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在陰霾的天空下持續盤旋。


    頂部的螺旋槳在急速旋轉中切割著稀疏的雨簾,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飛濺的雨滴落在擋風玻璃上,還沒形成水膜便在氣流的帶動下,匯成一條條短暫而又清晰的水跡流淌而下。


    駕駛員們還沒有打開雨刷,隻因為此時的下方,正在上演的奇異一幕吸引了他們全部的注意。


    從高空俯瞰地麵的場館。


    隻見靠近後半部分的頂部區域突然出現了一片耀眼的紅芒,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緊接著,幾乎是在眨眼間。


    這部分由混凝土與特殊合金構成的穹頂結構。


    就像被燒紅的勺子燙過的冰塊一般,在刺耳的聲響中被融解出一片巨大的空洞。


    猩紅的粒子就像火焰中濺出的星火在空氣中跳動著。


    如煉獄的入口閃爍著不祥的紅光,將那些被觸及的物質——


    無論是無人機的殘骸、金屬碎片,惡魔屍體還是任何障礙物,統統在接觸的一刹消失得無影無蹤。


    駕駛員不明白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麵對這超乎想象的場麵,他們隻能唿叫通訊:


    “報告指揮部,聽得見嗎?這裏是紅箭,現場發現緊急情況!場館的中後部分直接消失了!”


    【紅箭紅箭,這裏是地麵指揮,請再重複一遍,你說什麽消失了?】


    “是場館的頂部……等等,不對,就連場館的內部也融化了,我看到了!好像在地底有什麽東西正在發出紅光……”


    駕駛員瞪大了眼睛,連忙喊道。


    ————


    此時,後方的指揮部正籠罩在一片緊張的氛圍中。


    通訊員正在唿叫靈媒師,讓她們聯絡前方的部隊趕緊後撤。


    而在另一邊,一眾軍官和專家正圍站在屏幕前,目光聚焦在不久前發生的異常現象中心。


    隨著俯瞰畫麵中,鏡頭透過雨水形成的屏障不斷放大。


    他們看到了一個周身環繞著耀眼紅光的身影,正靜靜地站在一片周圍被完全夷平的巨大凹坑之中。


    “這個深度……那是地下層?那麽中間的部分呢?怎麽連一點殘缺都沒有剩下就直接消失了?這都是它做的嗎?”一名軍官語氣低沉地發問道,眼神中滿是不解。


    “如果這都是對方做的,那這能力也太危險了,而且你們看它的破壞麵積,竟是比白帝先前釋放的那次攻擊還要大?”


    另一位年輕的研究員接話道,她的語速很快,目光緊緊盯著屏幕上的數據對比圖,伸出手指為眾人標記出關鍵信息點。


    “所以這究竟是怎麽迴事?是惡魔?還是能力者釋放的攻擊?這裏麵的畫麵能不能再清晰一點?”指揮官按捺住心中的急切,轉頭看向身邊的技術員問道。


    而就在對方滿臉為難地撓頭時,指揮官就看見一位頭發發白的教授站出來,若有所思地說道:


    “造成了這麽大的毀傷麵積,卻不僅沒有產生像爆炸一樣的痕跡,反倒是讓周圍呈現出一片消融的狀態,這般現象讓我想起了暴怒之刃的能力。”


    眼看周圍人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教授推了推眼鏡,平靜地說道:


    “暴怒……妮璐的能力在宏觀表現上,看起來像是對物質的粉碎,但實質上是作用於分子的化學鍵,使其直接抹除。”


    “整個過程非常安全,沒有能量釋放,物質的分子就好像從來沒有結合過一樣。”


    “所以她能無視物理性質將許多事物直接分解,從而造成巨大的破壞……”


    說到這裏,教授不免歎了口氣:“不過說到底,若是將這種能力局限於破壞上那未免太可惜了。”


    “理論上,妮璐她完全可以幫助我們調整金屬的微觀結構,更進一步優化機械性能和物理性質的同時,甚至能創造出更獨特的性能。”


    “而在迴收上,她也能直接將塑料等長鏈高分子化合物降級,使其重新變成材料進行迴收和加工……”


    “她的能力在許多領域的用途上都相當廣泛,但很可惜,她的精密度實在太差……”


    “就連能力的副作用,也會讓她的精神變得不穩定,使得能力更加難以控製,這也導致了她能力雖強,但始終無人問津……”


    一旁有人咳嗽一聲:“跑題了。”


    於是教授語氣一頓,繼續道:


    “咳咳,說迴正題,我曾擔任過對方的指導老師,我能多少認出來這是對方能力造成的痕跡。”


    “不過如今從當前的跡象來看,對方很有可能正處於失控狀態……”


    “不過別擔心,妮璐她能成為月影不僅是因為能力,她的意誌力也是數一數二的強,所以如果有條件的話,我個人還是希望能把她救迴來……”


    就在他臉色複雜地把話說完。倒有另一個人樂觀的接話道:


