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成眯著眼睛,一雙眼睛輕飄飄落在她的身上,卻又像是根本沒有將她放在眼裏一般。


    “自己解決?你怎麽解決?像是今天那樣主動找一個人投懷送抱嗎?”


    陳成這一開口,不僅是在嘲笑她的妄自尊大,甚至還順帶吐槽了一下今天他的見聞。


    甚至用自己自大的言行,侮辱了她和克裏斯之間的關係。


    他把她當做了什麽,隻要是男人就可以靠上去,就可以以身體為代價去利用的女人嗎?


    明明就連剛剛認識的芳芳和輝哥都清楚,她不是那樣的人,可偏偏是同她認識已達多年的陳成,無比堅定地為她定了性。


    這樣的情況,何其諷刺,何其悲哀。


    “你說我可以,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朋友!”


    她看到陳成的臉色忽的沉了下來,比今天不期然撞見自己和克裏斯糾纏在一起時臉色還要難看上幾分。


    蘇家瑞愣了愣,嘴邊原本那些更加硬氣的話便像是突然間被按上的靜音鍵,再也沒有勇氣說出來,偏偏卻又不想顯得自己太過於懦弱,隻能勉強穩住身形,不堪示弱地瞪著她。


    然而就在陳成正打算冷冷開口時,一旁的管家突然匆匆現身,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蘇家瑞,不動神色地抿了抿唇,隨即附手在陳成耳邊,極小聲地說了些什麽。


    緊接著,她這輩子難得看到陳成眼中一閃而過的錯愕和震驚,這情形,就好像是她親眼見證了世界末日一般,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議。


    “少爺,那邊希望你盡快去處理一下。”


    管家過來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出門需要更換的衣服,望著陳成的眼中也隱約間充斥著擔憂的神色。


    隨即,男人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隨即轉過頭,別有深意地望了蘇家瑞一眼,隨即動作迅速地換上了衣服,腳步匆匆離開了別墅。


    蘇家瑞站在冷清的客廳愣了愣,瞬間,那種無力感瞬間又翻湧上來,就好像是今天她從蘇茹口中得知剪彩事件的重現一般。


    她明明和陳成之間有如此近的距離,卻對發生了什麽,一無所知。


    雖然她不清楚那個管家究竟和陳成說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但是至少,她剛剛還在和陳成因為所謂尊重的事情而爭論不休,他竟然一句交代都沒有留下,便這樣毫不在意的抬腿離去,就仿佛這世上的任何事,都比她蘇家瑞來的重要的多。


    恍惚間,她又想起了之前,在自己曾經認為人生中如同夢境一般最幸福的那一段時間裏,打碎這美好夢境的,不是她被人誣陷殺人,身陷囹圄。


    而是她懷揣著希望,以為陳成會不遺餘力拯救自己時,他卻是去到了別的地方,帶迴了他真正的愛人。


    之後,也是同今天一般,和她沒有一句交代,就突然之前從她的麵前離開,去了她不知道的地方。


    也一並徹底離開了她的人生。


    沒有一句通知,沒有一句解釋,甚至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再見麵,就是不共戴天的敵人。


    事到如今,她總算認清了現實。


    這世間,有些人的命數,生來就是注定的。


    在她很小的時候,她一直以為,隻要自己努力,隻要自己不放棄想要變好的希望,那麽總有一天,她和她的媽媽會在沒有別人指責,不會遭人白眼的環境之中美好地生活著。


    在小的時候,她其實無比期望自己能夠離開那個相對閉塞的小鎮,去外麵所謂的大城市,大世界裏生活,不是因為她貪慕虛榮,覺得大城市比小鎮要好上很多,她為的就是既然她沒有辦法去堵住別人的嘴,那麽就隻能靠著自己的能力,搬離這個充斥著口舌的小鎮。


    至少去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全新環境,就不會有人再多嘴多舌,在她背後指指點點。qq


    然而最終,還沒有等到她有能力挺直腰板牽著母親的手離開這裏的時候,母親便先支撐不住倒下了。


    一瞬間,她就成為了沒人要的孤兒,成為了這天地家僅剩下的孤家寡人。


    在那個失去的母親的殘酷晚上,她對那些街坊鄰居言語中的嘲諷和挖苦充耳不聞,隻是一個人抱著雙膝,鎖在牆角裏,看著地麵發呆。


    “喂,我說妮兒,你看你媽也去了,你還小,一個人過日子肯定是不行的。不然就直接來我家好了,我這也是看在你和我們家虎子差不多大的份兒上,以後你在這鎮上也多少有個照應啊。”


