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苑離開以後,宋辭隻覺得背後生涼,她漫無目的地走著,不自覺的便來到了宋朝的院子裏。宋朝的親信玄錦看見如此失魂落魄的宋辭,趕緊將人帶到了屋裏,又轉身吩咐人上了一壺熱茶兩盤點心。


    宋辭坐在屋裏從傍晚等到深夜,直到一壺熱茶見底也不見宋朝迴來。二更已過,宋辭見哥哥還沒迴來便打算明日再來,走到門口時正巧與迴來的宋朝撞上。


    “小辭?”他一愣,視線落在她身上,“你怎麽在這?”


    “我來看看你。”宋辭答道,抬眼時注意到了他心事重重的樣子和滿臉的疲倦忍不住開口問道,“出什麽事了嗎?今日看哥哥走的很急。”


    宋朝聽後眉心微皺,隨即又放鬆了下來。他揉了揉宋辭的頭,笑道,“沒事,一些瑣事罷了,已經解決了。”


    宋辭聽了沒有立刻接話,眼睛平靜的注視著宋朝,“到了這個時候,哥哥還要瞞著我嗎?”


    她的語氣平靜,但無端的就是給人冒著涼氣的感覺。宋朝低頭見到這樣認真的妹妹,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疲倦的開口:“既已打算寄情山水,又何必管這些是是非非。”


    “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我不想再卷入這是非中來,可是哥哥……”


    宋辭話音一轉,“他們想要我的命!”


    說到這裏,她的眼神變得淩厲,“父親新喪不過月餘,便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對我動手。”


    她麵上一滯,似是突然想到什麽,冷冷一笑。


    “此時北疆意欲再起戰爭絕不會是巧合,朝中定有人與北胡勾結。太師劉暢雖已服誅,但不代表沒有其他人。”


    說完這句話,她的手緊緊攥著,“武將一心為國廝殺於戰場之上,馬革裹屍而還,可他背後的朝廷居然有賣主求榮之人!”


    說完這句話她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幅畫麵,她放鬆了緊攥的手,眼中的悲憤也已經淡去,隻餘平靜。她看向窗外,嘴角勾起一絲笑,語氣平淡道:


    “哥哥,你知道嗎?最可怕的不是敵人的鋼刀,是背刺你的那一刀!”


    她的神色淡淡的,麵上帶著不符合她這個年齡的沉穩冷靜,“在你浴血奮戰、誓滅胡虜的時候,有人在背後朝你放冷箭,那才最為致命!”


    宋朝聽後眼中閃過一絲沉痛,他閉上眼睛,良久才張了張口,平靜的說:“這些不是你該管的。”


    “哥哥?!”


    宋辭還欲再說些什麽,卻被宋朝打斷。


    “你可以追求自由,我不行,我是宋家唯一的兒子,我的使命就是支撐起宋家,繼續保家衛國。縱使有人在背後放冷箭,難道我就要為了保命不去上戰場了嗎?”


    他反問道,眼中帶有滿滿的堅定,“不!這是懦夫所為!我會把這些朝廷的毒瘤一個個揪出來,扞我國土,給百姓帶來真正太平的生活!”


    宋辭聽後低著頭良久不言,宋朝見她這副模樣心中也不好受,輕輕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小辭,難道我就不想做一個閑人坐吃祖產,瀟灑一生嗎?我不是不想,是不能。這肩上的擔子太重了,我要把它扛起來!”


    “在其位便要謀其職,我宋家享受百姓的供奉,便要為百姓謀其事。縱使前路困難,萬死也要走過去!”


    宋辭起初情緒十分低落,聽了這話突然就笑了,“你和父親真像。”


    宋朝笑了笑,沒有說話。


    看著哥哥嚴肅的神情,宋辭不欲再說這個,於是便岔開了話。


    “皇上怎麽說?”


    “他沒說什麽,隻是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我,並且說,他會護你周全。”


    “護我周全?”宋辭聽了這話冷笑了一下,“沒有什麽別的條件嗎?”


    心中的事仿佛被她看穿,宋朝的笑突然僵在了臉上,雖隻是一瞬,但終究沒逃過她的眼睛。


    “哥哥想問我怎麽知道?”宋辭笑了笑,眼中有濃濃的嘲諷,“皇帝耳目眾多,他若真想護我何至於等到滿城皆知才下旨拿人?這且不論,退一萬步來說,若他真想救我,為何拿了人後不立刻查明真相還我清白,反而等著你策馬入宮?”


    宋辭冷哼一聲,“咱們這個皇帝精明著呢,若我猜的不錯,他是想要你手上的虎符吧?”


    宋朝聽了妹妹的話似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他靠在門柱上看著黑沉沉的天空,露出了一個苦笑。“是!但你說的這些我難道不懂嗎?我何嚐不知道他這是在逼我做選擇?可是,我不能拿你的生命去賭一個帝王的善意!”


    他看著宋辭,眼中閃過一抹哀痛,“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哥哥……”宋辭聲音突然哽咽,她看著這樣悲痛的哥哥隻覺得自己的心也非常難受,她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瘋狂的想法於是立刻上前抓住宋朝的衣袖,眼中滿是哀求道,“哥哥,我們不管這天下了好不好?你帶我走,我們去西蜀,去東黎,或者去南昭也行,我們離開這裏,我們不管了!”


    “放肆!”


    宋朝聽了這話突然發怒,他將衣袖抽開,紅著眼睛看著她,雙手緊緊攥著,仿佛在隱忍著自己的怒火,“宋辭!你別忘了,我們姓宋!”


