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走出雲水閣時,才發現有了雨。


    沁雨纖塵。蘇陌無端地想起了一個舊詞,看了看已然全暗的天空,他有些微微怔神。


    他按照陳初然給他的路線圖,向著城東走去。


    微微低著頭,他看到這條路地上有交錯的車轍痕跡。雨中有濕潤泥土和草木香花的混合氣息。蘇陌卻已經習慣。他想到了前世的街道,那裏從來沒有過這種味道。


    他感到有一絲光亮在眼前,抬起頭,他看到了店鋪。


    蘇陌走出那條甬道,他駐足觀察了一會商鋪四周的人,臉上慢慢浮現出了一層薄薄的迷霧。


    今天他穿的是白衣,倒也不怎麽惹人注意。隨即,他很快通過了此處。雖然他沒有打傘,顯得頗有些惹人注目,但看過他的人一轉頭的時間就對他的麵龐與身型記憶模糊起來。


    不過那也不會讓人感覺到異樣,萍水相逢的人,記不記得住顯得無所謂。蘇陌卻不敢停留太久,隻是加快了腳步經過。


    走到第二條昏暗甬道時,蘇陌臉上的薄霧緩緩散去,他看了看手中的玉佩,雖然已經微微發熱,但明顯還有餘地。


    蘇陌很清楚,他此刻要做的事情嚴格來說是對大元律法的挑戰。隻是自己還不能抵抗這尊龐然大物,所以隻能盡量地處理幹淨蛛絲馬跡。


    按照陳初然所給的圖紙,從城東百花樓到曲甲城中的私宅,需要經過兩個像剛剛那樣的窄道,她特意標識出來,暗示蘇陌要動手就要趁那時動手。


    蘇陌來到了城東,城東隨處可見花壇。


    城東的花開得很好,月華在花瓣之間暈開,即便現在還看不到花露瓊漿的勝景,但群芳依然嬌俏可人。


    蘇陌看到四周有很多穿著統一服飾的人,他知道,那是專門的守衛,守衛那些花不被閑人所折。這些人都是沒有食餉可拿的,全憑自願。組成之人也多為上了年紀的老人。


    老則老矣,蘇陌卻是知道,如果待會發出什麽太大的聲響,這些人絕對會第一時間跑過來查看,這是要盡量避免的。


    蘇陌心中默念了一會,自己還有將近一個半元時的時間,他沒有去做別的,隻是來到了百花閣,向門前的侍女晃了晃陳初然給的銅牌子。


    ......


    ......


    曲甲是檢正司的一位官員,平日裏,他做的事情和別的官員沒有二樣,像隻鬣狗四處查詢可疑的氣味,像隻鬣狗上前去咬自己所懷疑的對象,也真的像隻鬣狗一樣被人嫌惡。


    但是,他卻不是一般的官員,檢正司有暗衛之職。擔當暗衛者,修為不能過高,資曆不能過低。但是暗衛的食餉卻比一般的官員要高。


    曲甲故意煉廢了自己的左手,故意壓低境界,才能夠一直當暗衛當到今天。


    他選擇當暗衛的原因很簡單,其一,暗衛有很高的食餉,雖然他早已孑然一人,用不著花費那麽多心思去養家,但是他卻想要享受物質的生活。


    如果他隻是一個普通的檢正司官員,那麽他恐怕不能每兩天就有如此尋花問柳的好時光。


    酒過三巡,芙蓉帳暖。


    曲甲走出百花樓時,有些微醉地笑了笑,和裏麵的某個女子打了個招唿,隨後便往平日裏迴府的方向行走。


    曲甲走到甬道附近時,酒勁慢慢上來了,他此時眼中再也不是什麽可疑之人可疑之物,而是剛剛的春光。那女子,那身段,他意猶未盡的咂咂嘴,喉嚨裏發出了一聲怪叫似的。


    隻是這等凡間女子也就隻配在這煙花柳巷之地了。他不屑地想著,腦海中又出現了一人的身影,那人生得極為完美,又極為好看。關鍵是,那人總會穿著象征著力量與地位的官袍。寬厚的官袍掩蓋著纖弱的身軀,讓人忍不住想狠狠撕碎,狠狠蹂躪。


    曲甲眼中有了邪火,但想到那人的修為,火焰又萎縮下去。他想到了那白衣少年和那少年旁邊的小丫鬟,他們隨著那個人一起來到渝州,一定有什麽關係,想到這裏,他眼中的火焰又燃了起來。


    就在這時,有一道劍光閃過。


    曲甲的左袖在瞬間整個爆裂開來。他後退了兩步,剛剛的邪火早已泯滅,留下的,隻有鬣狗般的警惕。


    蘇陌看了一眼他左手臂上那泛著亮銀色金屬光澤的護甲,嗤笑道:“檢正司的人也需要寶甲?是用來遮醜麽?”


    “你是何許......”曲甲話還未盡,蘇陌便再度上前,從袖中滑落而下的寒夢探入肋下,隨後化為一道驚電射出!


