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個女人很肥胖,體重得是桑小格的兩倍。


    桑小格隻來得及發出半聲尖叫,就被那雙肥胖的手掐住了脖子。


    “喵!”


    藍先生發出一聲沒什麽威懾力的吼叫,身子一躍就跳到了那女人臉上。它很憤怒,憤怒於自己靈力盡失,以至於這麽一個小小怨靈都可以在自己麵前發威。它也很鬱悶,鬱悶於因為前夜自己吞噬了那幾隻惡鬼,此時僅剩的一點力量也因為要“消化”那幾隻惡鬼而無法動用!這就像是一個成年人突然被縮小到一寸大小,被自己家養的寵物倉鼠追著咬的感覺。


    不過,雖然現在藍先生奈何不了這個被上身的女人,但是它跳在了那女人臉上,還是起了一些作用。雖然那女人依舊雙手抓著桑小格的脖子,但是因為被糊了一臉貓,她從床上落在了地上,身體一陣亂撞,把旁邊的桌子、椅子全部撞翻,桌上的水杯什麽的掉落地上,發出一連串的聲音。


    聽到屋內老姐的半聲驚唿,門口的小德子第一個衝了進來。眼前發生的情況讓他一陣慌亂,不過畢竟是老姐有危險,他強忍住恐懼,一伸手從帆布包裏拿出一個紙包,衝過去,右手掀起女人臉上那隻貓的尾巴,左手把那紙包猛然拍在了那個齜牙咧嘴的女人嘴上!


    2


    這是在下午調配製作那些道具時,藍先生通過桑小格對他進行的培訓。


    一般白事上出現的靈異事件,最多的就是鬼上身。對於離體寄生的靈魂,海鹽、生石灰、朱砂粉與雄黃粉的四比三比二比一的混合物,有極強的封印效果。


    果然,當那紙包在女人嘴上被排散,那女人突然間就停止了發狂,並且身體像一根棍子一般僵硬的倒了下去,“砰”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她的雙手還是緊緊掐著桑小格脖子,導致桑小格也跟著摔倒在地。姐弟倆費了很大勁才掰開女人的雙手,桑小格跪在地上,拚命地喘著氣。而藍先生則依舊站在那個女人的額頭上,伸爪子試探了一下,聲音有些急躁的說:


    “你探一下她的鼻息!”


    桑小格一驚,顧不上自己火辣辣疼的脖子,伸手一探,這女人竟然已經唿吸全無!


    而這時,一直等在隔壁房間的三爺和女人的孩子,以及兩個幫忙的人也聞聲趕到了。


    “媽!你們把我們怎麽著了?”


    那個女人的女兒喊了一聲就要撲過來。


    “攔住她!”桑小格厲聲朝著三爺大喊:“不想鬧出人命就聽我安排!”


    三爺趕緊讓身邊的人攔住女人的女兒,不過眼前一幕確實讓人心驚肉跳,他也有點手足無措。


    3


    此時,藍先生借助桑小格的口,一連串命令傳達出去:“你們全都出去,就在門口等著。三爺,你趕緊把家裏能找到的鹽、醋和米都找來,大米小米都可以。快,時間緊急!小德子迴到門口看著,誰也不能再進來!”


    當屋裏的外人都退出,藍先生在那個女人身邊的地板上,用指甲劃出來一道道刻痕。


    “注意我畫的順序。一會兒東西拿來,你就用米按照這個順序撒出線。現在,先把她胳膊上的手鐲取下來!”


    桑小格十分費勁地從女人胳膊上摘下了那個蛇形手鐲,這時候兩個年輕人也拿著幾袋鹽、兩大袋米和兩瓶醋跑了過來。不過兩人明顯被三舅爺警告過,隻到了門口,把東西給了小德子讓他轉了進來。


    桑小格的記憶裏非常好,她讓小德子拎著米袋,以及一把一把用大米在地上,按照剛才藍先生畫的順序,撒出一條條線。


    “在內側這個形狀裏,填滿一層鹽。”


    藍先生在旁邊繼續吩咐著。


    “好了,現在把那個手鐲放進中間這個五角星裏麵去。”


    桑小格依言把手鐲放在了地麵上那個用米粒、食鹽畫出的形狀中心。


    非常詭異的,當那個手鐲放到地麵上的圖案中心,整個地麵上的圖案,竟然同時發出了一陣微光。同時,那個手鐲裏,突然冒出了一股黑煙,黑煙凝聚成一個醜陋的形象,猛然朝著桑小格撲了過來!


