離都已經做好死的準備了,那時候突然間不知道為什麽,感覺死不是那麽可怕。


    生而為人,有人貪生,有人乞死;有人求富,有人得貧。


    殊途同歸,一捧黃土而已,十八年後又是……算了,不如做娘們試試。


    本就已經看淡生死的計青離,不知為何,知曉大限將至反而輾轉反側。


    計青離索性點亮了燈,將床下的一個布滿灰塵的大黑鐵盒子拖了出來。


    從其中拿出一柄長劍,是真的長,尋常劍者不過三尺有餘,而計青離這把劍卻足足有接近五尺之長。


    長劍無鞘,隻有一層鹿皮包裹。


    輕輕一抖,劍身鹿皮寸寸撕裂,飄落而下。


    劍身鋒芒畢露,寒光依舊,殺氣逼人。


    計青離一指彈下,劍身顫顫,“嗡嗡”的聲音,悅耳悠揚。


    此劍名為‘斷脊’。


    計青離將長劍‘斷脊’拿到桌子邊上,開了一壇老酒,猛的大口灌下。


    “咕咚、咕咚”幾大口下肚,最後一口噴在了劍身上。


    再經由絨布擦拭一下,劍身更顯清明。


    計青離微微一歎,這些年倒是苦了老夥計你了。


    恍惚之間,計青離仿佛看到了長劍‘斷脊’在微微輕吟,讓計青離怔怔看了好一會。


    觀劍良久,計青離才緩過神來,微微一笑,將長劍放到一旁。


    反正睡不著閑著也是閑著,抱著酒壇拿起筷子就著中午吃剩下的紅燒大鯉魚的魚湯凍那真是舒坦。


    冷後結凍的魚,計青離倒是不喜大塊魚肉,入不了味。


    最愛挑著魚湯凍中細小的碎肉吃,那魚湯凍包裹著碎肉,一口進入嘴中,才是最為鮮美。


    再就著老酒,那味道別提多爽。


    要是現在能有著一盤蛋炒飯,那最為滿足口舌之欲了。


    想到就幹,生火,燒鍋,蔥花嗆油一氣嗬成,沒過一會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蔥花蛋炒飯便上了桌台。


    計青離就著桌子上的紅燒鯉魚,喝著老酒一口口的刨著到炒飯。


    其實計青離知道,蔣泰即便明天走也有一半的幾率會死。


    影龍衛的手段計青離是見識過的,做事不留後患,斬草除根,這是影龍衛的行事法則。


    但是蔣泰若是跟自己在一塊,那是必死的,連那一半的存活機會都沒有。


    計青離隻能祈禱蔣泰撞大運,逃過這一劫,往後餘生,自可找一處好地方養老了。


    小半壇子老酒下肚,在這寒風唿嘯的天氣計青離還是覺得有些悶熱便將窗戶打開透氣。


    此窗剛好朝東,計青離看著東方零散的星星。


    計青離怎麽也沒想到,當年姬活追了自己整整三年,最終卻違抗皇命,放了自己一條生路。


    計青離可是驚訝不已,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撿迴了性命。


    慷慨赴死的義士沒有做成,卻成了日後苟且度日藏於黑暗之中的老鼠。


    計青離還記得當年姬活的那柄大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之上,當時已經感受到了刀鋒的鋒利刺骨。


    “為什麽?”


    “我本就是大蜀的諜子,哪有什麽為什麽。你忠於大乾,我忠於大蜀,僅此而已。”


    “這些年來,一個掌律司司長還滿足不了你嗎,南蜀能給你什麽,你要為之如此拚命,還要密謀刺殺陛下,陛下和先帝待你不薄吧?”


    “確實,我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可是自從我離開大蜀來到大乾的那一刻起,我就被賦予了使命,一切都是定局。”


    “使命?嗬,你可知要是李玄章現在找到你會立馬殺了你,你在李玄章眼中就是一顆沒用的廢棋,你的使命有用嗎?”


