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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衙監獄。


    趙偉在幾天之前還是典史,是巴中城僅有的為數不多的官中的一位。是百姓人人豔羨的對象,是讀書人都敬重的典史大人。


    一縣中有四大朝廷命官,縣令,縣丞,主簿,典史,除此之外的都指揮使隸屬於兵部,不與前麵四位一起說。也就是從行政上來講,這四位都是朝廷任命的。這四人之下,那就不入流了,隻能算是吏,而非官。


    典史,掌管緝捕、監獄,可以說這監牢的老大本就是典史大人。


    可惜現在他的地盤,卻關押著他自己。而他,在從家中挖出那些銀兩之後,就注定了再也不是典史趙大人,而是人犯趙偉。


    趙偉此時坐在牢房裏的床上。床上鋪滿了草,在這春寒料峭的季節,即便趙偉並不年老,但也仍舊在晚上不能睡,因為太冷了。


    “唉...”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趙偉抬頭從很小的窗子裏向外看去。


    隻能看見灰蒙蒙的天空,除此之外,什麽都看不見。


    他清晰的記得,他第一次坐上典史的位子,第一次到監獄來的情形。


    那也是一個春天,他穿著嶄新的典史官服來到這裏。


    一邊走一邊指點著,其中,他指著高高小小的窗子,對身邊彎著腰聽候的獄卒頭子說:“窗子高且小,不隻是為了防止犯人逃跑,更多的,是給犯人一種無形的壓迫力。讓那些犯人害怕、無助、絕望,如此一來,他們就更容易招供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你們聽懂了嗎?”


    下麵的人都不住點頭說著大人英明大人說的是...


    那天,他得意的很,讀書這麽多年,終於開始有收獲了。


    寒窗苦讀,沒日沒夜,寒來暑往,多少個日子裏,他一邊跟自己做著鬥爭,一邊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終於在那一天,一切努力,都照進了現實,過去所有的辛苦都變得值得了。


    可是,他從沒想過,到現在,這過往的一切,都好像是那過


    眼煙雲,飄散在風中了。如今身陷囹圄,已身敗名裂。


    可能將來在史書上,哦不對,以他的位子,以他犯的錯,上不了史書。


    在地方誌上,興許會有他的一筆。某年某月某日,趙偉,曾任巴中城典史一職,後因通匪被告,收入監牢,判刑斬首...


    “趙偉,出來。”獄卒開門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抬眼看看曾是自己的下屬的牢頭。牢頭姓史,有四十多歲了,歲月的風霜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不知是不是跟他長年累月在監牢這個昏暗的地方待著有關,反正他的臉色總是不太好,有些蒼白,顯得不是那麽的康健。


    史牢頭麵無表情打開門,說話的聲音也不帶任何情感,好像這個曾經他每次見到都會畢恭畢敬行禮喊聲‘典史大人’的人,是他從來都不認識的人似的。


    “誰審我?”趙偉走出門,手上沉重的鐐銬隨著他的腳步不停地發出聲音。


    史牢頭沉默了片刻,還是迴答道:“縣丞大人。”


    “嗯...”趙偉點點頭,往他極其熟悉的地方而去。監牢裏當然有專門審問犯人的地方,那地方是老百姓們傳言中最為可怕的地方,因為據說那裏有各種各樣的刑具,無數令人望之膽寒的刑具將人犯圍起來,對麵坐著審問的大老爺,根據犯案的大小,根據受審人的身份,對麵的大老爺的級別也不同。


    典史這個官,那就必須要是縣尊來審案了,如今縣尊身體不便,代行事務的縣丞大人當仁不讓。


    縣丞大人穿著官服,看上去很正式,端坐在上首,下首有個凳子。不過在下首,多數情況下是沒有凳子的,現在有,肯定是縣丞大人讓人端來的,恐怕也算是念在昔日同僚的份上吧。


    “趙偉,你這事兒多久了?”縣丞大人開門見山,也不客氣。


    趙偉沉默。


    縣丞大人等了會,又道:“你是要本官動刑嗎?人贓並獲你翻不了身了,我念與你往日共事,不對你動刑,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趙偉抬眼看看縣丞,忽然咧嘴笑笑,然後道:“大人,真的是人贓並獲嗎?”


    縣丞皺眉看著趙偉,發現他的眼神裏充滿戲謔,好像自己在他麵前是個笑話似的。縣丞頓時心裏非常不高興,沉聲道:“趙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沏壺茶吧,就平時咱們喝的那茶就行。”趙偉慢悠悠說道。


    史牢頭嗬斥道:“趙偉,縣丞大人在此,你不要太過分!”


    縣丞擺擺手:“你去沏壺茶來。”


    史牢頭拱手去沏茶了。


    很快,茶端上來,趙偉喝了幾口,那姿態簡直就是在自家後院午後小憩,煞有介事的品評一番茶葉後,才開口道:“那是不是贓物呢?那也許是有心人埋在我家後院害我的,我根本不知道那些銀子從哪來,是誰的,什麽時候埋在我家院子裏的。我根本就不知道。”


    縣丞一拍桌子站起來:“放肆!趙偉,死到臨頭你還不知悔改?”


    “大人且寬坐,不要急,我話還沒說完。”趙偉搖搖頭,示意縣丞不要這麽激動。


    “你這話什麽意思?你以為你還有機會?你能保住妻兒老小的命,就算是頂天了,就算是咱們大宋律法寬仁了。”縣丞大人重新坐下,心裏也為方才的失態而後悔,在這壓抑的監牢中,氣勢很重要。最先失態的人,自然是在氣勢已經先弱了下來。而且縣丞聽趙偉這麽一說,心中也是一驚,趙偉那番話乍聽起來好像根本就是無理取鬧強詞奪理,但仔細一琢磨,若是真的較真起來,這也是有道理的。你們派人來我家,在我家某個地方挖出來一大摞金銀珠寶,然後說這是我的,是土匪給我的。但一定就是這樣嗎?我不承認呢?除了物證,人證呢?你們有沒有證據表明這是我的,有沒有鐵證證明這是鐵頭幫給我的?


    趙偉又喝幾口茶,似乎在給縣丞思考的時間。


    片刻後,趙偉才接著道:“大人不要驚慌。下官...小人方才隻是開個玩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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