    說話的人正是鎮上十裏八鄉都有名的李嬸兒,平時就喜歡精打細算,家裏哪怕有一個雞蛋也要細扣著吃,如今說話就像是轉性了一般,然而蘇家瑞現在卻沒有閑工夫去理會她突然大發的善心。


    聽她這麽一說,其他鄉親們也不由得嗤笑起來。


    “呦嗬,我們一向摳摳搜搜的李嬸兒今兒還假大方起來了,照顧這個妮兒?你別逗笑了,誰不知道你是看上人家家分得那幾畝地和這間房子啊,貪就明著貪,還非要拐彎抹角給自己臉上貼金,虛偽得很。”


    “就是就是,不是我們街坊鄰居的多嘴,人家妮兒剛剛沒了媽媽,你就這麽上趕著欺負人家,也太過分了吧?還說把人家接去你家照顧?誰不知道你就是想給你們家那個到了現在還尿床拉褲襠的虎子找個童養媳啊。”


    李嬸兒眼見著自己算計的心眼兒被別人戳破,一時間臉上的表情也難看了幾分。


    “呸呸呸,都是一群長舌婦,誰貪她們家那塊地啊,我不嫌棄她是個沒爸的野孩子就算了,你們還倒替她嫌棄起我來了,我們家好歹也是十裏八鄉叫得上名號的大戶人家,我們家虎子可是獨苗苗,將來是要繼承我們家業的人呢,還愁找不到個身世清白的媳婦兒?”


    也許是看著她終於坐實了孤兒的身份,再也成不了什麽氣候了,那些人說話言談根本就沒想著要避開她,言語之間粗鄙得令人感到咋舌。


    “你們統統給我出去!”


    那時候的蘇家瑞還不像是現在這麽敢怒不敢言,更何況她的母親屍骨未寒,這些長舌婦便上趕著來說長道短,甚至還惦記起了她現在僅剩的一些東西,自然氣不打一處來。


    隻是她細胳膊細腿,上前想要把聒噪的李嬸兒推開,卻沒有推動,反倒是人家一揚手,又把她推了一個大跟頭。


    尾椎骨硬生生撞在了地上,疼得她冷汗直冒。


    “嘖,還真是一個野丫頭,白瞎了我這份兒好心,你以為我想要你這張嘴吃我家的糧啊,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你這種出身的,也不去打聽打聽,誰想要你這種人。”


    那個時候,鄉裏鄉親的雖然都沒有明說,但是他們自然也都是鉚足了勁兒,想要看蘇家瑞的笑話,甚至還在暗中觀察,究竟是誰,會把她們家僅剩的家產拿到手。


    隻是命運往往在人最出其不意的時候,發揮它的作用。


    直到第二天,蘇家瑞看到了大開的門口,走進了一個看起來氣質非凡的中年人。


    他身上穿著考究的西裝,舉手投足間都無不展現出他同這樣一個偏僻小鎮的格格不入和高貴優雅,而且他的眉頭一直緊緊皺著,不滿地打量著周遭的一切,眼中有著說不盡的嫌棄和鄙夷,就好像是被逼無奈,紆尊降貴來這裏一般。


    緊接著,男人的目光終於落在了屋子裏,蜷縮著身子靠在桌子邊的蘇家瑞的身上,他眼睛微微眯了眯,嘴角揚起一絲故作高雅的笑容。


    “孩子,你想不想跟我離開這裏?”


    這個男人,就是蘇誌鑫。


    現在想來,也許這個男人早就深諳的左右人心的手段,他沒有在蘇家瑞還生活在母親的庇護下突然出現,也沒有再那些街坊虛偽地揚言想要照顧她時出現,而是在她用了整整一晚的時間,徹底想清楚了這個世界上,她已經無依無靠,隻剩下自己的時候,在她終於認清了母親離世的現實,看清街坊鄰居惡毒的心思之後,才慢悠悠地,如同她人生之中真正的救世主一般,帶著聖光,姍姍來遲。


    因為他心中無比清楚,當他選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蘇家瑞麵時,她便不會再有任何拒絕的可能。


    要是她還有母親可以依靠,她必然不會主動上前靠近這個陌生的父親半分。要是她在失去母親的當口碰見他,她便會一臉憤恨地將失去母親的怒火和悲憤一股腦盡數發泄在他的身上,讓他原本維持著的高貴優雅不再。


    而現在,她已經變得無比冷靜,大腦也無比清醒,甚至她清楚,最終她會為了要拜托鄉裏鄉親料理自己母親的後事,而將母親留給自己的一切東西,如同割地賠款一般,被那些偽善的大人一點一點蠶食殆盡。


    她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孩,那個時候的她,根本參不透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心中的城府和心機。


    甚至也根本不清楚,她曾經所向往的大城市,還遠遠沒有這個小鎮來得幹淨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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