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眾人便在府衙門前集合麵見太子,隻待蘇若清一聲令下,所有人便即刻動身前往各地。


    顧忌著蘇若清“久病初愈”,嚴銘謹特意命人備了一輛馬車,車內放置著銀繡團花軟墊。


    許是怕蘇若清坐久了覺得悶,軟墊上還搭著一塊略大的竹席涼麵。竹席涼麵和軟墊緊緊縫合在一起,即使動作大了,也完全不必擔心有滑落的風險。


    可謂是細心周到極了。


    隨著府衙大門的敞開,響亮的聲音從裏麵傳出:


    “太子殿下到。”


    隨著蘇若清走出,眾人立刻跪下行禮,高聲唿道:“臣等見過太子殿下!”


    馬車就停在靠近府衙門口的位置,十分惹眼,所以等蘇若清出來後一眼便看到了。他瞥了一眼跪在最前方的嚴銘謹,微微抬起手,平靜迴道:“不必多禮,都起身吧。”


    聽到蘇若清的話,眾人這才紛紛起身。嚴銘謹見蘇若清此刻正看著一旁停放的馬車,忙上前迴道:“此去平縣雖不遠,路上難免顛簸。殿下久病初愈,還是乘坐馬車為好。”


    蘇若清聞言點了點頭,含笑道:“此舉正合孤意,嚴大人有心了。”


    嚴銘謹笑著搖了搖頭,並不敢居功。


    “這都是身為臣子的本分,殿下不怪罪老臣多事,臣就心滿意足了。”


    蘇若清聽後輕笑一聲,“孤怎麽會怪罪呢?有嚴大人這般細心周到的臣子在,孤高興還來不及呢。”


    嚴銘謹頷首稱是,滿臉的恭敬。


    蘇若清見狀也不再多言,在幾人的簇擁下來到馬車旁。待掀開簾子的那一瞬間,香氣撲麵而來,襲了人一臉。


    蘇若清心下了然,轉過頭對嚴銘謹微微一笑,這才抬腳走了進去。


    待坐穩後,蘇若清又掀起簾子望向一旁站著的宋辭,開口詢問道:“要一同乘車嗎?”


    “不必了。”


    宋辭從官兵手上接過韁繩,“臣女路上還要看管糧車,騎馬便可。”


    蘇若清點了點頭,道:“啟程吧。”


    隨著蘇若清一聲令下,眾人便各自向著不同的方向出發,偌大的江饒隻留下蘇承言主持大局,嚴銘謹從旁協助。


    ……


    隊伍離開江饒後,一路上都十分平靜,可就在快要踏入平縣地界時,突然闖出一群蒙麵黑衣人。


    “護糧!”


    宋辭反應迅速,見狀立刻掏出負在背後的冷鳶,並對身後眾人發號施令。


    一聲令下,一部分官兵瞬間將糧車團團圍住,剩下的在宋辭的帶領下和黑衣人混戰在一處,正處於僵持階段。


    範文博、李誌昌見狀對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蘇若清自然聽到了動靜,但他並未起身,隻掀開簾子問道:“發生了何事?”


    你不是都清楚嗎!


    聽了蘇若清的問話,範文博心裏一陣無語,但麵上卻端的一副恭敬模樣。


    “迴太子殿下,方才走的好好的,誰知突然闖出了幾十個蒙麵人。現在宋大人正帶著官兵和他們打著呢。”


    蘇若清聽後點了點頭,隨後放下了簾子。


    範文博拿不準他的心思,於是在蘇若清放下簾子後仔細聽著馬車內的動靜。


    見蘇若清久久沒有出來,範文博這才遞給了李誌昌一個眼神,讓他看看太子的做派。


    李誌昌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兩人相視一笑。


    本來以為這太子多關心百姓呢,如今一看,竟是個穩坐釣魚台的。山匪都打到眼前了,居然連出來看看都不願意,就點了點頭。


    嗬!


    不愧是太子,真淡定。


    雖說如此,但兩人並沒有高興太久。範文博望著不遠處混戰的官兵與山匪,眉宇間流露出愁容。


    李誌昌自然也察覺到了這點,神色突然間變得嚴肅,抿著唇不發一言。


    坐在馬車內的蘇若清自然不知二人所想,此刻他正閉著眼睛,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絲毫不見慌亂。


    出發前,他就已經知道了會有這一遭,所以早就與宋辭商議過。


    兩人不能同時暴露自己的實力,所以便由武將世家出身的宋辭負責打鬥,而他則隻需要最後鎮場就好了。


    ……


    外麵兵器交接,發出清脆之聲。可不一會兒,這聲音便淡了下去。


    最後,歸於平靜。


    聽到漸漸走近的馬蹄聲,蘇若清知道是宋辭來了,於是睜開了雙眼。


    果然,不過片刻,外麵便響起了宋辭的聲音:


    “稟太子殿下,方才途中突遭賊人劫糧,現已全部抓獲,請殿下示令!”


