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複古的牆壁上貼著看似隨意卻匠心獨具的剪報裝飾,耳邊是輕悠的爵士樂,鼻息間是濃鬱的咖啡香,餐廳內營造出充滿慵懶氣息的小資情調。


    兩對母女麵對麵坐在酒紅色的沙發上,兩位做母親的聊得相當熱絡,她們滔滔不絕地談論著年少時的過往,哪個哪個同學現在又怎麽啦,哪個哪個地方現在又怎麽啦,緬懷著那早已逝去的青春。


    身為女兒的蘇欣和宋可兒倒是很安靜,一個專心吃著自己的黑椒意麵,一個則是默默地將視線放在對方身上,透著絲絲謹慎的端詳。


    宋丹瓊與伍惠萍不著邊際天南地北地聊著,就是沒有提所謂的“要商量的要事”,宋可兒覺得有點沉不住氣了,她不住地向宋丹瓊遞眼色。


    宋丹瓊自是明白女兒的焦慮,她微微一撩眼皮,示意她稍安勿躁。她在社會上摸爬打滾多年,深知與人交際的要領,要拜托他人辦事,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對方會一口答應的話,千萬不可用什麽開門見山的方法,人家會覺得你這人太勢利了,把別人都當工具一般。要先扯一些與主題無關的事,拉近彼此的距離,待對方放下防備心,將你看做知己了,再適當地提出自己的難處,隻要是對方力所能及的事,一般的人都會很爽快地應允的。


    這就是宋丹瓊雖然背地裏嫉妒伍惠萍,當著她麵卻能與她侃侃而談的緣由了,宋丹瓊畢竟與伍惠萍是表姐妹,還當過幾年同學,對她的性情相當熟悉。她而今與她談過去,正是一種能極快拉近彼此距離的手段。


    又談了片刻,宋丹瓊見時機成熟了,話鋒一轉,微微一歎,道:


    “真是羨慕你啊,欣欣嫁了個這麽好的老公,往後的生活是再也不用憂愁了。”


    伍惠萍心裏雖驕傲,嘴上依舊客氣地說著:“哪裏哪裏,這丫頭運氣好罷了……”


    “應該說欣欣有福氣才對。”這宋丹瓊是個一等一虛偽的人,私底下對伍惠萍和蘇欣各種鄙視,說她們都是靠男人過活,自己沒半分本事,而今對她們說起逢迎的話卻是麻利極了。她又道:“我跟可兒就沒這種福氣了,到底還是得靠自己。”


    伍惠萍本就是個坦蕩的人,她沒想得太複雜,順勢就問道:“可兒還沒找工作吧?”


    “還在找呢。”宋丹瓊似笑非笑地瞟了女兒一眼,後者隨即會意過來,接口道:


    “我這幾年都在國外念書,對國內的情況都不熟悉,也不知道該找什麽樣的工作最合適。”


    “這個……你念的是什麽專業呢?”伍惠萍以前與宋丹瓊隻是泛泛之交,因而對她們的情況並不熟悉。


    “我念的是對外貿易。”宋可兒柔柔地迴答。


    “這個應該很好找工作吧?”


    宋丹瓊插嘴:“說好也行,說不好也行。”


    “為什麽?”伍惠萍不解。


    “這方麵的崗位是很多,但大都不牢靠,要找個能長期發展的企業,實在不是簡單的事。”宋丹瓊一改之前在親戚麵前的趾高氣揚,很是謙卑地說:“可兒雖然學曆高,但畢竟是個女孩子,咱又沒什麽後台……”


    她們這些話題,蘇欣都不感興趣,她一邊吃麵一邊上微信,孫振皓問她“小蘇,什麽時候迴來?”


