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被一群活人圍在中間。


    他們隻能看著過去的事情,發生在過去。


    那男人的話,似乎觸動了女人的心。


    沉默片刻後。


    女人問道:“這一階段的正向點數量那麽多,我們會贏得,對嗎?”


    “……嗯。”


    男人的遲疑,讓女人鼓起的希望又消沉下去。


    “迪戴達,你是一個戰士。你都不相信我們一定能贏,那麽,失敗,很快就會如同暴雨一樣,降臨在柳塢。”


    “別這麽說,茉蒂妲拉。”男人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我隻是不確定。我又不是能夠窺探命運的魔導士,也不是擁有各種偵查條件的指揮官和執政官。我隻是一個戰士。我隻是……比普通人更強壯和懂得戰鬥的技巧。”


    “那成為戰士有什麽用呢?”


    “至少……比勇士強一點。至少,我可以靠近敵人作戰。”


    “敵人會讓你靠近嗎?”


    “假如隻是你這樣的術士……”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做‘我這樣的’!你看不起我嗎!”


    “是你先說那些令我傷心的話!”男人說,“你明明是個術士,你最知道,什麽樣的話會令我感到畏懼和悲傷!”


    “這難道怪我嗎?我在為孩子的未來擔憂!她要死了,她要死了!而你呢,你在那裏說些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實現的風涼話——”


    “你憑什麽說那是風涼話!”


    “那就是風涼話!”


    “茉蒂妲拉,你還記得自己是位術士嗎?你曾經跟我說過,冷靜是你引以為傲的工具!”


    “我的孩子要死了,你要我怎麽冷靜?”男人的話令女人陷入了崩潰,“我想了那麽多辦法,找了那麽多法子——都沒有用!你明白嗎?都沒有用啊!就這樣,那孩子是那麽痛苦……你呢,你!你——你和我……我們……我們那麽痛苦……”


    兩個半透明的幻影,悲戚訴說著。


    不多時,停下了動作。


    在場圍觀的人,都下意識看向了柳塢公會的會長哈博達。


    對方似乎在沉思。


    因為這裏還有別的人影,術士麥阿格莉就調動魔力,將其驅動起來。


    “……看好了,這就是我要給你的魔法陣。”


    那人影一看就是黑衣醫士貝萊肯。


    女人似乎接過了一些紙張。


    她來迴翻看,隨後,將其放在工作台上。


    在拿著紙筆繪製了一段時間後。


    女人抬起頭,看向了身後的地麵。


    “這是用來加固人與魂魄的緊密關係的魔法陣的逆用……唯有死骸術士才會專門研究這種方向。貝萊肯男士,這東西,是誰給你的?”


    “怎麽?你覺得有問題?那你完全可以把它還給我。之前的一切,什麽魔鬼,什麽死之命運,我們都當不知道。就這樣,我離開。然後……你和你的丈夫,看著你的女兒去死。多好。一切正常。”


    “……不許詛咒我的女兒。”


    “詛咒?哈哈哈,你應該也能夠看到了吧,那女孩身上的死亡的晦氣越聚越多。”黑衣醫士貝萊肯冷哼一聲,表情不屑,“我雖然不是術士,但可以猜到,你在那女孩身上,用了很多方法。這些方法不僅沒有給她帶來祝福,反而一個個都變成了催命符。”


    “你閉嘴……”


    “怎麽,現在你不需要我了?你的孩子已經康複了?以後都能健健康康地活著嗎?”


    “你死了……我的女兒也不會死。”


    “哦?怎麽說?”黑衣醫士貝萊肯露出一個邪笑,“你打算詛咒我?”


    “不,我隻是向你陳述一個事實。”


    “這樣啊……”


    黑衣醫士貝萊肯工作台旁邊,垂眸,看向術士圖奧特給自己的那張魔法陣手稿。


    那草稿十分潦草,還有一些寫錯後劃掉又填寫新內容的痕跡。


    “這樣吧。我向你和你的丈夫證明,你的女兒體內,確實藏著一個活著的魔鬼。怎麽樣?”


    “……你要怎麽做?”


    “你把你的丈夫和女兒,都帶來。我展示給你看……”


    當房間裏沉默許久後,一切半透明的人的幻影都不再動彈後。


    柳塢公會的會長哈博達問道:“還有嗎?”


    “剩下的,隻有上層的二樓,以及……那邊的,下層的二樓了。”


    隨著術士麥阿格莉的指引,眾人看向那扇緊鎖的通向家族墓地的門。


    “不知道這房間裏有沒有備用鑰匙。”一個新來的戰士問道。


    另一個戰士說:“我家的墓地鑰匙都在家人身上。不知道這家人的規矩,是不是,也是如此。”


    柳塢公會的會長哈博達說:“表叔的人已經調查過了,對吧,麥阿格莉?”


    “是的,我們沒有發現鑰匙。也許就像這位戰士所言,這家人的身上,可能藏著鑰匙……再不然,就是有誰把鑰匙拿走了。”


    兩個答案都有可能,但前者找不到這家人,後者也隻是一個猜測。


    跟隨著術士麥阿格莉,能夠進行空間位移的人,都離開了地下室一層。


    當他們離開後,守在這裏的戰士,問身旁的另一個戰士。


    “索爾德,你說,那個女人,到底為什麽那麽激動啊?”


