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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覺遠法師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道:“師父與小僧路過中牟縣時,見一家夫妻二人在自家門前曬太陽,而老母親卻在忙前忙後。小僧就問他們,何以讓老母親替你們做事?他們就罵小僧多管閑事。”


    覺遠抬眼看看淩雲師兄,在他臉上卻看不見絲毫情緒的波動,覺遠又接著道:“師父後來跟我說,五十年前,那老母親也跟如今她的兒媳婦一樣,躺在椅子上曬太陽,讓當年她的老母親做事。”


    淩雲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變化,連一根汗毛都挺拔如鬆,道:“報應不爽。”


    覺遠又念了聲阿彌陀佛,道:“小僧很疑惑,咱們大宋書院千萬間,像中牟縣這樣富裕的地方,基本上每個孩子都能不用交錢讀幾年書,可即便是這樣,也總是一代又一代發生這種事,為何呢?小僧不禁想問,讀書何用?如果讀書能教化,為什麽讀了書的百姓仍舊如常,犯著同樣的錯,若讀書不能教化,那咱們大宋最引以為傲的書院製度又意義何在?”


    淩雲轉過身,看著覺遠道:“覺遠師兄這番話不像佛門弟子該說的。佛門不是講究報應、因果,種什麽得什麽嗎?這與咱們儒家所言,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殊途同歸。”


    覺遠想了想,合十道:“淩師兄造詣高深,覺遠受教了。”這覺遠畢竟年少,自小便在寺中修行,雖精研佛法,但至於融會貫通之事,自然是不如江湖經驗豐富的淩雲。聽淩雲這番因果類比以德報德之說,大感受益,也由衷的佩服起這位不苟言笑嚴肅到令人拘謹的夫子二弟子來。“師兄還沒迴答我讀書能否教化呢…”


    淩雲抬手指著天上的太陽,道:“書院製度就如同太陽,不會因為你惡就不照耀你,也不會因為你善就多照耀你。書院,不會因為你不受教化,就不去教化你。有教無類,有教則無類,願意接受教化的人,願意努力奮鬥讓自己變得更好的人,他自然就會主動去擁抱太陽。反之,那些從不主動甚至你逼著他,他都拒絕變好的人…有這樣的人,怪不得書院製度,也說明不了書院製度的無力。”


    覺遠聽了,微微點頭道:“能得師兄指點,小僧此行不虛。”說罷,朝著淩雲鄭重的行了一禮。


    “覺遠師兄客氣了,在下很好奇,覺遠師兄身在佛門,何必在意塵俗間的事?”淩雲終於露出一絲笑意,不過與其說是笑,倒不如說是對於別人誇自己的禮貌迴應。


    覺遠嗬嗬道:“佛門,塵俗,又有什麽區別呢,對我來說,都一樣,隻要能渡世人,便好。”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掌聲,伴隨著陳樂天的聲音:“好一個隻要能渡世人便好!要是天下和尚都能如這位法師般,便好了。”


    陳樂天一早把李萱兒送迴家,就迴書院來了。入了春境的他,一覺醒來後,覺得渾身上下通泰。雖然臉上的皮外傷看起來還是比較可憐,但筋骨居然全都好了,本來他估計至少得修養半個月才能下地,沒想到入了春境後,身體的恢複能力這麽強。


    遠遠看見有個年輕的光頭和尚在與夫子二弟子淩雲說話,陳樂天本來不準備打擾,但正好聽見那小和尚說的話,不禁擊掌讚道。


    “阿彌陀佛。”覺遠小和尚禮貌的對陳樂天行了一禮。


    淩雲微微皺眉道:“不得無禮,這是少林寺的覺遠法師,這是新一屆修行院學生陳樂天。”


    “原來是覺遠法師,在下失禮,失禮了。”陳樂天趕忙合十行禮,歉意道:“二位師兄慢慢聊,在下就不打擾了。”說完,就想溜,沒想到是少林高僧覺遠,前些天他還在跟同學們討論幾個月前的覺遠大戰天龍寺之事。這佛門高僧恐怕正與淩雲師兄在論些高深的東西,他一個剛入修行境的小人物跟著摻合啥。


    覺遠道:“陳師兄且慢。我聽施主此言,似乎對於禪宗之言,頗為不屑啊。”


    淩雲看著陳樂天,也不說話,看他怎麽迴答。


    陳樂天瞟了眼淩雲,心道,你也不幫我,遲早也得把你揍一頓。拱手道:“覺遠法師說笑了,隻因在下年少時去過一座寺廟,因為沒給香火錢,那住持就不怎麽待見我,是在下一葉障目了。”


    覺遠笑笑,道:“香火錢是要給的,畢竟修繕佛像佛堂都是要銀子的。即便是少林寺,多給點香火錢,我們住持也會很高興的。”


    “是是…”陳樂天完全不知怎麽接了,瞧那覺遠一張臉尚未長成熟,沒想到竟與俗人無二,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能以年齡來看人啊。


    覺遠又接著道:“陳施主定然在心中罵小僧。”


    “豈敢豈敢。”陳樂天趕忙擺手。


    覺遠笑道:“罵小僧也是應該的,小僧這一路行來,不知被多少人罵過臭和尚小禿驢呢,就連師父也不可避免被罵,更何況小僧。隻是小僧覺得,陳師兄莫要因為要香火錢,便看低了一座寺廟,興許那住持是拿香火錢去做善事呢?”