    “全部看管起來,待到平縣後仔細審問。”


    “是!”


    宋辭應了一聲,立刻派人將其全部捆住,然後便繼續向平縣而去。


    ……


    雖說事情已經順利完成了第一步,但蘇若清依舊不敢掉以輕心。他垂眸望著手裏的折扇,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如今平縣的山匪已現,不知其他地方情況如何?是否能順利進行?


    想到這裏,蘇若清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


    這邊在宋辭的帶領下,山匪全部被擒,隊伍有驚無險的向著平縣駛去。而此時,另外幾個地方也依次上演著相同戲碼,隻是結果有所不同——除了周顯煬負責的津宜外,其他地方的賑災糧全部被劫了。


    津宜郊外,周顯煬看著落荒而逃的山匪並未去追,隻是讓人緊緊護著賑災糧,以防遇到二次攔截。


    何書達見狀心下震動,他實在不敢相信,百躍派了那麽多的人都沒有劫持下津宜的糧草,周顯煬果然是不容小覷。


    雖然任務失敗了,但何書達不過片刻便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上前笑著道:“周大人英勇善戰,何某佩服,佩服啊!”


    雖說此話不假,但周顯煬平生最厭旁人的恭維之語,於是並未搭理,隻涼涼瞥了他一眼後就去清點賑災糧草。


    被人突然這樣下了麵子,何書達神情微變,但片刻之間又恢複了笑臉,緊緊跟在周顯煬身後,時不時幫著打點下手。


    周顯煬見狀也懶得搭理,清點完後便下令啟程。


    ……


    剛入漢雲地界,胡瑞文負責押運的賑災糧便遇到了蒙麵人的攔截。


    官兵雖在全力保護賑災糧,但奈何對麵人手太多,僵持許久後,糧草還是被劫走了,隻是傷亡較輕。


    果然如殿下所料啊!


    胡瑞文看著遠去的黑衣人,心中並無任何慌亂,但麵上卻表現的大驚失色,待人撤退後立刻去找了孫寒江。


    “孫大人,賑災糧被劫了,這下該如何是好!引水灌田靠的是人力,沒有糧,人吃什麽啊!”


    孫寒江聞言也擰起了眉頭,思索許久後才出聲道:“不如到了漢雲後,向當地的富商們籌糧?”


    此言正中胡瑞文的下懷,因為這個提議蘇若清在臨行前便已經把會發生的事情對他們說了,所以此次運送的賑災糧並不是全部,而是其中的七八成。


    至於剩下的,早已在出發前就秘密送往了各地。雖然無法維持多久,但堅持十天半月還是不成問題的。


    按照太子所言,十天後,新的糧草便會送到,所以,無需擔憂。


    雖然不知道他的具體計劃,但經此一遭後胡瑞文已經完全相信了他的話,心情也從一路上的不安變為平靜。


    雖然心中如此想,但他表麵上卻是失了賑災糧後的一副急躁模樣。


    聽完孫寒江的話,胡瑞文簡直要炸了,他神色激動道:“這個時候,還有富商在嗎!”


    孫寒江不語,目光落在了隻剩下兩三輛的糧車上。


    ……


    胡瑞文這才反應過來,逐漸失了脾氣,歎道:“罷了罷了,便依你所言吧。如今,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了,隻希望太子殿下知道後能從輕發落吧……”


    孫寒江聞言眸光微動,出聲道:“其實隻要能保證完成任務,殿下他應該不會怪罪。”


    見胡瑞文突然望向自己,孫寒江略微遲疑了片刻,笑著迴道:“畢竟眼下結果才是最要緊的,難道不是嗎?”


    胡瑞文恍然大悟。


    見胡瑞文悟了,孫寒江也不再多言,隻是心中有些不屑。


    他向來最看不起的就是胡瑞文,為官最忌死心眼,可他為人卻絲毫不懂變通,左一句百姓右一句百姓,隻知蠻幹!


    這樣的腦子,要不是有秦韋江為其鋪路,怎麽可能居於自己之上!


    每次想到這個,他就恨得牙癢癢,心中鬱氣難平,恨不得翻他個幾十次白眼,可次次都被他忍住了,就比如這一次。


    雖然他在心裏默默對胡瑞文翻了好幾個白眼,但麵上卻是帶笑的,態度是恭敬的。


    “那下官先去清點一下剩餘糧草?”