    4


    “嗷……”


    那身影發出了一聲怪叫,整個身形帶出一股氣浪,整個屋子裏陰風大作,可是偏偏那地麵上的符咒沒有一粒米一顆鹽被吹動。隻是那符咒整體的亮度驟然變得強烈了起來,那符咒中困著的身影,發出一聲痛苦的聲音,再次散落成渾濁的煙霧。


    “把醋澆在最裏麵的形狀裏!現在!”


    隨著藍先生的安排,桑小格一手一瓶醋,朝著那中間的五角星形狀裏傾倒。整個屋子頓時彌漫起濃鬱的醋酸味道,而醋液卻沒有落在地上,而是在貼近地麵的空中,和那股黑霧融合,使得原本虛無的煙霧變得實質化起來,在符咒中心蠕動著,看上去痛苦無比。


    這一幕看上去神奇又詭異。


    剛才小德子拿東西進屋並沒有關門,此時包括二舅爺、三舅爺等十幾個人都站在門口,目瞪口呆看著屋裏發生的這一幕,除了震撼,還包括了對這個年輕“女大師”的佩服。


    “點火,然後退遠點!”


    藍先生說,同時自己率先朝著遠處躲了起來。


    桑小格從包包裏拿出之前準備好的火柴,捏出幾根來,“擦”地一聲劃著,扔進了符咒中心,同時身子迅速朝後邊退去。


    “轟!”


    5


    燃燒的火柴劃出一條拋物線,落到了空中混合著黑霧的醋液上,如同碰倒了汽油一般,驟然劇烈的燃燒起來!同時,那火焰裏,傳出一陣刺耳且淒厲、帶著深深的怨恨、憤懣、痛苦的慘叫聲。


    原本空氣裏的酸味,在火焰燃燒中,變成了濃鬱的臭味,就連門外圍觀的人都被熏得眼淚直流。


    這燃燒持續了大約三分鍾才結束,隨後,原本躺在地上毫無聲息的女人,以及旁邊屋裏昏迷不醒的幾人,同時醒了過來,發出劇烈的咳嗽。


    “把她抬出去,這裏還沒完。”


    桑小格忍著那股劇烈的惡心感,先安排外邊看熱鬧的把地上的女人搬走,又讓小德子把門關上。


    地麵上那個符咒,原本那些米和鹽變成了焦糊的物質,黏在地上。而中心那個手鐲周圍,堆積了厚厚的一層綠色的灰燼。


    “小德子,把這些灰收起來,裝在你包裏的瓶子裏。據某人說這都是好東西。”


    桑小格安排堂弟去掃灰,自己一手捂著口鼻,一手撈起地上的肥貓,跑出了屋子。


    6


    二舅爺三舅爺正在門外等著呢。


    桑小格拿出一個帶木塞的小玻璃瓶,遞給兩位老人身邊的老四:“給那幾個被上過身的每人聞一下,別人千萬別聞。等他們吐出來就基本沒事了——對了,提前預備好盆子,免得吐的哪兒都是。”


    老四小心的拿著那個香水瓶大小的容器,跑進旁邊的屋子裏。那幾個剛醒過來的人還在一陣陣咳嗽。他讓人拿來幾個洗臉盆放在幾人身前,拔開瓶塞送到他們鼻子底下讓他們聞了一下。


    然後,幾人猛烈嘔吐了起來。旁邊伺候的人,驚恐地看見,那惡臭無比的嘔吐物裏,竟然有一團團白色的蛆蟲在蠕動!


    “這下算完事了吧?”


    桑小格把自己外套的帽兜套在頭上,夜風很冷,這時候才發覺自己竟然渾身都是汗,被院子裏的風一吹,一陣驟涼。她問了那隻胖貓一句。


    “沒完事,還有最重要的一步。”


    藍先生爬到她肩上站穩,沉聲說到。


    7


    所謂“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在付出勞動之後,索取盡可能高的經濟迴報。


    而對方心病已去,這時候對己方的依賴與對事件的恐懼都在降低,因此想要少給錢甚至賴賬的事都可能發生。


    所以往往這類事大問題解決後,都要留一點尾巴。比如這家那五位曾經被上身昏迷的人,雖然大患已除,且聞了那個藥之後,紛紛嘔吐,將體內大部分陰滖之物排出了,可是身體虛弱,嗜睡等症狀還會保持一段時間。而這段時間,需要他們派人每周去未知事件研究所去取藥。這樣才不會留下後遺症。


