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個為首的家夥,這時候才突然感覺到自己後背有些沉。


    他有些僵硬地扭過頭去,寂靜中,都能聽到他頸骨扭轉發出的聲音。


    不管如何,最終他還是扭過了頭,在他的後背上,趴著一個孩子的屍體。


    這屍體的頭發,除了一縷縷和黑色的泥黏在一起之外,還算完整。不過臉就沒有那麽幸運了,久埋地下導致她的皮膚破裂腐爛,大量食腐的昆蟲早已經把頭骨以外大部分皮肉都吃掉了,導致她的眼睛部分僅剩了兩個黑洞,且黑洞裏還有蛆蟲在蠕動。在孩子這個年紀正是換牙的時期,所以她的牙床上,牙齒也參差不齊。她的衣服倒是大部分保留了下來,雖說也腐爛的很嚴重吧。她的一雙手——嚴格來說隻有一雙手骨,正搭在他的肩上,那黑洞洞的眼眶裏,隱約有一股幽火在燃燒。


    “嘔……”


    為首這家夥背上的那個孩子,當他轉過臉,四目相對的刹那,突然猛的張開了嘴,發出了一聲嘔吐的聲音。


    隨即,無數黑色的潮蟲子、屍蟞、蟑螂、蒼蠅、以及白色的蛆蟲,瞬間爬滿了這家夥的體表。


    “啊……”


    慘叫聲隻持續了很短的幾秒鍾,隨著大量蟲子順著他張開的嘴爬進食道,順著鼻孔爬進唿吸道,他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倒是身體在地上瘋狂地掙紮著,翻滾著。


    另外兩個家夥這時候早已經嚇瘋了,當下也不管是不是能跑出去了,隻想盡可能跑的遠一點,能多遠就多遠。所以二人連滾帶爬地朝著那看似很近卻又遙不可及的門口跑去。


    這次,居然真的沒用幾步就跑到了門口,二人一把拉開了門,身子卻突然僵住了。


    門口,月光下,站著一個女娃娃布偶。


    這個布偶身上臉上全部都是縫合線,仿佛被人反複折磨過一般。而且,她的眼睛位置,仿佛被火焰點燃了一般,閃耀著怨毒、災厄、仇恨、殘忍、陰鷙的光。


    2


    鑫棱灣商業廣場通往二樓的樓道轉角處,三個家夥在那三四平米的空間裏,瘋狂奔跑著,喘息著,滿臉驚恐與瘋狂。


    很快,其中一人摔倒在地上,依舊劇烈翻滾著,掙紮著,嘴張得巨大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雙手瘋狂在身上抓撓著,仿佛皮膚上爬滿了某種可怕的東西一般,三分鍾不到,就把自己抓得滿臉是血。


    另外兩個人也很快步他後塵,同樣的驚慌失措,同樣的倒地翻滾,同樣的瘋狂驚叫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他們仿佛在承受著最可怕的酷刑,猛烈,毫無停頓,冷酷無情。


    如果這時候,可以看到靈魂的話,他們三個人的靈魂,正在被一個小小的靈魂所撕咬著。那個小小的靈魂如同野獸——不,野獸捕食是為了進食。而這個小小的靈魂,它的撕咬,帶著殘忍與瘋狂,甚至還有那麽點兒樂在其中。


    ……


    如果你在荒野中不幸遇到了食人的野獸,最慘的結局是什麽?


    絕不是被野獸一口吃掉,那反而是最幸運的。


    最慘的是野獸把你胳膊、腿、鼻子、耳朵、腸子、胃……等等都吃了,卻偏偏留著你的頭、心髒等器官,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隻能眼看著自己被零碎的咬下去一塊,又咬下去一塊……


    此時這小小的靈魂就是如此。它完全可以一瞬間就吞掉那三人的靈魂,可是它沒有。整個“進食”過程中,它有意避開靈魂最核心的部分,也就是元神未動,隻是將其他部分一點兒點兒撕咬吞噬。


    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很久,才終於結束。一股黑色的煙霧狀的東西,從樓道貼著地麵飄上去,右轉,從門下邊融進了未知事件研究所內。


    3


    “喂!大色貓!”


    桑小格雙手交疊,壓著桌子邊緣,下巴壓在手背上,看著對麵那個家夥問:


    “你到底是很強還是很弱啊?作為你的主人,我對你一點都不了解。”


    那家夥又叼上了一根煙,點著後貪婪地吸了一口,慢慢吐出,以至於他的麵孔在煙霧後麵變得更加模糊起來。


    “我應該是很強的……吧?”


