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花朵不厭其煩的撥起電話,接電話的小姐異常冷冰問道:“找周總有什麽事,周總不在。”這聲音花朵朵已早已經習以為常了,都是聲音裏帶有幾斤重的冰塊。


    要是常夏接到這種聲音,可能會被冰塊砸傷,不過對花朵朵來說,小菜一碟,她縮著肩膀,假裝害怕道:“小姐,你的聲音很甜美,我想,你的人一定也長得非常美,但是,你的聲音太讓人害怕了,讓我不敢說話了。”


    接電話的小姐一聽有人誇她聲音甜美,應該是緩和了下來。


    花朵朵這樣巧舌如簧,這樣“鶯歌歡舞”,有時也能攔到一個大客戶。但大腹便便的大客戶隻消到她的公司轉一圈,事情基本上都黃了,不隻員工麵比黃花瘦,明明公司也種不出其它的花來嘛————沒有實力。


    因此偶爾,花朵朵幸運的隻能落下一點小印刷廣告,例如做個幾千份的宣傳資料啊,她能提成個一百到三百的樣子。那是她工資中的“大餐”了。


    “吃飯時間到了。蛋蛋,下去吃飯。”蛋蛋是花朵朵給常夏順口取的昵稱,也不知她為何要給常夏取這個昵稱。


    見常夏還伏在桌前工作,花朵朵上前去用手指頑皮地輕輕刮了一下常夏的臉。常夏隻好站起來,跟她下樓。


    大約這棟辦公樓,住著的都是些半死不活的小公司,因此,從電梯裏麵出來的女孩子,大約處境幾約相同,雖然竭力打扮得漂亮些,但仍遮掩不住的窘困。就像眼前的花朵朵,


    剛坐在辦公室裏,沒注意。現在眼尖,一眼瞥到她小腿內側絲襪上有一個小洞。她也許也感受到了常夏的眼波電流,嘿嘿一笑,把這個小洞再勉強的拉到小腿內側。


    可走出電梯時,兩腿一交叉,小洞又露出來了。顯然牛仔裙已經花掉了她的很多錢,不可能再在絲襪這類小件上再投入一點錢了。誰都愛美麗,可生存的境遇不允許。


    每天在辦公室裏穿梭來去的女孩子都努力想穿得好些,可經濟不濟也隻能這個樣子了。


    常夏記得她剛來公司麵試時,看到一個女孩子穿著一套黑色的衣衫,短袖帶著荷葉邊,黑色的長褲修飾得比較得體,質地較好的,應該是從商場裏買來的。當時,從那套衣服上看不出花朵朵的窘境。後來才知,這是她找工作麵試時的“禮服”,平常幾乎不穿,隻在重要場合穿。


    “看什麽看!沒看過腿嗎?”花朵朵笑嘻嘻的說。


    常夏撇撇嘴,“沒在外麵看過帶洞的腿。”


    “那親愛的蛋蛋,等你發工資了,送我一雙絲襪吧!”常夏不吭氣,去看電梯裏自己的映影,唉聲歎氣。


    有多長時間不敢買衣服了?她的上身一件黑色的小西服,裏麵一件天藍色的吊帶連衣裙,兩件衣服穿在一起,怪裏怪氣,質地不相宜。


    可她衣櫥裏哪去找那多相配的衣裳。她從小鎮攜帶出來的衣服,都顯款樣老舊了,走在街麵上,都能讓人一眼瞥出穿衣人的處境。


    貧困的生活留給年輕女孩子的,除了填不飽肚子外,就是沒錢買衣服的苦惱。


    路過服裝店時,因口袋沒錢,不敢光明正大的進去,隻能在門口巡逡,欲作還休的朝裏麵張望,銷售員的眼光鄙視的掠過她的全身,那都似一把剪子一下子裁到了她目前的窘境。


    青春沒有漂亮服飾的修飾,就如同大地沒有花園點綴一樣中,該是一件多麽遺憾的事。常夏悶悶不樂地想。


    但花朵朵好似沒這樣的煩惱。已到一樓了,見常夏還站在那發呆,花朵朵拉了常夏一把:“幹啥呢,蛋蛋。”