    宋辭聽後也怒了,“姓宋又如何!”


    她雙目突然變得赤紅,眼裏有無盡的恨。“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為了父輩口中的道義,我宋家究竟還要流多少血才能罷休!”


    “北胡一日不滅,此血一日不幹。”宋朝堅定道,“隻要宋家一息尚存,便會戰到最後。”


    “值得嗎?”


    “沒有值不值得,隻有願不願意。隻要我一息尚存,便不會做逃兵,要死也該死在戰場之上!”


    仿佛心上被人猛然敲了一擊,宋辭看著麵前的哥哥怔愣了許久也未迴神,最後還是宋朝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反應過來,雙眼緊緊盯著宋朝的眼睛,似是想要從他眼中找尋著什麽,卻隻見他滿臉疲憊。


    他輕歎了一口氣,用手指點了點宋辭的額頭,語重心長的說:“小辭,有些事情你還不懂。”


    他轉過身,隻留下一個落寞的背影給她,“我曾以為你跟隨父親打了那麽久的仗有些事情已經明白了,但我現在卻覺得你還是個孩子,有些話太孩子氣了。”


    宋辭聽了哥哥這樣的語氣,想到自己剛才的舉動心中一陣愧疚,她低下了頭,仔細聆聽著哥哥的教誨,可是宋朝卻突然話鋒一轉,“不明白也沒關係。”


    宋辭聽了這話抬起了頭,看見宋朝在她的注視下轉過身,嘴角帶著一絲笑,“我的小辭隻需要開開心心的就好了,你的身後有哥哥在呢。”


    宋辭鼻子一酸,跑上前緊緊抱住了宋朝,將頭埋在他的胸前,眼中含著淚卻怎麽也不願讓它落下來。


    從前,父親總是希望她強些,再強些。雖然父親在她眼中是偉岸的,可是他卻從來沒有保護過她,每一次的跌倒都要靠她自己爬起,父親隻會站在一邊看著。


    他的身後有大淵萬千子民,他希望他的兒女都能成為擋在百姓身前的山,所以總是用極其嚴苛的標準來要求他們。


    他說:他想要給百姓帶來安寧,想要看到大淵海晏河清。


    他說:宋家絕不出叛臣。


    他說:宋家不養廢物。


    ……


    他是百姓的依靠,卻從來不是她的依靠,她要靠的……隻有自己。她堅強慣了,覺得所有的事情都能自己扛,因此在宋朝將她護在身後時她心中除了茫然並未覺得有什麽,因為她不需要任何人。但是此刻,在麵對帝王的威脅下,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保護的感覺。


    她不是孤身一人,她的身後……有哥哥!


    這種感覺讓她覺得溫暖,但也伴隨著惶恐,因為她害怕信任依賴一個人,即使這個人是她的哥哥她也無法對他毫無保留。


    從宋朝院子裏出來後,宋辭的心緒依然久久不能平定,她獨自一人在雪地裏一遍又一遍走著,希望冷風可以將她的內心平複。


    正當她準備再往迴走時,正好碰上前來尋她的紫玉。她看到宋辭眼睛一亮,連忙小跑了過來。


    “小姐,你怎麽在這裏啊,奴婢找你好久了。”


    宋辭聽後神色淡淡的,她抬起眼,漫不經心的開口問道:“有什麽事嗎?”


    “有位公子給小姐寫了一封信。”


    宋辭聽後一愣,“誰?”


    “說是姓白。”


    宋辭心裏一顫,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梅林中那抹溫潤如玉的身影,側目問道:“信在哪裏?”


    紫玉迴道:“我放小姐桌上了……”


    她的話音未落,宋辭便從她麵前徑直走開,紫玉見此皺了皺自己肉嘟嘟的小臉,無奈道:“小姐你等等我啊,別走那麽快。”


    可宋辭哪裏會聽她的,一轉眼便沒了人影,她用最快的速度迴到房間,看到桌子上放著的信時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了一絲笑,連她自己也沒有發覺。


    她走到桌邊坐下,伸手拿起那封信,想要拆開卻突然猶豫了一下。


    他會給我寫什麽呢?宋辭忍不住想著,是約我明日出去遊玩嗎?


    宋辭盯著信,經過半晌的糾結後終於下定了決心,她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打開了信封,拿出裏麵的信來看。


    紙上沒有落款,隻有一句話:明日巳時,梅林見。


    宋辭在燈下展開信,低著頭將這句話看了一遍又一遍,想起那人溫柔的眉眼,她嘴角眉梢都不自覺的流露出笑意來。


    她走到窗前沉默的看著天上的月亮,久久沒有動作。


    今日晚間的消息令她遍體生寒,但這封信的到來又在她心中劃過一絲暖意。宋辭仰起頭望著窗外,隻覺得此刻黑沉沉的天氣也不再壓抑了。


    心中的霧霾全都消失不見,宋辭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她垂下頭用手指點了點手中的信紙,小聲迴道:“明日見。”


    說完這句話,宋辭又笑了起來。她將窗子關上,起身將重新折好重新折好的信放到了桌子上的木匣裏,然後讓人端來熱水,簡單梳洗了一下就歇息了。


    而此時,皇宮之中與雪月宗卻有人徹夜未眠。


    雪月宗前廳,青姝一臉嚴肅的看著手中的密信,沉思片刻後立刻傳來一名飛騎,命他即刻前往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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