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南邊行省的古鎮清平已有五百多年的曆史。啟元曆不過一百七十七年。清平鎮從上個朝代便一直存在著。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雖說這裏民風淳樸,男女皆勞,但因為特殊的水土氣候,相比於北境與中部行省,這裏還是太過荒涼。


    鎮長姓胡,胡鎮長估計是在私塾裏讀過幾年書,但決然沒有進京考舉過。大元朝重武輕文,讀書估計是沒有什麽出路的。但鎮長卻是頗有見地的,指出清平二字,和“清貧”二字諧音。雖然按照南方口音才能勉強說的上是諧音。胡鎮長還是刻不容緩地把鎮門口的木牌取下,刷刷地重新寫下“清雲”二字。說是“清雲”暗和“青雲”,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小鎮貧則貧矣,但富起來的誌向卻貫穿著世世代代。


    啟元曆一百二十七年,是大元朝第四世聖皇登基。新皇登基時年紀不過三七,兼有著少年的心氣和通天的權力,自然是要做出一番革新。科考的取消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不僅如此,大元朝一改上一個朝代“玄道唯一”的朝廷局勢,拆除了道觀數萬座,建立起了統一的軍府學宮,表麵上仍然是夫子教書為主,但煉體習武的課程比重卻也在不斷增大。任俠遊鬥之風,五十年來,蔚然也。


    “大元朝的煉體之術在上一個朝代大周朝可是被那些道人看成下九流的存在啊。”和煦微風吹拂的清雲鎮門口,少年有些意猶未盡地咂咂嘴,“那些道人以前的地盤都是在北境和中原一帶,但五十年的變法,已經讓他們陸陸續續地南下了,那些所謂的得道之人,哦,通俗點來說就是高位修行者,一開始還和那茅坑裏的石頭一樣,但後來在大元設立衛道司後,那些人也不得不南行來到這鳥不拉肚子的南部行省......”


    “公子你又說髒話了,掌嘴!”少年身旁,有一個比少年略微矮著一個頭,卻有著精致五官的少女。少女身穿淺紫色羅衫,紮起頭發的樣式明顯不像大元其他女人那般以短馬尾或小辨為主。反而更似大家小姐般,六根泛著淺綠色的玉釵將其的發盤鎖住。朱唇一點淺紅,淡淡妝容配上俏白的臉蛋,仿佛山水素描,不失其色,不失其真。


    “初九你這就......”少年惱怒地盯了一眼名為初九的少女,“這一萬三千裏路,是你家公子我辛辛苦苦把大元朝如何開創,現任聖皇如何變法,變法經曆的坎坷和遇到的頑固分子都一一陳說給你聽的。你怎麽就不能夠體諒一下我,讓我在這個繪聲繪色,動人心弦處,說一兩句霸氣的話來表現我對這個世間的觀感?”


    初九微微一笑,什麽話也沒說,隻是掏出了一把銀灰色巴掌大小的小劍掛飾。白皙的手握住它搖了一搖。


    少年看到初九這個動作後卻換上了一副悲痛欲絕的神情。他抬起手,仔細看著自己幹淨的手,清晰的手,清晰地連掌紋都看得一清二楚的手,然後......巴掌映在了他的臉上。


    “公子,你總說這大元的煉體之道比不上從大齊就流傳下來的道家修行之法,但為什麽你不仔細想想,大周與大元的那場戰爭,為什麽是大元下九流的煉體士贏了呢?”


    少年鬱悶地看了一眼初九手上的小劍。也不知道爹爹為什麽會把家傳信物交到初九的手上,見信物如見家主。他雖然向往著瀟灑自如,但在此等人倫禮綱麵前還是不敢有太多違背。他悶悶道:“這還不簡單,求之則不得,不求則自得。修行者在這片土地已經受了太久的供奉了,雖然有著力量,但心中已經生了怠惰。反觀大元朝的軍卒們,一開始生活在北境之北的冰原地區,困苦的日子裏,他們需要自力更生。在鬥戰方麵已經超出了中土修行者一大截。兩相一遇,大周自然潰敗。”


    初九點點頭,“公子說的對也不全對,依初九來看,其實大周皇朝也是太過信賴於修行者的力量,反而少了軍卒的供養,人心不得,戰力不足,失道寡助。以少數修行者利益為優先,自然比不過現在人人可以習武的局麵。”


    少年抬頭看了看頭頂上“清雲”兩個大字,嗬嗬笑道:“過去的其實一直沒有過去,大周與大元爭鬥,恐怕就要在今時今日落幕了。”


    ......


    ......