    胡瑞文聞言點了點頭,“去吧,耽擱了那麽久也該走了。”


    “是。”


    孫寒江應了一聲,立刻安排人清點剩下的賑災糧,清點完後,一行人便向著漢雲城中而去。


    一路無話。


    *


    除了蘇承言、白子寧和趙文貞外,其餘幾人本來還對蘇若清的話抱有懷疑態度,待見山匪一一現身後,這點懷疑瞬間就消散了個沒影。


    但畢竟有內奸在,幾人怕自己露出破綻都不敢表現出任何喜色。


    ……


    去到各地後,幾人立刻帶著官兵來到了富商的府邸,然後按照蘇若清的提議讓當地的富商籌糧。


    雖然沒有動手,也沒有逼迫,但有那麽多的官兵在,富商心裏自然害怕,不等幾人開口便主動捐糧,隻是不多罷了。


    但本就是借著籌糧的名頭將剩下的賑災糧拿出,盡管不多,幾人也並不在意,待收了糧後便迴了衙門,然後安排治水一事。


    由於是兵分幾路進行,各自並不知道對方收了多少糧,盡管最後核對時發現籌集的糧草遠遠多於預期,也隻以為是富商大戶們良心發現多“捐”了些,所以並沒有引起隊伍中細作的懷疑。


    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


    *


    自蘇若清離開江饒後,嚴銘謹便安排人在各地征人。


    告示一經發出,僅僅過了三日便征得了不少人手。嚴銘謹知道後心情甚是不錯,立刻差人往平縣送了封信,將這個好消息稟告給了蘇若清。


    ……


    晚上,嚴府中一片昏暗,隻有書房燈火通明。


    嚴為站在書案邊,正說著什麽事情。


    “父親,我看這次征的人裏並沒有得疫病的,是不是需要再加些人進去?”


    “不不不。”


    嚴銘謹搖了搖頭,“若是私自加人進去,若來日查及此事,豈不是白白給人送去把柄?”


    “那怎麽辦?難道就乖乖把這些人送去治水?”


    嚴為有些不解,於是再次出了聲:“不是您先前說要弄一些有疫病的人進去拖垮太子治水一事嗎?怎麽現在又改主意了?”


    嚴銘謹見自家兒子還沒反應過來,無奈的歎了口氣。


    “為父沒說不弄,隻是讓人得疫病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非要塞人進去罷了!”


    聽了嚴銘謹的提示,嚴為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但怕自己理解有誤,仍多嘴問了一句:


    “所以,父親的意思是?”


    “此去各地也需要些時間,而初得疫病的人在一周內和尋常人沒有什麽區別,就算是一些大夫也看不出來。所以……”


    嚴銘謹撫須微微一笑,“派人秘密找些他們用過的東西和衣物,然後在送往各地時分給他們用。”


    “是,兒子這就去辦。”


    “等等。”


    見嚴為就要走到門邊,嚴銘謹突然出聲叫住了他。


    “父親還有何吩咐?”


    “不需要找太多,一點點就夠了,剩下的正常發放衣物。注意,給這些特殊東西時,最好找一些體質不太好的人發。我看之前死的很多人中,老弱病殘的還有幼童占了大半,所以……”


    嚴銘謹語氣略微停頓了片刻,眸中閃過一絲暗芒。


    待低頭思索片刻後,他抬眸對上嚴為的眼睛。麵對嚴為疑惑的目光,他笑著將自己的推測說出:“想必這疫病的傳播還是看人的。”


    嚴為聞言瞬間明了,立刻應道:“是,兒子明白了。”


    ……


    *


    蘇若清收到信時正在與宋辭商議後續如何加固河堤和引水灌田的分工問題,待定了決議後才將信拆開。


    看清信上的內容後,蘇若清輕笑一聲。


    宋辭本來還在認真看著圖紙,聽到聲響後抬起了頭,眼神中帶著一絲不解。


    蘇若清解釋道:“嚴銘謹來信了,他說已經征到人了,如今都在路上了。”


    宋辭聞言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什麽,隻是聽到了嚴銘謹的名字後突然想起了被關押在牢中的範文博和李誌昌二人,於是隨口問道:“他們招了嗎?”


    蘇若清搖了搖頭並未言語,隻是眉宇間隱約帶有愁緒。


    自他們來到平縣後,便立刻審問了那些蒙麵人。


    一開始他們還不願招供,可不過一天便受不了了,將知道的一切都吐了個幹淨。蘇若清聞言震怒,立刻捉拿了範文博和李誌昌二人。


    他們似乎是早有預料,所以在官兵將他們的院子團團圍住時並沒有表現出絲毫意外的神色。


    兩人身著官服、頭戴官帽,一步步從裏麵走出,神情坦然,頗有幾分視死如歸的意思。


    官兵見狀立刻兩兩衝上前去,待檢查完他們的嘴裏沒有藏置毒藥,身上沒有武器後才將其拿下。


    盡管被人擒拿住雙手,兩人的脊背始終是挺的直直的,似是誰也不能將其折彎。


    ……


    想到這裏,蘇若清突然深吸了一口氣。他眉頭緊緊皺著,顯然被此事所擾。


    宋辭見狀瞥了他一眼,思索片刻後道:“若他們還不願招供,可以上刑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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