    他的語氣有些不確定。


    “什麽叫‘的吧’呀?強就是強,弱就是弱,別不好意思承認,如果你很廢也沒關係,以後姐罩著你。”


    桑小格撇嘴說。


    “我從下邊上來,丟掉了九成九的記憶。”煙霧後麵的臉顯出罕見的苦惱神情:“似乎又是我自己之前設計好的。而且,除了記憶,我的能力失去的更多。按照我的計劃,我上來之後,找一具屏氣的屍體,然後我的靈魂附身上去——我這種情況,如果附身到剛起的屍體中,是可以達到幾乎完美契合的。也就是說,無論是我附身於誰,就等於把誰起死迴生了。我甚至都會擁有一部分那個人的記憶。可是上來之後才發現,方圓百裏之內,竟然沒有一個死人。那晚我以為這隻貓是個死孩子呢,心想做個鬼嬰也好過做遊魂吧。結果就陰差陽錯,成了一隻貓。”


    “噗……”桑小格不厚道地笑了,她樂嗬嗬地看著對麵那個噴雲吐霧的家夥問:“有個事兒,我一直挺好奇的。你前世既然是人,現在變成了貓,多了條尾巴是什麽感覺?”


    4


    桑小格和那家夥聊了很久,直到對麵的形象越來越模糊,她才站起身來,心滿意足地歎息了一聲:


    “哎!聊了這麽久,總算對你有那麽一點點了解了。我也休息好,該醒了。”


    “對了,你又救了我一次,謝謝你。”


    在從夢中醒來之前,桑小格朝著那家夥擠了擠眼睛,說。


    然後,她就從夢中醒了過來。


    ……


    床裏麵,馨馨裹著毯子睡得很踏實。那個布娃娃坐在角落裏,看上去若有所思的架勢。自己懷裏,藍先生四腳朝天地睡著,一小截舌頭還耷拉了出來,要多沒樣兒有多沒樣兒。它的身體已經不再僵硬了,蓬鬆柔順的灰藍色皮毛,隨著唿吸緩慢起伏著。


    看了一眼牆上掛的卡通石英鍾,現在是早上七點多。平時這時候肯定是不會起床的,不過自己從昨天中午睡到現在,已經完全睡夠了。所以就輕輕下床,到衛生間洗了個澡,換了幹淨睡衣,用浴巾包著頭走到外麵“接待間”裏。


    在夢裏,她就是在這兒,和那家夥聊了很久。


    拿起手機,準備點早餐外賣,眼睛無意間看到桌子邊上,紙杯裏扔著好幾個煙頭。夢裏那家夥就是在這個位置抽煙來著。


    突然,外麵想起了“砰砰”的敲門聲,嚇了桑小格一跳。


    “誰啊?大早晨的,報喪啊?”桑小格沒好氣地咒罵著。


    “開門!警察!”


    5


    天剛亮的時候,樓上一家化妝品倉庫到貨,所以老板帶著搬運工上樓,在通往二樓的樓梯轉角處,看到了三具“屍體”。


    發現的時候,三具“屍體”身體扭曲,滿臉血肉模糊。狀況極為嚇人,所以那化妝師店的老板馬上就報了警。


    警察到了之後,稍加檢查,就發現那三個人並沒有死,隻是昏迷狀態。所以馬上又叫來了救護車,將三人拉到了急救中心——當然,之前已經完成了現場拍照取證等一些必要流程。


    負責這個案子的,是魔方城中心城警局的鄭庭宇,以及他的副手錢世南。倆人原本是昨晚夜班,結果在換班前一個多小時,接到了報案。


    原本以為是兇殺案。


    結果看到現場以後,鄭庭宇蒙了。


    這三個“受害者”,是本地臭名昭著的慣犯,其中一個還在警局的通緝名單裏。


    而且,從三個家夥身上攜帶的武器、繩索等工具來看,顯然他們是準備做點什麽違法勾當的,結果在這裏被幹殘了。醫生得出的初步判斷是,這仨人都有“腦死亡”的特征——也就是植物人。


    搭檔錢世南曾經專修過一陣鑒定科的業務,從三個人身上的傷痕判斷,這仨人身上的傷基本可以確定是自殘。


    且現場沒有留下拖動等痕跡,有大量證據可以確定這裏就是第一案發現場。


    事實上,三個人身上臉上的傷痕雖然看上去嚇人,卻都屬於皮外傷,怎麽也不至於這仨人因為這樣的傷就變成了植物人吧?


    且從三個人滿臉驚恐的神態來看,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嚇的——看到了什麽,能把三個臭名昭著的惡棍嚇成腦死亡?


    不過線索馬上出現了。


    鄭庭宇用仨人的指紋解鎖了他們的手機,在那個通緝犯的手機裏找到了一條記錄,上麵有一個地址和描述。


    地址是鑫棱灣二樓右手甲一室,描述是店主,女的,桑小格。


    6


    鄭庭宇是個典型的唯物主義者。


    所以,他看到這家寫著的經營範圍,“起名策劃,易經八卦,星座解讀,塔羅推算,風水五行,科學解夢,一切未解之事研究”的字樣,先天就感覺這不是什麽正經營生。怎麽看也是蒙事騙錢的。


    結果,當他敲開門,看到裏麵那個穿著兔耳朵睡衣的小女生,不由得有些意外。


    尤其是桑小格早起剛洗了澡,也沒化妝,一副鄰家小女生氣質,怎麽看也和鄭庭宇警官心目中的神棍形象對不上號。


    這就有些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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