    曲甲匆忙一避,但蘇陌的速度明顯更快,一記簡單的上撩,如同六月大風擊海動,狠狠地劃到了曲甲的腹部!


    曲甲吐出了一口殷紅色的血,身上的便衣也被劃破,露出了泛著金色紋路的上身。


    蘇陌眼神微微一凜,他知道那是達到煉體第四境才特有的能力,黃罡未能外放,即融於血中,外人看來為金黃色。金身境體修有很強大的抗打能力,曾今有金身境修行者試過,他與一輛高速奔跑的馬車相向碰撞,整個人可以毫發無傷。


    再加上金身境體修超越百石的力量,下修不要說能傷到他,就是連靠近他恐怕都會有生命危險。


    蘇陌卻不得不再度上前,他看得出來,此人隻有左手臂上裝上了寶甲。所以他還有機會,前提是自己能夠傷到他。


    一念即此,蘇陌收起了玉佩,整個人的氣息瞬間如同漫漫冬夜裏的燭火般熾熱明亮起來!


    “你是修行者?”曲甲大驚,“我認得你,你是洛司首帶迴來的人!”


    蘇陌沒有理他,他把大量真元渡入寒夢中,在他的感知下,劍上的符文如同萬千星辰亮起,瞬間照徹起了整個夜空!


    蘇陌一眨眼來到了曲甲眼前,曲甲大驚,右手直接握拳揮出,蘇陌根本來不及躲閃,重重地挨了這一拳!


    曲甲看到這一拳打中,大喜,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卻感覺到蘇陌的身軀似乎變得有些綿軟起來,仿佛這一擊打在了空處。


    蘇陌肋下的寒夢卻早已再度探出,他伸手一揮,仿佛一道電光閃過,一顆頭顱便飛上了天空。頭顱上的嘴唇還在兀自翕動,好像不明白為什麽蘇陌能夠殺得了他。


    蘇陌不敢遲疑,轉身趕快離開。


    十息之後,一群人來到此處,看著身首兩處的曲甲,一些人瞬間嘔吐起來。隻是很快的,有更多人來到了這裏。最引人注目的當屬一位穿著寬大黑袍的中年男子,他的袖口上縫著暗金色的瞳孔。


    他和那瞳孔都冷冷地注視著曲甲的屍體。


    少頃,他迴頭跟一位半躬著身體的黑袍吩咐道:“迴去和司首說,渝州城出現了舊修的蹤影。”


    ......


    ......


    蘇陌麵無表情地迴到了墨竹學舍中,開門的正是初九。


    初九看著蘇陌有些蒼白的臉,“呀”的一聲趕緊把他攙扶進來。然後關上了門。


    “公子,你去哪了?怎麽身上還有一股血味,你是不是,又去殺人了?”


    蘇陌凝眸看了她好一會,揉了揉她的腦袋,露出了一個不算好看的微笑,開口說道:“我......呃......”


    隨著蘇陌痛苦的一聲悶哼,鮮血汩汩地從他口中流出。蘇陌痛苦地坐在地上。他竭力擺出五心朝天的冥想姿勢,開始吐納靈氣緩緩修補自己受的傷。


    曲甲剛剛的一拳,雖然自己憑借【浮雲身】化解了大半力道,但剩下的力道也是他這個境界的修行者難以承受的。再加上蘇陌害怕事情走露,便接連使用【驚鴻影】突破身體的極限趕來軒泉學宮。兩相結合下,他已經算是重傷。


    初九嚇得捂住了嘴。她擔憂地看著蘇陌,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玉瓶,玉瓶裏有三顆白色的丹藥。初九顫顫巍巍地打開了瓶塞,又顫顫巍巍地夾出了其中一顆,然後放在了蘇陌嘴邊。


    蘇陌反射般地張了張口,把那枚丹藥吞了下去。半個元時後,他身上的氣息才慢慢平穩。


    蘇陌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人一狐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蘇陌咳嗽兩聲:“幹什麽,是不是沒看夠你家公子?”


    初九撅了撅嘴:“是沒看夠,公子不如以後早點迴來給初九講故事,這樣初九就可以早點看到公子了。”


    蘇陌彈了彈她的秀額,笑道:“多大的人了,還要聽睡前故事。”


    綏綏看了兩人一眼,隨後爬迴了自己的小窩中。


    “公子,你又去殺人了?”初九氣鼓鼓地說道,“信不信我拿出家主信物,讓你就禁足在這軒泉學宮裏?”


    蘇陌微笑著說道:“你可別多想,我殺的都是該殺之人。”


    初九嘟囔了一句:“誰會管那些家夥的死活,那些家夥對我們一點都不好......隻是公子你要保證你自己沒事啊......”


    蘇陌笑道:“一定一定,話說初九你的丹藥是從哪裏來的?”


    初九眨巴兩下眼睛,說道:“是初然姐姐不久前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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