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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伍才三年的劉旦身為李家軍扛旗者,這份既是大將軍給與也是他自己掙來的榮譽讓他格外驕傲,總想著哪天大將軍能放他個假,他能騎著自己當寶貝疙瘩的戰馬,穿著雖破舊但洗洗也算得上幹淨的戰袍,讓幾個弟兄們陪著迴家一趟,給媳婦兒跟兒子看看,然後拍著胸脯說:“老子如今可是咱李大將軍手底下的兵了!”


    要知道如今天下安定並非百年前九國大戰的情境,想得軍功,那便是富家子弟身上找虱子,難上加難。而李家軍真正讓天下人刮目相看的,便是三年前的樂遊原之戰。不眠不休與淮南王的的叛軍酣戰三天三夜,三萬李家軍全殲淮南王麾下五萬百戰之師。


    當時的李戎生才二十二歲,出兵前,聖上在崇政殿曾親口囑咐過他,又在起馬道再一次於全軍麵前說過‘務必活捉淮南王叔’,所以,當樂遊原之戰已成定局時,眾將士沒人敢對那位身穿明黃色鎧甲的王爺施以刀斧,而他李戎生隻皺眉說了一句“此等逆臣賊子不殺何如?”,然後親手斬下身先士卒的淮南王趙棟的頭顱。


    班師迴朝後,尚未踏入金殿的李戎生就被赤腳散發提劍而出的陛下,當胸一劍,雙目赤紅的皇帝第一次在百官麵前如此失態,惡狠狠的質問:“何人準你殺我王叔?”


    當時還隻是鎮南將軍的李戎生也不躲避,任由天子手中劍刺進自己胸口,很平靜的低頭拱手道:“臣,參見陛下。”


    皇帝似乎沒有料到自己這一劍李戎生竟生生而受,一肚子怨氣竟再也無法發作,愣了半晌才猛然大吼道:“太醫何在?太醫何在!”


    後來,沒幾個月李將軍拍拍屁股就下床了。這期間,眾文武奏折中十有八九都是在替李戎生說話,折中內容無非就是‘戰場上刀劍無眼,非李將軍過錯’‘淮南王是咎由自取,此逆若不殺,恐日後其他藩王無所畏懼’等等之類。更有國子監太學生集體上書,大斥淮南王為必死之身,李將軍此舉是冒著抗旨的危險,寧願丟腦袋也要為民除害啊。大概是由於百官所向民心所向,皇上終究是沒有再追究李戎生抗旨之事。不過皇上還是晾了李戎生兩年,兩年後,才召迴在外遊曆的李戎生,親授爵位,封大將軍銜。


    大宋的文武百官清晰的記得,在金殿上封完李戎生大將軍銜後,皇上感歎道:“士子所言,帝王心術,天威難測,在李戎生這裏,不過就是個屁而已!”


    眾大臣紛紛呆若木雞,一時難以接受向來溫文爾雅的皇上從嘴裏蹦出個屁字。


    但李戎生卻坦然受之,拱手道:“皇上最懂微臣。”


    有幸隨著李戎生一起上殿的李家軍兩位副將出了金殿後,小聲嘀咕著。


    “也就咱們陛下能容得下大將軍這樣的人,要擱在梁國魏國那些小肚雞腸的皇帝身上,早被砍了七八迴頭了。”


    “那也不一定,聖上學的是帝王之術,講究大的很,咱們這腦袋就算了吧,不如多喝幾杯酒多爬幾迴繡床來的實在。”


    “那倒也是,你懂個屁而已。”


    “就你還學聖上說話,一泡屎能學得出禦膳的風采嗎?”


    “再好的禦膳吃完後都得變成屎。”


    “我日你姥姥…”


    如今盛名之下的李家軍儼然成了大宋王朝四大天子劍中最鋒利的一柄,隨便往哪兒一丟,那森森劍氣都得讓方圓百裏寸草不生。百姓從軍都以能入李家軍為榮,一年一次的四大藩王遣軍師入京朝覲時,若碰上李戎生那都得停下腳步待李將軍先行。中下層的將校碰上麵,李家軍的人更是高人一等。


    近幾年京城有童謠。


    喝酒當喝劉家酒,從軍當從李家軍。百碗不醉是英雄,百戰不改方好漢。


    算是道出了李家軍能在短短幾年名揚天下的根本原因,軍紀。


    像旗手劉旦這種膽敢行軍時心不在焉的,伍長完全可以一聲令下,把他綁起來鞭五十,隻不過伍長發現,方才大將軍似乎跟劉旦說了幾句什麽,然後劉旦就沒有再三心二意,而且臉上好像有慚愧之色。很顯然,劉旦被大將軍罵了。


    “黃長穀,穀南穀北二村,共計三百八十戶,一千零二十一口人,長居人口為八百六十人。”


