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山求助吳浩,吳浩叫戴雲陽上陣,給病人做肺複張。


    肺複張在譚圓圓那裏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延續了她的生命至今,可是這一次,肺複張沒有效果,女病人死了,死在了天亮時分。


    在病人心跳停止後,朱山和戴雲陽又堅持了一個小時的心肺複蘇,但心電波仍然沒有半點波動。


    當李豔玲宣布病人死亡停止搶救時,朱山突然崩潰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吳浩蹲下身安慰堅強點。


    朱山卻擺擺手說道:“我哭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他清醒的時候跟我說的話。”


    “他跟你說什麽了?”


    朱山抹了一把眼淚,哽咽著說:“他問我:‘你叫什麽名字,醫生?’我告訴他‘我叫朱山’。他說:‘謝謝,我一輩子都要記住你的名字,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當時就在想,他要一輩子記住我的名字,謝謝我,可是他不知道他其實已經沒辦法活下去。——我覺得我好沒用,我連讓他一輩子記住我感謝我的機會都不能給他,我真沒用,嗚嗚嗚……”


    一個小山一樣胖的家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原本是很有喜感的,可在場的人每一個感到好笑,他們內心都有一種深深的無助和無力感。


    這時候,護士肖娟早上來上班了,她換了防護服進來,屍體已經收斂進了收屍袋,朱山也被拉起來迴去工作了,她並不知道剛才這沉重的一幕。


    所以,肖娟很高興地對護士王冰冰說道:“我發現了疫情期間最爽的一件事。”


    “你做夢吧?疫情還有爽的事情?啥事啊?”


    “疫情開始之後,我發現病人家屬特別好說話。以前給病人家屬打電話,告訴說病人需要插管、切管等搶救,要他們簽手術同意書,家屬會有各種疑問,需要費半天勁進行解釋,還經常反複變卦,一會同意一會反悔。”


    “現在簡單了,聯係他們的時候,他們卻說他們家屬也都被感染了,正在隔離,過不來,不過電話裏往往會馬上同意我們的搶救,而且還讓我用手機錄下來作為證據,等他們解除隔離後再來補簽手術同意書,還說做什麽手術都會同意。如果聯係不上可以先做,術後一定會同意的,隻要是為了救病人。——幹了這些年的護士,感覺在疫情期間的人一下子變得豁達起來了。”


    王冰冰也歎息道:“可不是嘛,以前最頭痛的是住院費,天天催他們交,還得威脅再不交住院費要停藥了,那種經曆真痛苦,每次遇到這種情況我都要抓狂。而從疫情開始到現在。我還沒遇到過一例因為醫療費的問題跟我們幹架的。”


    肖娟說道:“還幹什麽架呀?國家全都包圓了,新冠免費治療,不存在醫療費爭議的問題了。其實,有幾個人願意為這事跟醫院吵鬧啊?還不都是為了該死的錢。隻要醫藥費沒問題,很多事就好說得多了。要是疫情結束,國家還能繼續給病人全部免費治療,那我們護士可就省心了。”


    “做你的美夢吧!”


    “說不定美夢有一天會成真呢。”


    李豔玲聽到她們的議論,也感慨說道:“是啊,國家決定新冠的醫療費全報銷之後,咱們醫生護士治療新規就不用考慮那麽多了,對那些經濟拮據的病人,也不用反複斟酌是用好的藥還是用差的,不用考慮怎麽給病人節約醫療成本,考慮用這個藥治療會不會增加病人經濟負擔而遭來病人家屬的反對,甚至招來醫療糾紛打官司?”


    “這時候,咱們可以做一個純粹的醫生、護士,隻考慮病情,為病人著想,隻用考慮怎樣治好他們的病就行了,不用考慮那些醫療之外的因素,真的感覺很美。緊張的醫患關係自然變得融洽多了,做病人家屬的工作也變得簡單多了。”


    ………………


    這一天,戴雲陽的一個危重病人心髒停掉,大家齊心協力最終把他救迴來了。


    這讓戴雲陽很高興,他還是第一次帶著愉悅換班迴去休息的,很難得。以前每天都是病人死去,心事重重,哀聲歎氣。


    他迴到宿舍會議室,快速洗漱完便躺在沙發上睡覺。而且很快就睡著了,他太困了。


    可惜好心情卻沒能一直保持到夢裏。


    他做了一個讓他抓狂的夢。他去上班了,剛剛進入更衣室準備換衣服,病房裏監護儀的警報忽然嗶嗶響了起來,聲音很大,整個樓都聽到了。


    護士跑到隔離玻璃門後,向他大聲講,他的病人不行了,要搶救。


    可是戴雲陽卻感覺自己像在逆水而行一般,手腳格外的沉重,怎麽都穿不了防護服。拉鏈拉上來又滑下,拉鏈如果不拉上,防護服就起不到防護作用,進入汙染區就會染病最終就會死掉。


    可是病人現在需要他搶救,但是他卻怎麽都穿不好防護服,進不了隔離區怎麽救治?


    他簡直要抓狂了,監護儀的警報聲一直響著,病人在喊他:“戴醫生救我,戴醫生救救我呀!”


    戴雲陽發狂一般的終於把拉鏈艱難拉了上去,而護目鏡卻怎麽都找不到了。


    他發瘋一般沒頭蒼蠅似的在更衣室裏到處亂找,終於在一根凳子下麵找到了,拿出來上麵卻全是痰,已經被汙染了,用不了。


    他扔掉之後去找新的,可是拉開一個抽屜是空的,再拉開一個抽屜又是空的。原先放得滿滿的護目鏡一個都沒有了,警笛還在響,病人叫喊:“戴醫生救救我,我不想死,戴醫生救救我!”


    戴雲陽終於抓到了一個護目鏡,這個護目鏡非常小,像他小時候上遊泳課戴的遊泳鏡。可是他顧不上了,他一下衝進了隔離病區,直接衝到了病人的病床前。


    心電圖已經拉了一條直線,病人停止唿吸。


    他費力地爬上床,開始給病人做心肺複蘇,不停的按壓,耳邊聽到哢哢的聲音,好像是胸骨被按斷的聲音。


    應該不會啊,自己經過心肺複蘇特別訓練,掌握很好的力度。怎麽會把胸骨按斷呢?


    不對,應該是別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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