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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一清聽出了葉年的語調變化,猜出他的意思,輕輕笑了一聲:“我沒事,放學剛路過河邊,白天想給你打電話怕你在上課。”


    葉年鬆了口氣。


    “我就是想問問你......宋醫生是你鄰居嗎?”方一清問。


    葉年沒有想到他是來問宋尋的事兒的:“是鄰居。”


    “你最近有看到他嗎?”方一清說。


    宋尋?葉年在腦海中快速搜索,發現最近確實沒有看到他,之所以沒有什麽印象,是因為這個人實在是來無影去無蹤,誰都不知道他明天會跑去哪兒。


    “最近沒看見他。”葉年說。


    方一清沉默良久應了一聲,話語裏帶著些許無法掩飾的失望。


    “要不......我幫你去他家問問?”葉年覺得方一清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可以說話的朋友,突然不告而別,作為旁觀者未免有些於心不忍。


    “真的嗎?”方一清聲音中透露著驚喜。


    他道了謝,葉年又安慰了他幾句之後掛了電話。


    “真是個好人。”齊司感歎了一句。


    “宋尋也真是,把病患一丟自己不知道去了哪兒。”葉年說。


    宋尋如果不在家,宋家這個時候,除了中老年人就是嬰幼兒,這個時間估計已經進入夢鄉,葉年打算明天下午周末放假再去一趟。


    第二天下午一進家門,一股香味就直往鼻子裏鑽,這個味道葉年熟悉——母親炸的裏脊。在鎮裏,一家什麽好吃的做的多,都會分給鄰居。果然,剛放下書包,母親就喊葉年把裏脊給宋家和齊家送一些去。葉年心想,正好可以問一問關於宋尋去哪兒的事情。


    一進門宋家門,各種各樣的生活日用品映入眼簾,瓶瓶罐罐擺放的整整齊齊,非但沒有死板和淩亂之感,反倒而很有生活氣息。饒是串門來過很多次,再次進來還是會忍不住感慨一番。


    宋阿姨在哄著小兒子宋遷睡覺,宋叔叔不在家,兩位老人在院子裏坐著聊閑天。這一家可能就是現實版的“黃發垂髫,並怡然自樂。”不過,單看宋尋,絕對不會有人猜到它來自這麽有煙火味的家庭。


    宋阿姨是個熱情的人,跟母親相處的很好,最近加上趙阿姨,三個人經常一起出去買菜,在葉年的童年記憶中,祈春鎮的像母親那麽大的一輩人大部分都比較和善,除了......齊司的媽媽。


    葉年把一袋子裏脊遞給宋阿姨。宋阿姨笑著問了葉年高中生活怎麽樣,有空來玩。末了,葉年問了宋哥去哪兒,最近沒有看見她。沒想到宋阿姨本來一臉的笑容變得消散了幾分,整張臉平添一抹愁色。


    葉年納悶,宋尋從小到大都是個令父母省心的孩子,甚至是過於令大人省心,他成績好,也從不對父母索要什麽,別的小孩兒今天你有一個泡泡糖,明天我就要拿兩個泡泡糖壓過你,你多了一塊零花錢,我明天也一定要多一塊。而宋尋從來沒有過,簡直就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現在他長大了,想必也是個不怎麽惹麻煩的人,葉年不知道宋阿姨在發什麽愁。


    從宋家出來,葉年沒有多做停留,就提著另一袋裏脊去了齊家。


    趙阿姨出門了,齊司一個人在家。葉年進去的時候,他正仰躺在沙發上吃薯片,哢嚓哢嚓的聲音在顱腔內迴響,並沒有聽到葉年進來。見他一副腐敗地主的樣兒,葉年忍不住想笑。


    葉年躡手躡腳走到正閉目養神的齊司旁邊,喊了一聲:“兄弟,收保護費!”


    齊司一口沒咽下去的薯片險些嗆住,整個人就差沒從沙發上蹦起來了。


    葉年看他這副樣子,笑得腦袋都缺氧。


    “收保護費?你這是索命啊。”齊司坐了起來,把半包薯片一把塞到了葉年手裏。


    葉年喘了兩大口氣才平複下來:“我媽做的裏脊,給你。我剛才剛給宋阿姨送了過去。”


    “宋尋在家嗎?”齊司拿了塊裏脊塞到嘴裏,“哎,好吃,替我謝謝阿姨。”


    葉年搖搖頭:“宋阿姨沒說什麽,他也不知道大兒子的具體去處,但是提起宋尋,她好像挺愁的。”


    “愁什麽,宋尋看起來過的也不錯。”齊司說。


    葉年沒有否認:“我聽宋阿姨說,宋尋高考考的不錯,但愣是沒去上大學,跟著一個師傅去學習心理學,然後去了國外。整個過程根本沒讓家裏人操一點心,所以宋阿姨犯愁。”


    齊司:“......啊?”