    一樓門麵算是人聲沸,每天中午吃飯時間,辦公樓集中的餐飲門麵區都充斥著各式前來就餐的年輕身影。


    而常夏也發現自己的食欲還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貪婪過。沙縣小吃的燉湯,小炒店裏的色澤黏黑的菜,她看著它們,總咽下吐沫,而那鍋裏通常正在炒的香噴噴的菜不屬於她。


    轉了一圈,走進其中一家,常夏挑最便宜的三元一份的,菜沒幾根,飯幹巴巴的像沙粒。


    常夏見賣盒飯的老板揮著大勺,像武士般守著那些令人涎欲滴的盒菜。擺在攤上的大盒子裏分隔裝著魚呀、肉呀,炸得黃爛爛,香噴噴的。像塑料花那般比真花更耀眼。可那都不是她的。


    以前每到一號,工資就下來了,絕對不會拖一天。感覺怎麽就像自動感應的流水,手一伸水就來了。單位發的蘋果成箱的爛掉,帶魚和成箱的雞蛋都好似累贅。可現在,眼前的一切東西都很好吃。但沒錢吃,像饞貓。


    常夏一邊挑著盒飯,一邊四處打量,大概因為缺少油水的緣故,來這裏吃盒飯的女孩子多麵容黯然,粗糙,膚色就像桔皮一樣暗沉。


    常夏一人坐下來吃時,花朵朵消失不見了。


    (二)


    常夏用筷子挑著吃。那些飯粒,胃像被硬梆梆的戳著。因為還沒吃飽,胃在一陣陣的緊縮。以前滿腦子崇高的理想,哪想到還有吃不飽這檔子事。當常夏齜牙裂嘴表情痛苦地吃著飯時,花朵朵迴來了,坐在她對麵,手裏拿著剛才買來的兩個麵粉裏摻了增白劑幾乎像是假包子的包子————這是她的午餐,幾口就吃完了。吃飯對花朵朵來說,隻是一件可有可無的事情。


    然後她滿臉譏笑地看著這個嬌小姐的吃飯相。一邊聽著常夏的抱怨,一邊咯咯笑。從桌上一角撿起一隻小螞蟻,滿臉壞笑地遞給常夏,“吃吧,蛋白質,營養豐富。”


    “去你的。”


    花朵朵,中餐通常是兩個摻添白劑的包子,偶爾會去沙縣小吃,因為隻有在沙縣小吃,才有一元錢一份的拌麵,淺淺的一碟,再加上點拌醬,就是她的大餐了。


    常夏一邊食之無味的咀嚼著盒飯,一邊研究看著花朵朵虛假的浮腫的臉。


    學醫出生的常夏,對飲食營養總是很敏感,她知道花朵朵看起來圓胖,但其實並不是真正的營養過剩,而是營養失調和體內的激素失調造成的。


    看花朵朵幾口吃完手中的包子,好似永遠不覺得餓,常夏揣測花朵朵的胃因長期壓製應該變得像雞胃那般小了。


    “你再這樣吃下去,你就會真的變成虛腫的饅頭了。”常夏有些兇兇地警告花朵朵。


    “那你要我怎麽辦,我一個月隻有三百塊錢。”花朵朵無奈地迴答道。


    常夏頓時一下閉嘴了。如果讓花朵朵吃五元錢一份的快餐盒飯,那每個月的夥食費就已經是三百元了。飯錢就已經把她那點可憐的底薪全花完了,那讓她拿什麽錢租房子?


    睡到哪裏去?睡到人行天橋下麵,似乎不用交房租!


    常夏默然想道,社會就像一個大蜂巢一樣,每個小小蜂巢裏都有一些饑寒交迫的工蜂。如果不想被餓死,就飛著翅膀拚命的找食去。


    這種“小蝦米”公司,業務員為了自己的生存,繩子勒進脖子裏,艱難的拉著轆軲車往前走。當然,小蝦米公司一樣會非常容易死去,留下淺灘上的殘骸。公司目前還沒有盈利呢,也因此,來麵試我的大嘴巴才穿成那樣,大家同樣都是餓著半死的蜢蚱。


    進這種垂死的小廣告公司,就是半失業。常夏歎息,看著花朵朵浮臉的臉。隻不過,這種垂死的小廣告公司替政府“慈善”地發一點點失業救濟金,好讓花朵朵不睡到大街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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