    “但願如此。”陳樂天點點頭,這才不再覺得覺遠俗,隻是覺得他看得透徹。若那住持是做好事,陳樂天就是錯怪他了;若那住持不是做善事,陳樂天不忿也無用,不如抱著一顆相信世人良善的心。


    淩雲揮揮手對陳樂天道:“你且去吧,我與覺遠法師再走一會。”


    陳樂天走後,淩雲道:“覺遠師兄,那是天字班的學生,你以為他資質如何?”


    覺遠道:“小僧不敢置喙,不過看陳師兄似乎剛入春境?”


    淩雲道:“對,昨夜才入的。他天賦一般,但心性一流。”


    覺遠道:“修心為上,淩師兄通透。”停了片刻,覺遠問道:“不過他怎麽臉上那麽多傷?”


    淩雲道:“昨日課上不認真,被柳師打的。”說罷,淩雲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罕見的笑容,


    覺遠聽了也是嗬嗬笑,兩個年輕一輩中的翹楚相視而笑,再看向遠處的天邊,心中不禁都湧起一股豪氣。雖然他們不是一個門派宗屬,但他們都是大宋子民,那是一種同為大宋子民,看見大宋人才不斷的與有榮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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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樂天原本準備今日登慎獨樓,但昨夜那夜折騰,再加上又入了春境,所以他決定再準備幾天,或者確切的說,是再熟悉熟悉春境的自己,這樣去登樓,各方麵把握也會大一些。


    雖然他知道,第一次登樓就成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畢竟他不是夫子的大弟子王輕鴻這樣的天才,也不是二弟子淩雲那樣的天才。可他想盡量讓自己距離成功更近一些。


    來到一間依山而建的屋子前,陳樂天喊道:“趙元佐!”


    “別喊那麽大聲,進來便是。”屋內傳來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


    陳樂天新交的朋友,那人叫趙元佐,跟他一個班,也是天字班的。趙元佐大約有三十好幾了,而且入春境已經十幾年了。這次考青天閣,從頭到尾陳樂天都沒注意到有這麽號人物,可見此人屬於那種實力平均的人。不像他陳樂天,有禦科一流追蹤科一流等…也會有書科倒數禮科末流…


    那趙元佐有個特點,不吃肉不喝酒。但是很能說。


    陳樂天就很佩服他,不喝酒就算了,不吃肉,從來不吃肉,這就很厲害了。


    陳樂天跟趙元佐相處的不錯,兩人的熱絡是從一件小事開始的。禦科學習的時候,趙元佐駕著車以非常快的速度過彎,結果禦技不怎麽行的趙元佐就連人帶車斜飛了出去。趙元佐倒是沒事,輕巧的便躍了下來,但那車子眼看就要撞在護欄上,陳樂天恰好在旁邊,飛身就跳到車上,瞬息間握著馬韁車軾左右幾個拉扯,在趙元佐眼裏很神奇的就把車給救了下來,否則摔壞一輛車,他肯定得挨罰。


    就這樣,趙元佐為了感謝陳樂天,就請陳樂天在燕歸巢喝了頓酒。雖然隻是喝酒吃菜,連個撫琴的美人都沒,但第一次進燕歸巢大開眼界的陳樂天還是很感謝趙元佐的請客。


    其實是因為沒錢,但趙元佐還非不承認,結果硬給陳樂天講了兩個時辰的課,課的內容大概就是逛青樓千萬不能到床上玩,要的就是那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感覺,上了繡床就感覺全無了。


    陳樂天還能說什麽呢?隻能朝他豎豎大拇指,讚道:“就憑你為了給自己的窮找借口,就能扯出那麽多道理來,我也服你了。”


    走進屋裏,趙元佐抬頭一看,詫異道:“入春境了?”


    陳樂天點頭:“是的,就在昨夜。柳師不知給我下了什麽毒,差點就釀成大禍,不過幸好我控製住了,哎,就否極泰來入了春境了,你說奇妙不奇妙?”


    趙元佐湊到陳樂天麵前,左看看右看看,還搭了下陳樂天的脈。豎起大拇指道:“柳師確實霸道,你能控製住那胡亂灌進體內的浩然正氣,你比柳師更霸道,在下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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