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愛一個人,並非是說一定要長相廝守,有時候僅僅隻是遠遠望著,隻需那一眼,看到他好,看到他快樂,就真的心滿意足,了無遺憾了。


    ——雲海仙子


    “紅丫頭,聽說你今日要做東?”今日老漁夫起了個大早,拎著魚還滴著水,屁顛屁顛的就往西樓趕,剛好碰著側倚欄杆的殷紅紅,獻寶似的高舉,一臉傲嬌,“可別說老頭子小氣,這魚可是冒著被抓的危險給你捕的,拿來煲湯,嘖嘖嘖,美的很啊!”說著還下意識的吧唧了一下嘴。


    殷紅紅輕搖著蒲扇假寐,緩緩道,“有勞前輩了,交給夥房的人吧。但是這酒可是不能給你了,小女子實在有些喂不飽您那個小魚簍。”


    老漁夫尷尬的笑了笑,“老頭子豈是那樣的人,行了。紅丫頭,今天就不在你這吃了,老頭子先走了。”


    看見一位熟悉的身影,塵封了幾十年的記憶如泉湧,他不敢確定,但是他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可能,明明已經花甲卻仍然健步如飛。


    直到他看清了那人的麵孔,是個老嫗,那個老嫗。


    老嫗也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不敢相信,曾經那個風度翩翩的少年公子哥,有一天也會老到她一眼都認不出。


    歲月一向無情,可比歲月無情的往往是人心。


    幾十年的再未謀麵,幾十年的風雨坎坷匯成了普普通通的三個字,“你老嘍。”


    “你也是。”那飽含著的滄桑與悸動化為唇齒間的寥寥數語,老漁夫想伸手摸摸她,但似乎想起了什麽,伸到一半的手又是往迴縮。是啊,他那雙滿是腥氣的粗糙的手,又如何再撫上那張年少時魂牽夢繞的臉。


    老嫗一把抓住他的手,也顧不得什麽世俗的看法,將他的手貼在自己忙是皺紋的臉上。


    老漁夫的眼睛微微泛紅,都說男人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我尋了你四十年,整整四十年。”時間自然是能淡忘許多的事,他曾經埋怨甚至憤怒與她的不辭而別,可如今也隻是再見時的欣喜,年少的不甘與等待需要一個答案,無論這個答案是否稱心,不論這個結局是否如意。


    人心即使無情,可又有多少人明白,無情到了極致便是癡情。


    殷紅紅仍舊閉著眼,怡然自得,他是故意的,早有傳聞,雖不敢肯定,但試試又有何妨。


    “東廂今日不見客,前輩,請自便。”


    老漁夫胡亂的揩了一把,對著那道倩影說,“紅丫頭,謝謝。”


    殷紅紅充耳不聞,但老漁夫絲毫不在意。


    他現在也是那個滿眼隻有你的老男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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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


    殷紅紅再一次親自下廚,夥房的人都很詫異,但更多的是好奇,好奇除了這王爺還有誰能有著般福氣。但無人敢上前詢問,他們這個掌櫃說來奇怪,雖是個女兒身卻偏是許多男子比不得,先是學識再是才華,更有傳聞其出生高貴。


    沈流舒今日還是有些忐忑,畢竟此事羞於開口,可若是讓人姑娘家提,那自己也是枉為男子漢大丈夫。既是賠罪,那買些東西自然是要的,沈流舒雖與那些糙漢子不同,可到底還是在荒北長大,不懂女兒家的心思,實在無奈這才求助於李大娘。


    “沈公子!”李大娘一如既往的熱情,大老遠便揮著帕子打招唿,“可是好久沒來大娘這酒館坐了。”


    沈流舒拱了拱,“沈某今日有些私事需要李大娘的幫助?不知.......”


    “跟大娘見外了不是?”


    李大娘到了一杯酒,往他麵前一杵,意思很明確。


    沈流舒不勝酒力,但不得不喝,一飲而盡,覺著胃中暖洋洋,有些舒服。見他喝的一滴未剩,這才在一旁附和道,“沈公子海量。”


    又替他斟滿一杯。


    沈流舒忙是擺手,“李大娘真的不能再喝了,沈某這次來是有要緊的事。”


    李大娘也不為難,自顧自的喝酒,聽他娓娓道來。


    “我當是什麽大不了的,此事交於大娘了,無非就是討姑娘的歡心,這方麵啊,聽大娘的準沒錯。”


    “不是,李大娘,是賠罪不是......”


    “殊途同歸,沈公子就放百八十個心吧。”


    可是為何他覺著有種不祥的預感。


    離開前他又瞧見了那四個大字這才想起竟忘了此事,李大娘也未曾提及,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看來還是迴去寫上一幅的好。


    心中思索著寫個大概,卻瞥見了三兩點暗紅。


    這是,幹涸的血漬!?


    沈府離酒館不過隔了幾彎,那日之事?


    他想起殷紅紅的話,何為江湖,江湖可大可小,江湖在林間小築,也在酒香飄十裏的巷子,這街邊的梧桐,天上的金烏,河西的走廊,關山的關隘,皆是江湖。他不點破,雖有好奇,可既然這是李大娘的選擇,自己無權去幹涉,即使他渴望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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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淫賊,受死吧!”