    同時,桑小格也警告二舅爺三舅爺,那鬼魂雖說魂飛魄散,但是怨念積深,每次取藥時,她會再給一張符紙,迴來後燒成灰混合在清水裏,潑灑於整個宅子內,才會徹底消除後患。


    尤其是第一周後,需要全家族飲用一次符水。


    以“網絡寫手”的基本功,再加上事件本身就挺可怕,桑小格略加潤色,就唬得兩位老人一陣陣後怕及擔憂。所以對方雖然略感要價較高,不過仍然順從地把當初說好的價格提高到了三倍。


    然後,那個老四開車,將這神秘莫測的兩人一貓送迴了鑫棱灣。


    8


    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留下網癮少年小德子在“研究所”打遊戲,桑小格肩上趴著藍先生,拿著一個紙包上了三樓。紙包裏是一萬兩千塊,昨天收入的兩成。藍先生告訴桑小格,這是行業規矩,給介紹人的提成。


    “這家店不簡單。”


    敲過門,藍先生和桑小格站在這家殯葬用品批發店門口,看著那塊看上去頗有歲月的牌匾說。並介紹了一下這三個字的隱藏含義。


    常有道穿著一件棉布袍子,花白的半長發在腦後打了個發纘,滿麵笑容地打開門,把這一人一貓讓進了常分說店內。


    一進門,兩旁邊貨架上是各種香燭紙錢,靈牌靈骨塔之類的商品,靠裏一點則是用竹簽和彩紙紮的各種紙人。一個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歲的小夥子,正在角落裏削篾條。


    “這是我一個遠房侄子,剛過來跟我學徒。是個啞巴,不過耳朵好使。”


    常有道簡單介紹了一下,就引著桑小格繼續往裏走。他這鋪麵共三間,裏麵一間半都是庫房,最裏麵卻是一個布置的很雅致的茶室。


    葦箔吊頂,掛著一盞白紙長燈;三麵牆壁用的是摻了銅粉的麻刀灰,素淨之中透著古舊;與庫房相隔的是一排不知道從哪收來的老宅子裏的木花窗;一麵牆上掛了兩幅字畫,另一麵牆,兩個青石“太平有象”雕刻馱著一塊長長的老房梁,權當條案。條案上供著一具古怪的塑像。


    腳下是燕山頁岩石板鋪地,兩個門墩兒架一塊老門板作為茶桌,銅爐裏燒著香,圍繞著三把椅子一個條凳。


    請桑小格坐下,常有道從茶桌一角拿起碳爐上煮著的茶壺,倒了三杯茶。


    隻有他和桑小格對坐,他倒了三杯茶。


    9


    水是燕山龍泉水,茶是十年老白茶,香是地道檀香。


    桑小格把紙包遞過去:“昨晚收入兩成,謝謝您幫襯。”


    常有道笑吟吟用眼角掃了一下那紙包的厚度,然後就看向了從桑小格肩上跳上茶桌的胖貓,它此時正小心翼翼地探頭聞那多餘的一杯茶。


    “我聽說老趙說了昨晚的事,辦得漂亮!老朽果然沒看錯人!”


    常有道喝了口茶,依舊是用那種頗為猥瑣的神態看向桑小格。


    “桑姑娘應該不是漢族人吧?不知道您是誰徒弟?”


    江湖上見麵問師承是慣例,知道你是哪一門、哪一派、哪一輩,就好確定交往的程度。


    不過這一點昨晚藍先生早已經確定好了應對方案。桑小格看向這小老頭,微微一笑迴答:“我是土家族。”


    少數民族自有自己的傳承方式,也被江湖認同,隻是師承與輩分並不相通。自然也就無法通過這些確定底細。


    “難怪,難怪!聽趙二描述,我聽您昨晚的作為神乎其技,手法簡單有效又覺得陌生。”常有道感歎了一句,也就不再在這方麵試探了。


    彼此冷場了三分鍾。老頭與姑娘默默品著茶,自然不自主地看向那隻坐在茶桌上,嚐試著用舌頭品茶的胖貓。


    良久,常有道自嘲地一笑說:


    “這鑫棱灣臥虎藏龍啊!姑娘來自土家,恐怕不知道我們常家這小門小派。”


    “過謙了。‘生無常,死有份,如是說’。您老這名字就說明大有來頭。”