    馬車內李戎生斜靠著隨口念叨著,當初樂遊原之戰後,他花了兩年遊曆中原大好河山,一路上除了賞風雪餐雨露,剩下就是記錄山路河道驛路的情況,迴京後,他交給皇上了一份洋洋百萬字的《中原地理淺論》,皇上甚為欣慰,令六部各謄寫一份,仔細研究。國子監更是如獲至寶,特設了中原地理一科,著實讓國子監的天之驕子們個個學的頭大如鬥。


    倒不是李戎生所作的淺論有多麽的晦澀,而是國子監的教員們向來主張百聞不如一見,這可就苦了學生們,時常得跟著教員一起出訪各地,而且一路上規矩還頗多,管你是否世家豪閥子弟,一律不準住客舍旅館、吃飯館茶食,都是自帶帳篷自行打獵,簡直就是帶著學生們體會獵戶生活的。


    黃長穀對於李戎生來說,並不陌生,他曾花了兩個月的時間仔細勘察了這座山穀,幾乎走遍了每一條可以下腳的路,自然也做了很多在此處的作戰設想。


    可以說,不管是穀外西涼攻守還是大宋攻守,他都頗有心得。這種心得不是憑空捏造,而是靠他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前朝有位趙姓將門之後,熟讀兵書,猶擅與人對坐論戰,幾乎每一場沙盤之戰都能贏下,可惜後來第一迴上戰場便被殺得丟盔棄甲。後來便有了紙上談兵這個故事。李戎生認為,那位趙姓公子隻是完成了一半將將之帥的過程,若是那人可以在戰場上待個三五年,什麽都不做,就隻是看,看那些將士們是如何殺人,如何布陣,如何勝利如何失敗,那麽,那趙姓公子即便做不成百戰百勝的大將軍,也不會如此不濟。


    前車之轍,後車可鑒啊。


    李戎生撩開窗簾,看了看外麵的風景,忽然想起那個在自己手下當了五年兵的陳樂天。不知那小子現在在幹什麽,是否正在參加青天閣的選拔考試。


    “嗬…你小子還是少年心性!不過,真有點想念你小子啊!”李戎生笑著喃喃自語,迴憶起往事……說起來,陳樂天的命還是李戎生救的。那是五年前,當時他李戎生還隻是鎮南將軍,一日,他領著十幾個校尉在晉城西郊巡視,一行人走到河邊,忽然看見有七八具屍體漂浮在河麵上。因為北軍大營有規定,兵士可以伍為單位,自行喬裝打扮去西涼刺探軍機,提一個西涼兵士的頭迴來,賞銀十兩。此行為被北軍兵士稱為‘打草穀’,所以李戎生也沒驚訝,隻以為那是西涼兵士的屍體,或是北軍打草穀失手的同僚們屍體,讓手下校尉把那些屍體都拖上河岸。


    “這還有個活的。”七八具屍體全部拖上來後,有校尉發現還有一個人在喘氣。


    隻見那人約摸隻有十幾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全身上下至少有二十處深可見骨的刀傷,雖然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手中卻兀自緊緊握著刀,咬牙切齒的瞪圓其實已經什麽都看不清了的雙眼,惡狠狠道:“你們…這些番子好大的……好大的膽子,竟敢騷擾我……我大宋的女子,今日老子定要殺光你們!”說完,便暈過去了。


    李戎生瞧了瞧這孩子,再看看周遭躺著的屍體,他發現,已經死了的七人都是典型的眼窩深陷大胡子的西涼人模樣,而這個孩子應該是大宋人。


    那孩子自然便是千裏迢迢來從軍的陳樂天,他孤身一人從京城來到晉城,還沒進城還沒找到北軍大營,便遇到一夥正在騷擾落單女子的西涼人,才十三歲的陳樂天不知哪來的勇氣,發瘋似的與他們纏鬥起來。


    結果……若不是碰上李戎生一行人,陳樂天就鐵定是與那七個西涼人同歸於盡了。


    在軍營裏養好傷後,陳樂天自然被李戎生收入帳下,作了李戎生的親兵。


    李戎生陷在迴憶裏,迴想著當時才十三歲的陳樂天滿臉滿身的血,卻還堅定的抓著刀,那種堅不可摧的毅力、一往無前不念生死的氣勢,至今想起仍然會讓已身為大宋第一大將軍的李戎生熱血沸騰!


    前方斥候忽然發出警示,馬車外有衛兵道:“大將軍,前方五裏處發現西涼兵馬,大約三百騎。”


    被打斷迴憶的李戎生撩起車簾,吩咐先鋒營校尉過來。


    片刻後,一位身披輕甲的中年校尉拱手上前道:“大將軍,前方西涼兵馬膽子也忒大了,竟敢離我黃長穀如此之近,卑職請大將軍準我前鋒營一戰。”


    李戎生不置可否,問道:“前鋒營那一百多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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