    “確實,即便帝師不仁不義,但是我計青離還是要死於忠義的。”


    剛說完的計青離便淒慘一笑,準備引頸就戮,可是卻被姬活用刀背拍了開了,滿是鮮血。


    “今天饒你一命,日後再見……好自為之吧!”


    當年的場景計青離還曆曆在目,計青離從未想到姬活如此之強,當年的自己即便動用了‘判筆’也未曾是姬活的對手。


    計青離也曾想過,或許當年乾帝便不曾信任自己,姬活的存在便是為了掣肘自己。


    但是稍加分析,計青離便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咕嘟、咕嘟”兩口老酒又下了肚,這次沒有下酒菜了。


    想了想,這次來取自己首級的是姬活,那就是最好不過了。


    有始有終,也算得上死而無怨。


    之前欠的,也一並還掉罷了。


    幹幹淨淨的來,了無虧欠的走,也就沒有什麽憾事了。


    ……


    有人說長夜漫漫,可是有時候這一夜卻轉瞬即逝,如期而至的太陽在東方緩緩升起。


    用蒙童的話來說,便宛如一個大火球從海中跳了出來。


    好家夥,妙不可言。狀元郎都不能將太陽寫的如此生動形象。


    當清晨的陽光照進房間的時候,姬活便起了床洗漱好,用完早膳之後將衣服很認真的整理一遍,將手中名為“摧城”的關刀很認真的擦拭了一遍,才在影龍衛的帶領下起身出發。


    姬活跟影龍衛來到了西城牆之外,十幾名影龍衛埋伏在城外一半黃土一半黃沙的官道之上。


    不過一會,隻見一男子背負行囊,騎著馬,一步三迴頭戀戀不舍的出了城門,緩緩離去。


    姬活看過昨晚的信函,知道此人便是當年一直是計青離作為大乾和南蜀的聯絡人,這些年來一直和計青離在扶風城中營生,倒也算得上計青離的親信之人。


    看著蔣泰此人離開,姬活知道計青離肯定已經發現不對勁,不想讓此人跟著自己一起死,便指了一條半生半死的活路。


    而此時的計青離,怕是已經在家中等著自己過去了。


    姬活笑著搖搖頭,既然你自己不走將活路給了蔣泰,這點麵子我姬活還是要給的。


    一聲急促的哨子聲響,利箭離弦,直取坐在馬背上的蔣泰胸膛。


    一直提心吊膽的蔣泰,急忙一個側身,差點掉落馬下,險而又險的躲過。


    被利箭擦破的棉袍,棉絮四處飄散。


    就在四周埋伏的影龍衛準備勁弩齊發的時候,被姬活一聲大喝“住手”全部製止了。


    蔣泰轉身迴頭看了一眼官道上手持關刀之人,就頭也不迴的騎馬西去。


    “姬大人,此事我會如實稟告陛下。”一名蒙麵的影龍衛跟姬活拱手說道。


    姬活點了點頭道:“自當如此,我全權承擔。”


    隨後姬活和眾影龍衛前往城中一處相對偏僻一點的街道之上,影龍衛站滿了兩街道兩側和屋簷。


    見勢不妙的商人紛紛關了鋪門,有的甚至直接都嚇跑了,行人百姓也紛紛退避三舍。


    就連聞訊而來的一大幫官兵也被影龍衛的一個令牌和乾帝加璽的手書攔在了街道之外,絲毫不敢冒犯,甚至走的時候還順帶幫著疏通群眾,“朝廷辦事,捉拿要犯,無關人等全部撤離,以免傷及無辜。”


    “吱呀!”一聲,計青離所在的雜貨鋪子緩緩的開下了門。


    所有的影龍衛頓時劍拔弩張,如臨大敵,目不轉睛的盯著雜貨鋪的門口。


    一襲青衣,握著長劍‘斷脊’緩緩的踏過門檻,走了出來。


    “三年未見,別來無恙。”計青離咧嘴一笑道,宛如許久不見的老友打著招唿一般。


    “別來無恙。”三年再次見麵的老熟人,姬活也由心的笑著說道。


    場麵一度甚是和諧,一邊上劍拔弩張的影龍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相當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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