    倩影現,劍光閃,你追我趕。


    沈流舒每月的俸祿算得富裕,所以也聽信了李大娘的話,買了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又買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兒,姑娘家無不外乎應該是喜歡這些的。但是他錯了,錯的離譜,李大娘可是按著討歡心來出的主意,並非是賠罪,何況這女子也非尋常人家,自小習武,你又輕薄於他,隻能說是,撞了刀口。這不,就有了如今的場麵。


    “姑娘,此事實在誤會。”沈流舒邊跑邊喊,內心真的憋屈。


    “哪有什麽誤會,你就是個偽君子,大淫賊,臭蟲,今日本姑娘就要替天行道,看劍。”那女子的劍術精湛,手一抖,細劍猶如蛇吐信,蛟出海,直衝麵門。


    “胡鬧!”


    隻見殷素素玉手輕點,不過三兩下便將所有的力道順勢卸走。


    “師姐~你說的要為我主持公道的,怎麽現在還站在這個大淫賊那邊。”那女子嘟囔著嘴,沈流舒從殷筱筱的背後緩緩露出好奇的頭,這才看清麵前的女子打扮。墨淺色羅裙繚姿鑲銀絲邊際,水芙色紗帶曼佻腰際,著了一件紫羅蘭色彩繪芙蓉拖尾拽地對襟收腰振袖的長裙,三千青絲綰起百合髻,丹唇列素齒,翠彩發蛾眉,娥娥理紅妝,纖纖抬素手,係著紫金色玫瑰底紋鑲金邊翡翠的腰封並一條金色宮絛,淺色的流蘇隨意的落下,在風中漾起,想來“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幹兮,河水清且漣猗”也不過這般,外套一件霧紫色鑲金絲的纏枝青蓮菊花暗紋的風毛邊雲錦拽地長衣,披了件銀狐坎肩,肩若削成,腰若約素,經珠不動凝兩眉,鉛華銷盡見天真,氣若幽蘭,最勾人的莫過於那抹桃樣的紅唇,先生在此,必會詩曰:淺淺紅唇抹香袖,淡淡桃花三兩弄。


    驚豔,這是第一反應。


    殷紅紅看著畏畏縮縮的沈流舒有些好笑,“咯咯咯,沈司就這麽躲在妾身的妹妹身後怕是不妥吧?”


    麵頰微紅,拱了拱手。


    “抱歉。”


    待到落座,殷紅紅仍是薄紗半露,媚骨如春,殷筱筱溫婉爾雅,輕吹氣,抿茶水,格格不入的先前那女子,盯著沈流舒一臉咬牙切齒,手中的木筷折了一雙又一雙。


    “那日之事實在誤會,但確實沈某有錯在先,百口莫辯,這是在下的一片心意,還望姑娘收下。”沈流舒將歉禮雙手奉上,可那女子看都不看一樣。


    哼了一聲,別過腦袋。


    還是殷筱筱前來圓場,“沈司的一番好意,先代師妹收下,由我做主,此事作罷。”


    並非是殷筱筱向著他,而是實在心有虧欠,這虧欠殷紅紅不知,沈流舒不知,僅有這天地可以覬覦一眼。


    “那就多謝姑娘海涵。”沈流舒再拜首。


    那女子明顯心有不滿,欲開口,被殷筱筱低聲嗬斥,“師妹!”


    一甩衣袖憤然離席嗎,擦過身旁還不忘補上一句。


    “大淫賊!”


    坐看雲起時,殷紅紅饒有興致的看著麵前的一切。


    殷筱筱知曉自家師妹的性子,師妹什麽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執拗,到底是年紀尚小,涉世未深,何況此事換做旁人也確實難以接受,殷筱筱沏茶的功夫猶在她姐姐之上,鳳凰三點頭。


    “沈公子,請。”


    沈流舒結果茶盞,“有勞了。”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就如此,殷紅紅的茶熱辣帶著些許苦悶,而殷筱筱的茶溫和夾雜著哀愁。


    這是個如畫一般的女子,卻有著詩一樣的人生。


    “姐姐,喝茶。”


    殷紅紅點了點頭,“朱啼不過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被世人的虛偽追捧蒙蔽了雙眼,不足為慮,但是他麾下的那些能人異士實在令人頭疼,尤其是南疆的那位。”殷紅紅側了側身子,“聽說這幾日已經到了江州。”


    漫不經心的往一旁的倩影瞟了一眼。


    沈流舒一下未曾反應過來。


    當!


    殷筱筱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茶壺


    “怎麽了?”殷紅紅帶著關切的詢問,但並沒有絲毫的擔憂。


    “許是這幾日未曾休息好,有些疲乏,這才......”


    “你還是迴去躺一會吧,這端茶倒水還是姐姐來吧。”


    一把接過茶壺,又替沈流舒倒了一杯。


    銀筱筱欠欠身,“沈公子,小女子告退。”


    “殷姑娘走好。”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咯咯咯。”殷紅紅麵含笑意,“莫非沈司看上了妾身這不成器的妹妹,此事妾身雖能夠做主,不過殘花敗柳,配沈司這樣的才俊屬實有些委屈了,您覺著呢?”


    他倒是第一次聽聞誇獎自家姊妹殘花敗柳的,“殷掌櫃說笑了。”


    殷紅紅起身,伏到他的身邊,吐氣如蘭,“是否說笑,沈公子日後便知。咯咯咯!”而後扭著水蛇腰,隻在鼻尖未在心上留下圈圈胭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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