    “……你還年輕,大概不太理解。”潘森說著,摸了摸身上的鑰匙串,其中一把,乃是他的家門的鑰匙,“有些人,會把家庭看的很重。這女人,顯然就是其中的一員。哦,我當然不是說,那女人的丈夫不在乎這些。我覺得,對方也很在乎,否則,不會支持這女人看上去瘋瘋癲癲的作為。”


    “不覺得可怕嗎?我現在,耳朵裏還能夠聽到女人和男人吵架的嗡嗡聲,簡直太吵鬧了。那女人的情緒,真是令人吃不消。”


    “你這樣說,那女人就太可憐了。為了孩子的未來擔憂到崩潰,還要應對當時的各種事物,麵對丈夫還不能說些抱怨的話……你現在不也在抱怨那個女人讓你不舒服嗎?你想從我這裏聽到認同還是批判?”


    被稱作索爾德的戰士撇撇嘴,說道:“雖然你沒有吼叫,也不像那個女人那般情緒激動到令我厭煩。但你……就是在批判我啊。”


    “是嗎?我隻是分析情況。我沒有罵你啊。”


    “沒有嗎?你的每句話,都仿佛在說——‘索爾德,你可真是個不懂事的臭小子。那女人多麽不容易,你竟然還說這種話。明明是你自己不耐心聽,沒有體諒心。現在,竟然還抱怨別人的抱怨太大聲!’說吧,潘森前輩,你就想對我說這些,對不對!”


    聽到這話,戰士潘森愣了一下。


    他看向身旁的這個新人。


    笑了笑,說道:“索爾德,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我什麽都沒有說。你卻繪聲繪色幻想我在批判你的話語。而且,如果我要批判你,我會說——‘閉嘴。你沒有資格對她說三道四。’瞧啊,我這樣的話,是不是更嚴厲。你隻是聽到,就打了一個哆嗦。”


    “我……我才不害怕……你又沒有揍我。再說了,咱們現在是一個隊伍的成員,你傷害我……我、我要告到會長那裏去。”


    “索爾德。你還好嗎?”


    “我……我當然沒事!”


    “那你為什麽跟我說這種話?還露出這種,我將要打你的表情?”


    “我……我……”


    潘森看著逐漸低下頭去的索爾思,突然想起之前見到的,住在他家附近的一戶人家,那家的家長,偶爾會很暴躁地當街責罵自己的孩子。


    言語十分刻薄。


    一旦動手,就恨不能打斷孩子的腿。


    而那孩子的錯誤呢?


    既不是殺人放火,也不是偷雞摸狗,更不是欺淩弱小和調戲男女。


    隻是不能夠滿足那家的家長的心意。


    “唉,你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潘森歎了口氣,隨即,又想起了自己家裏的幾個年幼的孩子,“索爾德,別總是沉浸在你自己的幻想的世界裏。尤其是這樣,幻想我責難你的情況。我沒有傷害過你,而你如此幻想。想得到什麽?是我的責難?還是,一個傷害我也不用受到重罰的理由?”


    “我……我……”


    索爾德頭越來越低,幾乎讓潘森看到了這個年輕人的發旋。


    “你平常做得很好,積極訓練,熱心幫助別人。在柳塢,我相信,很多人都覺得你人不錯。假如你看不到大家對你的友善,所有的行為,都隻朝著壞的一麵解讀。你怎麽可能感受到愛與關懷呢?那一定隻有冷酷和殘忍存在。”


    潘森像是教育自己的孩子一般,抱持著一種罕見的耐心。


    “可以跟我說說嗎,你這樣做的理由?”


    索爾德感覺很不可思議。


    因為,他竟然能夠聽到潘森的那些,勸說的話。


    以往……他聽其他人說這種話,都覺得刺耳,都覺得那些人吵鬧。


    就像是今天看到的那個女人的幻影。


    雖然,他心裏知道,那女人之所以陷入瘋狂,完全是因為擔憂自己的女兒的安危,可是,他仍舊被那勃發的態度,嚇到了。


    有那麽一瞬間。


    他像是變迴了小孩子,隻能無助地看著自己的父母爭吵。


    如今,他已經是一名勇士,能夠守護他想要守護的。


    可每當遇到那些情緒容易激動的人,他就會下意識將其聲音屏蔽掉,不僅聽不到對方在說什麽,還會在心裏幻想對方一定會責難和咒罵自己。


    索爾德慢慢抬起頭,斜著眼,偷看前輩潘森的態度。


    對方太溫和了。


    姿態沉穩地等待著他恢複狀態。


    “我……抱歉……我做了錯事……”


    “那麽,你打算怎麽改正呢?”


    “我……不再這麽想了……盡力……”


    “嗯。那麽,我拭目以待。”


    這話讓索爾德感覺有些新的壓力,誕生出來。


    但這種壓力,和往常那種令他隻想逃開的壓力不同,除了感覺有些可能做不到的沉重,還有一些……渴望能夠做到的,源自內心,難以理解的酸楚。


    “哎呦,你哭什麽。”


    看到潘森伸出手,索爾德下意識縮了一下脖子。


    但那隻手,很寬厚。


    他沒有攻擊,隻是用力地,抹開了年輕人臉上的眼淚。


    “別哭,要勇敢。相信你可以做到。”


    “……要是……我做不到呢。”


    “那就再試一次。”潘森收迴手,語氣的底色是堅定,“總有一次,能成。這就是,咱們戰士的宿命。要為了想要守護的東西,拚上一切。直到死亡,不講情麵地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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