    她打字迴複:“不曉得哦,還在聊著呢,起碼得過一個小時吧。”


    “那我一個小時後來接你跟老媽。”


    “老孫你真是好老公好女婿呀!給你獎個小紅花!(附送花朵圖片)”


    “老婆麽麽噠。”


    “啊啊~~孫總跟我撒嬌了~~~大家快來圍觀~~~~”


    某以冰塊臉著稱的帥哥隨後居然發了個臉紅的卡通表情過來,蘇欣邊看邊笑,差點噴了一桌的意大利麵渣滓。


    那邊的三個人終於聊到核心內容了,宋丹瓊問道:


    “阿萍,你家女婿不是貿易公司的老總嗎?他應該認識很多人吧?有沒有好的公司,能給可兒介紹一下嗎?”


    伍惠萍殊不知這是對方的陷阱,一腳就踩進去了,她熱情地表示:“對啊,我怎麽沒想起來呢?既然可兒念的是貿易專業的,去振皓的公司不正合適嗎?”


    這話正中宋氏母女下懷,宋丹瓊臉上卻表現出謙卑的神色,推拒道:“這哪行呢,會被人笑話咱們走裙帶關係的……而且欣欣老公那是大企業吧?要進去可不容易呢……”


    “這有什麽?”她越是婉拒,伍惠萍越是積極,她道:“以可兒的學曆,就算是正經去求職,也是一定能錄用的,而且,既然咱有關係,幹嘛不好好利用一下?”


    伍惠萍跟一般大媽一樣,也是愛炫耀自家女婿的長處,蘇欣嫁給了孫振皓這樣的豪門之子,給親戚幫個忙也是長她的麵子,她自然樂意給牽線鋪路了。


    目的已經很明確了,宋丹瓊決定順坡下驢,她試探地對蘇欣笑道:“這還是得聽聽欣欣的意見,也不知道她老公的公司還招不招人……”


    冷不防被點了名,蘇欣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她抬了抬頭,愕然地“嗯?”了一聲,伍惠萍知道她肯定是顧著玩手機,沒聽到她們的談話,她耐著性子給她複述了一遍:


    “可兒表姐想在上京找工作,她是念對外貿易專業的,去振皓的公司不是正合適嗎?你迴去跟振皓說一說吧。”


    “哦……”蘇欣思忖了一下,她想到孫振皓是那種鐵麵無私公正嚴明型的老板,就連他的親妹妹在公司裏麵都得夾著尾巴做人,自己將娘家這邊的表姐給塞進去,不知道他會不會買賬。


    不過當著親戚的麵,不好把話說得太絕情了,她隻好先答應著:“那我迴去問問他吧。”


    宋可兒隨即衝她甜美一笑,道:“謝謝,那就麻煩你了。”


    宋丹瓊一改剛才的前輩態度,自誇地說道:“你可兒表姐是昆士蘭大學的碩士生,這大學挺有名氣的,你迴去跟你老公說一說,他保準知道。”


    “嗯。”蘇欣乖乖點頭。


    宋丹瓊又問:“你老公的企業主要是做哪方麵的貿易生意啊?”


    蘇欣搖頭:“不是很清楚,什麽生意都有點吧。”


    “食品方麵還是服裝?或者是工業的?”


    “不知道呢,應該有食品的吧……”蘇欣想起家裏經常有商家送來的國外食品,由此判斷的。


    “跟哪些國家呢?”宋丹瓊不愧是見多識廣,問的問題都直達重點。


    蘇欣是一問三不知,繼續搖頭:“不太清楚,好像每個地方都有。”


    “美洲還是歐洲?”


    “都有吧,之前去過南美那邊。”


    宋丹瓊笑了笑,說道:“欣欣還真是貴婦人的做派呢,一點都不關心老公的工作。”


    她表麵上像在誇蘇欣,潛台詞確實充滿了譏誚之意,暗指蘇欣隻會享福,不學無術,然而,以伍惠萍跟蘇欣的直爽個性而言,也沒聽出來就是了。


    宋可兒也在心裏冷笑,心想蘇欣這樣的米蟲,早晚會讓孫振皓對她厭煩。沒有共同語言的夫妻不可能長遠的,她越發篤定自己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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