    葉年知道齊司不明白,其實自己也沒太明白。他組織了一下語言:“我覺得......大概是宋阿姨希望宋尋像其他家的孩子那樣,多依賴一下父母吧。”


    果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宋尋不在家,他家裏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這個消息可能會很影響病號方一清的心情。葉年打算把他約出來一起吃吃飯聊聊天。


    就約到今天晚上吧。


    齊司陪著趙阿姨出去買東西了。葉年給方一清打完電話之後擺成個大字躺在床上,他本來是想拿出筆記來背一會兒,沒想到躺著躺著就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睡了沒多長時間,葉年被門口一陣說話聲吵醒了,他下了床隻感覺骨頭都酥了。頭發也睡散了,沒來得及紮就出了門看看外麵是怎麽迴事兒。


    母親站在門外,還有齊司和趙阿姨以及幾個鄰居,正對著齊司家門口說著什麽,葉年走過去,看到齊家大門左邊的石牆上,用紅色的油漆刷了兩個大字——“還錢”。兩個鮮紅的大字印在灰色的牆上,顯得格外紮眼。


    他走到齊司後麵,拽了拽齊司衣服:“這什麽時候......”


    “就剛剛我和阿姨出去的那麽一會兒。”齊司微微皺著眉,然後看了葉年一眼,“頭發散了。”


    “心真大,還有心情管頭發,這字能刷掉嗎?”葉年看了一眼周圍來圍觀的人變多了,他們大都不了解齊司的家庭情況,現在還不知道能給他們落下個什麽印象。


    “我去買點洗滌劑。”齊司說,“是不是快到了吃飯時間了?”


    “嗯,我陪你去。”


    “不用,你們去吃吧,我去買完了迴來洗牆。”


    “好,那......注意安全。”葉年說。


    “知道了,真是個大好人,快走吧。”齊司衝他笑了笑。


    這次齊司沒有說葉年囉嗦,因為他們倆都明白,注意安全這一句絕對不是客套話,噴油漆的人肯定是放貸的那幫人,他們能挑著家裏沒有人的這一小段時間噴上字,那肯定是關注著齊司和趙阿姨的一舉一動,至於是怎麽關注的,不得而知。


    葉年歎了口氣,去了長水街。白天在逐漸變短,天黑的越來越早了,這個時候的長水街已經燈紅酒綠,燒烤店門前的白煙濃了又散了,留下一股孜然味兒。


    葉年進了約好的飯店裏,方一清已經到了,葉年有點意外,方一清似乎比初見時候狀態稍微好了一些,雖然整個人還是憂鬱又寡歡,畢竟抑鬱症是沒有那麽容易痊愈的,但沒有那麽誇張了。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葉年本以為他和自己一般大,原來他上高三。


    “我得叫你方哥......好像不太好聽。”葉年說。


    “你就叫我一清行了,咱們又沒差幾歲。”方一清笑笑。


    這似乎是他們自見麵以來的第一次比較詳細的介紹了自己。本以為是萍水相逢的緣分,沒想到陰差陽錯這麽多次,竟然成為了朋友。


    提到宋尋的時候,方一清歎了口氣:“尋哥真的是個很好的人,隔個三四天下了晚自習他就把我叫出來玩,陪我一起散散步,我甚至都不覺得這是醫生在給病號治療了,就好像......”方一清有些難過的垂下眼,“就好像朋友和朋友在散心一樣。”


    葉年沉默。


    “可能尋哥的病號多,這就是他的治療手段吧,沒想到他沒打招唿就離開了。不過我真的很感謝他,幫了我這麽長時間。”方一清眼底流露著一絲失望。


    葉年想,把治了個半道兒的病號一扔就跑,也就宋尋能幹的出來了。看著方一清的樣子,葉年甚至有點自責當初把宋尋叫來,不過轉念一想,齊司說的對,遇到事情不能大包大攬的責怪自己,一定要看看到底是誰不對。


    想到齊司,也不知道他現在清理完牆壁了沒有。


    吃完飯,方一清迴了自己租的單人宿舍,葉年也往迴走,跟方一清聊的很投緣,他心情不錯。想起出門前母親好像讓他買什麽東西,大漏勺還是炒菜鏟子來著......


    撥了母親電話,響了四五秒就接通了:“媽,你說要我買什麽來著。”


    “擀麵杖,要小一點的,吃完飯了嗎,早點迴來吧。”葉母說。


    原來不是漏勺也不是鏟子啊......


    葉年剛要掛掉電話,突然想起齊司,就隨口問了句:“齊司買到洗滌劑了嗎,那字洗得掉嗎?”


    “小司不是跟你一起出去吃飯了嗎?”葉母問。


    葉年停住了腳步。


    “我剛才去找你趙阿姨,小司沒有迴來啊。”


    葉年掛了電話。


    齊司......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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