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我絕對不會因為心軟就放棄了對它的消滅。消滅一樁仇恨的冤孽如果也是罪孽,那我情願承受這樣雙倍的罪孽。“


    看到常夏臉上的神情,吳民明白了,頓時臉色蒼白,薄薄的嘴蜃微微顫抖,他冷笑道:“常夏,你的經曆可以寫本小說了,十八歲未婚先孕,現在又是流產英雄。”


    “你給我滾,你這個流氓!”


    吳民揚起了手掌。


    “你敢,你再打,我就喊保衛科。”


    他氣得臉色發青,咬牙切齒:“你這個瘋女人!”


    常夏跌坐到登子上,我是惡毒,惡毒也是你逼出來的,我隻有拿出刀子逼著你,你才會放下手中歐打我的棍棒。


    見常夏緊抿的嘴唇,沉默而冷酷的眼神。吳民知道,這張麵孔上的意願已是一塊大理石,完整而堅硬,任何人已不能再敲動。


    “你這個女人,心像毒梟。”


    她刈割了吳民作為一個男人的播種,他的園圊從此荒蕪。這個男人從此被閹割。


    她並不愛他,卻又在依賴他。謀殺他的不僅是她,還有他自己。他倆合力謀殺了他。


    吳民多想哭倒在常夏的腳下:“給我留下一個孩子吧!”,他想嚎大哭,抓住常夏的腳,不顧一切的哭著乞求著她,那也是他的孩子,至少他還有一半的決定權。


    而常夏每次懷孕都像隻是她一個人的事;都像是一個衝陣殺敵的勇士。把懷孕當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隻要聽到一點號角響,第一個反應就是策馬上陣拿著並不硬的槍,衝啊衝啊!她從未想過要給這個男人留下一個孩子。


    藥吃到第三天的中午時,腹中一陣痛,常夏捂著肚子拖著腿向衛生間去,一陣熱乎乎的液體順著褲管流下來了,很快的,常夏感到成塊的軟軟的物質出來了。


    常夏站在過道上,不敢動撣。迴頭看,紅色的液體從床一路延伸過來,隨著她的走動,血跡一點點的拉長。


    “來,注視著人類惡念的魔鬼們!解除我的女性的柔弱,用最兇惡的殘忍自頂至踵貫注在我的全身;凝結我的血液,不要讓憐憫鑽進我的心頭,不要讓天性中的惻隱搖動我的狠毒的決意!”


    把那塊血塊抖在廁所裏,常夏看到了白色的絨毛一團的東西,就這樣去了,這次它是完整的離去的,不再被機械搗成血肉模糊的一團。


    人類的罪惡,常夏就是一個;人類的殘忍,常夏就是一個。


    吳民下班迴來時,看到地上一滴一滴的血液。他裂著嘴,喃喃地說:“天啊!天啊!”血跡的盡頭,是床,常夏躺在床上,蓋著被子,眼睛緊閉著。


    在往後的歲月中,常夏總做著同樣的夢,夢中無數個小孩的骼髏伏向她自己。然而當時,與生活決斷的痛苦像一種巨大的反彈力,震麻了她。


    吳民打開了錄音機,裏麵傳來了聲音:“你的眼如此冷漠,你的唇如此蒼白……”


    幾年後,常夏在另外一個城市的一輛公共汽車上聽到類似的旋律時,那一刹那,忽然對吳民起了一絲憐憫。七、八年,不管他用什麽辦法,用專製也好,用疼愛也好,用殘暴也好;不管他想用什麽樣的方法來斬斷這個女人想飛的翅膀,來打碎這個女人與外界相接的夢,最終他擁有的隻是這種分別的旋律。


    “你的眼如此冷漠,你的唇如此蒼白……”吳民從衛生間拿來了拖把,血跡一片一片的蹭到拖把上去。


    (二)


    小鎮的街頭。常夏低著頭一言不發,看自己的裙子被風吹得往腿上裹,在兩腿間竄來竄去就像搖曳不定的花一樣。


    那個男人蹬上了自行車,就在快拐彎的時候,常夏忽然發現他悄悄的暗暗的迴了一下頭,迴頭的動作是如此輕微,就像踩著發燙的火苗飛快的跳躍過去。


    常夏站在風中,忽然發現自己眼角有淚滴,她用手掌罩了一下眼睛,順手抹過眼角。


    再錯誤的感情,分手時也會連著皮肉。


    常夏從吳民裝修完畢、準備結婚的房子裏迴到了單位單宿。


    整個單宿,呈現出一副衰敗景像。長長的走廓上連盞燈都沒有,到了晚間,像像個陰森的荒堡。每一層一排十個的房間都同一個方向朝著走廓黑壓靜寂,隻差蝙蝠拍打著天花板了。


    常夏一人走在走廓上,獨自的走步聲響徹整座空空靜靜的單宿樓,更顯淒涼。


    衣櫃空蕩蕩的,單人床上隻有冷冷的木板.她的床鋪因早無人居住,早落滿了灰塵.


    常夏擦灰把被褥鋪開,把自己整個裹進被子裏.昏天暗地的時日在周圍飄蕩。窗外唿嘯的風,吱啦行駛的汽車,,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音,都離常夏遠遠的。這個世界上屬於常夏的,似隻有這張床。


    一人孤零零地,猶如寄居在古暮裏。


    她終於厘清了擺在她眼前的現實:二十六歲的小鎮女子,剛與同居了n年的男友分手,工作是小鎮醫院護士,在單位也不受待見。


    (三)第二日一上班,就如卷入了高速運轉的機器中。這邊,要來新病人,安置好新病人;那邊要去藥房推藥車迴來,發藥,加藥,把明天的輸液單擺好,一切都像衝鋒打仗似的。


    近中午時,別人都下班了,常夏的活還沒有幹完。


    常夏端著藥盤螞蟻移步似的踱在病房走廓裏。她雙腳慢慢地交替移動,每一步踏下去都似踩在棉絮上似的,她感覺自己是在飄,飄向空中;又似在慢慢下墜,地麵拆掉了,她的腳粘在沒有地麵的地上。


    由於失血太多,身體沒有恢複過來,每走一步,她都覺得筋疲力盡,人是虛空的。


    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歡快的笑聲,是中午值班的黃瑛,她在常夏身後咯咯笑了起來。


    她剛從病房出來,手裏還拿著剛換下來的透明的塑料輸液袋,她覺得常夏走路的姿勢很有趣,她大聲說:“你們看,常夏真會節省力氣!病房這麽忙,她還會這麽節省著力氣走路,真精明!”


    她一邊笑一邊大聲說:“你們看,我們應該都像常夏那樣,再累都不會傷身體了。”


    說完,嘣嘣的往護辦室走去,隨著她步伐的邁動,全身的肌肉都似波濤似的微微顫動。。


    這個女人,怎知常夏這段時間所受的磨難,與吳民徹底結束的事情,常夏還沒有力量公開,至少,要等到身體複原一些。


    此時,常夏連迴頭看她的力氣都沒有了,更別說辯解了。隻對著前麵的牆壁,虛弱無力的微微笑了一下,笑自己的無助和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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