    啟元曆一百七十七年夏至日,清雲鎮。


    清雲鎮較於清平鎮,似乎一切都發生了改變,也似乎一切都沒有變。沒有變的自然是那鎮東的三口井,鎮南的那座小橋,鎮中心的大榕樹,鎮北的鐵匠鋪;說是改變,鎮裏的人家來了又走,新人換舊人,新瓦換舊瓦。已然可以說是有一個小城的規模了。


    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夏至的今天,住在城西頭的劉老漢一如往常地挑著擔子,擔子裏放著各種農作工具。他一走五六裏地到了鎮南頭的田地,找到了自己負責的那幾畝,和早已來到這裏的張老漢打了個招唿,就開始蹲坐在田地,仔細地除著田間地裏的雜草與小蟲。


    這一蹲就是小半個時辰,當劉老漢身上微微見汗時,他才緩緩站起身來,看了看自己黝黑的皮膚,苦笑道:“南方的天氣真是讓人不能受啊,又濕又熱的,悶的人好辛苦啊!”


    他原本隻是這麽自言自語,但他的身後竟真傳來了一個聲音:“前輩居然也會有感受到辛苦的時候,真是難得。”


    劉老漢直了直有些駝背的身體,緩緩轉過身來,看著那人,嗬嗬笑道:“誰不會感受到辛苦的時候啊,即使是坐在龍椅上的那位,又怎敢說自己已經可以逍遙了呢?”


    那人沉默良久,不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麽,隻是抱拳道:“渝州軒泉學宮孔令,向道宗蕭山一脈高位修行者,劉默,討教。”


    劉老漢看著孔令,搖頭道:“你今天是以什麽樣的身份來向我討教的,是衛道司司首,還是軒泉第一人,又或者是,一個不知輕重的後生?”


    “前兩者非是不願,而是不能。好讓前輩相知,軒泉又出了一位英才,而且巾幗不讓須眉,那位女子,已經任職新任司首;鄙人,隻是一個副官罷了。”


    “讓女人當天下第一司的司首,不知道你們那位聖皇有何感想,”劉默搖搖頭,“不過你今天實在找錯了人,蕭山一脈,我隻排第三,要不然也不會默然許久,還叫什麽劉默了。你應該去找二師兄的。”


    “這也正是我此次前來的原因。”孔令鎮重道,“當年大元所正法的高位修行者,不過數十,這不符合大周高位修行者的人數。所以衛道司一直在追查當初那批化整為零流於南部行省的諸位前輩們。但是,無論是蕭山,衡廬,還是嶽麓。所追查到的高位修行者隻有像你這般的,至於各脈的首座,至今為止我們卻一個都沒見到過。”


    “嶽麓已經不算道宗一脈了,”劉默搖搖頭,“你想知道那些上修去了哪裏,我也可以直接告訴你,他們去了大荒。”


    “不可能!”


    劉默有些憐憫地看了孔令一眼,仿佛在嘲諷他縱使有了力量心性也不過是一介凡人。“修行者或許在某些方麵怕死了一點,但對於道的追求是你們這種凡人永遠無法體會的。他們其實一直想走一趟大荒了,隻是道家下層子弟眾多,上修也不好撒手便走。結果一直拖到了你們大元前來。”


    “前輩無需多言。無論那些人去了大荒還是別處,我衛道司都會把他們全部正法的。舊法不除,新法難生。前輩對於大元新法的偏見,還是留到玄清上人麵前去說吧!”


    “嗬嗬,”劉默忽然微笑起來,他微駝的身子緩緩站直,眼中閃爍著深邃的光芒,哪還有半點種地劉老漢的樣子,“區區凡人螻蟻,也敢提衛道之名?”


    劉默伸手一招,竹筐內飛出一把鐮刀,直直地向孔令飛去。鐮刀帶起一抹肉眼可見的氣痕,刀還未至,帶起的氣浪便讓孔令感覺自己臉上的皮膚都有了細小的傷口。


    但孔令隻是這麽看著,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待得鐮刀快要觸碰到他的鼻尖時,他也隻是平靜地一挑眉。


    他拔劍,不守反攻地,劈向鐮刀。


    劍起,刀碎,有血落。


    孔令麵無表情地看了看自己震裂的虎口,“第六境界的修行者,果然強大。”


    ......


    ......


    “第六境界的修行者,果然強大。”


    同樣的話在少年口中緩緩吐出。此時的少年,正攜同著他的丫鬟初九,走在小鎮東三井旁的集市。初九看著琳琅滿目的商品,嘟了嘟嘴。這裏看起來有很多東西,但初九最愛吃的冰糖葫蘆卻難尋芳蹤。這讓她有些無奈。


    “公子,別在念叨什麽五境六境的了,我想吃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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