    “我想隻是救迴來的話還是很有把握的,畢竟她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她所在的這片區域,不剛好是巢穴的核心地帶嗎?她這一波直接清空了周圍,至少我們不用煩惱怎麽解決巢穴了,可以直接集中人手把她控製住……”


    但在這時,有另一名專家很快站出來打破了他的僥幸,指著視頻中的一角嚴肅道:


    “不對,你們看這片正在蠕動的區域,這就是巢穴的核心,它現在正縮在地下,大部分身體仍舊保持完好。”


    “而暴怒之刃不僅沒有將能力波及到它,相反,它很有可能是為了幫助對方,才將上方的這片區域完全摧毀的。”


    “別忘了之前為了對付這個巢穴,我們不僅將周邊的水源全部切斷,還在對方的體內加入了抑製劑毒素。”


    “但是現在隨著大量的雨水進入其中,巢穴已經重新得到了水分……你們看那裏!”


    專家正說著,他突然眼神一凝,語氣激動的指著屏幕上的一角。


    於是眾人轉過頭,便看到在雨水的灌溉下,那些屬於巢穴的生物組織,像是猩紅的野草一般紛紛破土而出,在地上連成一片。


    並很快在不斷的生長中,再次變成了一片蠕動的血肉地毯,隱約中可以看見有新的惡魔卵正在重新孵化。


    在周圍人吸氣的聲音中,專家咬著牙,憎恨地盯著屏幕中心的紅色身影,如此總結道:


    “它是在有理智的情況下做出這種選擇的,所以現在的它已經不能用簡單的失控者來稱唿了。”


    “而是應該用墮落者——那種徹底倒向黑淵一方的人類背叛者,才能解釋它的行為。”


    “綜上所述,我們遇到大麻煩了,如果沒記錯的話,暴怒之刃擁有著一擊毀滅城市的力量,我們需要立即消滅它……”


    他的話還沒說完,最先反應過來的指揮官便立馬嚴肅的說道:


    “正式將暴怒之刃列為鏟除目標,通知異能者管理機構,她背叛了……不,她疑似已經失控。”


    “立即聯係火箭軍對目標區域進行飽和攻擊,警告前方部隊,通知直升機遠離,同時讓靈媒師聯係白帝等人後撤……”


    看著通訊員站起來開始發送信號,指揮官又轉過頭,對著一臉失魂落魄的教授問道:


    “為什麽說她的能力能直接毀滅城市?有什麽限製嗎?”


    教授揉去眼角的淚水,聞言重新戴上眼鏡,想了想,低聲迴複道:


    “因為她能借助固體媒介將能力作用得更遠,也就是說隻要城市結構是連在一起的,她就能不斷地延伸能力直到將整座城市毀滅……”


    “而且這個過程她也不需要付出什麽代價,畢竟她能力最大的副作用,就是讓她變得更加易怒,難以控製的同時,也會使得破壞力變得愈加強大。”


    “至於限製,同樣是媒介的問題,至少空氣中的介質無法承載她的力量,不用擔心她隔空發出攻擊……”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遠方的導彈部隊也果斷按照指令行動。


    一陣“噗嗤”點火的聲音接連響起。


    在幾秒鍾之內,數枚導彈相繼騰空,拖著長長的尾焰劃破天際,朝著遠方直撲而去。


    指揮中心的屏幕上實時更新著飛行數據和預測軌跡。


    在專家團隊緊密的監視中,圖像中數枚明亮的光點終於與目標位置重合。


    一瞬間,當第一枚導彈觸達目標區域時。


    隻見巨大的爆炸聲和衝天的火光便在頃刻間吞噬了整個畫麵。


    即便是空中的攝像頭也能感應到那強烈的震動感,在猛烈的狂風中幾乎無法穩定拍攝。


    隨後,連續的爆炸伴隨著姍姍來遲的音爆聲接連發生。


    整個戰場在轟炸中頓時一片濃煙滾滾,從遠處看去,更是有蘑菇雲騰空而起,將一切的混亂和毀滅都掩蓋起來。


    看來這場襲擊應該取得了預期的效果。


    指揮部的人悄悄鬆了口氣,有人重新坐下,正準備聯係前線,詢問是否有意外損傷。


    然而下一刻,在一架重新趕往戰場的直升機注視下,戰場上的煙塵突然迅速消散,就連其中的火光也消失不見。


    隻見一道周身纏繞著紅光的身影,在灰燼中緩緩顯現,如地獄的使者般矗立在廢墟之上。


    它麵無表情地抬起頭,猩紅色的長發隨風飄舞。


    緊接著,在所有觀察者驚愕的目光中。


    這個身影緩緩抬起了一隻長有猙獰利爪的手臂。


    無數的紅色粒子聚集在尖銳的指尖,匯聚成一顆閃爍著紅光的小球。


    指尖一動,它沿著空中的雨水,朝著天空攀爬而上。


    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醒目的紅痕,並在抵達天空的瞬間分化作一道道猩紅的閃電,徑直射向盤旋在空中的直升機編隊!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在指揮官目眥欲裂的注視下。


    那些直升機剛準備做出規避動作,瞬間便被那些紅光所吞噬。


    下一刻,沒有爆炸,沒有火光,甚至沒有撞擊的聲響發出。


    隨著紅光漸漸散去,那些直升機就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在空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不是說,空氣無法作為它能力的傳播媒介嗎……”有人看著這一幕,牙齒不停磕著,顫聲說道。


    “是水!是雨水!我槽她奶奶個腿,墮落者能借助液體傳播能力!”


    而這時候指揮官就像一隻暴怒的獅子,猛得一拳砸在桌子上,大吼道:


    “快讓直升機撤,讓所有人撤,通知炮兵部隊轟他娘的三天三夜!”


    聽著咆哮聲迴蕩四周,所有人深吸口氣準備繼續工作。


    便這時,一旁的通訊員一愣,連忙起身喊道:


    “等等!靈媒師傳來信息,白帝小隊她們剛才沒有撤離,而是已經到達了戰場,她們正在準備交戰!”


    ————


    在地上還殘留著白色濃煙的戰場上。


    空氣中依舊殘留著劇烈爆炸後的高溫,就連此刻從天空落下的雨水都帶著一股滾燙的溫度消散而去。


    ‘妮璐’揮揮手,紅色的粒子便在飄散間,將那異常的高溫連帶著周圍的空氣一起抹去。


    附近的聲音短暫地安靜了一會。


    緊接著,冷空氣便在唿唿的風聲中,裹挾著天空的煙塵驟然降臨,揚起了地麵一片沙塵。


    ‘妮璐’麵無表情地伸出左手,攤開一隻長滿尖刺,由血肉鑄造而成的猙獰利爪。


    接住了一滴渾濁的雨點。


    感受著掌間冷與熱的差異,唿吸著空氣刺鼻濃烈的氣味。


    抬頭看著天空那即便是黑雲遮蔽,也比自己所在的地方,強烈了無數倍的光亮。


    它深切地認知到了,這是一個與黑淵怎樣不同的世界。


    怪不得那個家夥對這個世界念念不忘。


    甚至不惜交出它的方法,也要讓其它淵魔與其合作……


    不過雖然那個方法奏效了。


    但這具身體未免也太弱小了點。


    弱小到它好像稍微一用力,肉體都可能隨時會崩潰掉。


    聯想到剛才那超越了音速的爆炸攻擊。


    如果不是危機感提醒了它,恐怕這一次的實驗就要無疾而終了。


    ‘妮璐’一邊想著,感受著周圍稀薄的黑淵氣息。


    便迴過頭,對著那躲在地裏的巢穴,發出一陣古怪的,難以言喻的低語。


    命令對方趕緊把屬於它的寢宮搭建出來。


    隻有這樣它才能在這個世界上待得更久。


    而正在瑟瑟發抖的巢穴核心,聽著這十句話有九句是罵惡魔的家鄉話,不禁一愣。


    在遲鈍地翻譯了一番後,又搜羅了一下自己殘缺的記憶。


    它忍不住伸出細長的觸須,撓了撓自己的思維中樞。


    還是不太明白這寢宮是什麽東西,是新的潮流嗎?


    算了,幹脆直接搭個大一點的修複池好了……


    就在周圍的血肉在緩慢的蠕動中變化起來。


    ‘妮璐’又看了看地上正在透明囊泡中孵化的胚胎。


    遂伸出手,用著鋒利的爪子刺破薄膜。


    將一頭不停尖叫的,連劣魔都稱不上的雜種玩意擰成碎塊。


    接著張開口,準備將其吞入腹中,好感受一番味道與在黑淵中有什麽區別。


    便在這時,‘妮璐’猛然轉動一隻眼睛,看向另一側。


    隻見空氣中一枚又一枚金屬物在尖銳的破空聲中,朝著它的身體疾馳而來。


    ‘妮璐’臉色無動於衷,正準備將其直接抹除掉。


    但很快,隨著腦海中突然湧現出一道莫名的信息:【此地禁止發動能力,此地禁止攔截子彈。】


    它的思維有一瞬間發生了阻滯。


    雖然很快地恢複過來,就連紅色的粒子也從空氣中浮現。


    但是那枚攜帶著衝擊的金屬物終究是來到了眼前,讓它進食的動作再也進行不下去。


    於是感到被冒犯的‘妮璐’,“啪”的一聲手掌握緊,將食物當場捏爆。


    接著伸出一隻手,頃刻間在一片揮灑的殘影中精準地夾住了這些來襲的金屬。


    雖然有些好奇子彈是什麽東西。


    但是看著前方一群奔襲而來的身影,以及空氣中更多疾馳而來的金屬。


    ‘妮璐’便將心中的思緒放在腦後。


    人類,稍微,來玩玩吧。


    帶著一絲戲謔的想法,它哢吧一聲扭動脖頸。


    下一刻,這道深紅色的身影便驟然消失在所有人眼中。


    隻剩下原地一片掀起的煙塵,轟然爆開的地麵。


    以及迴蕩在四周的轟鳴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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