    桑小格把玩著手裏的建盞,盡量讓自己表現出超出年齡的穩重:“我們族裏規矩,不論男孩女孩,成年後都要到中原曆練幾年。我是大學畢業後,懶得換城市了,就在這兒開個小店慘淡經營,以後還得您老多幫襯。”


    聽到桑小格說出自己店名來曆,常有道眼睛裏瞬間精光一現既隱。隨即恢複了那種卑微到猥瑣的笑容說:“可不敢當!可不敢當。說不得以後還得依賴您這出神入化的手段,給我們帶來更多收益呢。”


    10


    就在這無聊的客套話裏,常有道突然臉色一變,問:“桑大家,不知道您對這兩天的兩界之變可有耳聞?”


    “什麽之變?”桑小格沒聽明白。


    “兩界之變。”


    桑小格一臉茫然,下意識地看了藍先生一眼,後者卻是趴在茶席上打著盹,毫無反應。


    桑小格坐正了身子,清了清嗓子,也正色對常有道說:


    “常老先生,什麽‘大家’不敢當,我就是個晚輩,在家族裏身份還相當於實習生,對什麽都不明白。族裏安排我輩江湖曆練本就是為了增加見識。您做的是白事行,又是多年老江湖,如果可以說的,希望您不吝賜教。”


    常有道盯著桑小格看了一會兒,似乎在分辨她所說有幾分真假。隨即,他似乎下了什麽決心,歎了一口氣,說到:


    “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即便您心裏笑話我,我還是就當您什麽都不懂,從頭說一遍吧。”


    11


    “我家這行當,做的是陽間到陰間的‘郵差’。負責把陽世對於死者或者祖先的思念、祈求、尤其是供奉傳遞到陰間去。經營的年頭久了——據我所知,我常家做這個肯定不止一百年了——所以對於陰陽兩界的事知道的就多了些。甚至於連一些來自陰間的消息也知道了一些。”


    常有道的聲音變得滄桑起來,就連氣質都不一樣了,那猥瑣的笑容亦絲毫不見,隻有一種莫測高深的滄桑。


    “陽間往陰間裏傳達消息,通過祭拜、祈福、咒語等方式就可以。不過陰間若想傳遞什麽來陽間就非常不容易了。所以,一個人向陰間祭拜不難,可是若想獲得陰間的反饋,則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通過藍先生隻言片語,桑小格對於這些多少也知道一些了。所以聽到這些臉色很平靜,除了眼眸深處的一點點好奇。


    “可是這幾天以來,似乎陰間和陽間的界限正在變得脆弱起來。尤其是前天開始,大量陰間的氣息在各處出現,甚至極為罕見的厲鬼怨魂都成批現身!偏偏,就在這時候,方城界守失蹤了。”


    12


    這座城市以前名為“方城”,近些年才改名為“魔方城”。不過民間大部分人,尤其是歲數大些的老人,仍然稱其為“方城”。可是,“方城界守”是什麽?


    常有道又看了看桑小格,看她並沒有什麽特別表達,於是隻得繼續解釋下去。


    “既然世間分陰陽,且有陰陽不得隨意遊走的法則,就要有人負責監督這法則不被那些不法之徒打破。所以,在我們陽世,每一城市都有最少一對‘界守’大人。界守一般是一男一女,主要負責守衛那些陰陽兩界的通道。雖說一般來講,陰陽間的通道都是陽間到陰間單向的,可是也不排除有一些擁有特別異能的陰間強者,或者從通道逆行,或者從一些不穩定的陰陽兩界的空間裂縫中強行過來這邊。界守的職能就是監督那些通道和裂縫,一旦發現那些‘偷渡客’來到陽間,他們就會施展自己的異能,將之格殺!”


    “嗯哼。”桑小格點點頭示意自己聽明白了,可以繼續往下說。


    “陰間裏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這幾天方城可以說是百鬼夜行。陰亂不止。我的記憶裏,即便是五十多年前那次大亂,也遠不及這次可怕!更何況,現在方城界守莫名失蹤,對於陰間那些惡鬼怨靈來說,這一整座城市,相當於完全不設防!”


    桑小格聽到這裏,雖說表麵依舊雲淡風輕,心裏也不禁暗自吃驚。她假裝無意間向藍先生看去,結果這隻貓此時已經由團手臥著變成了極為沒樣兒的四腳朝天癱著。發覺桑小格看它,它在唿嚕聲中低低說到:


    “你就問他,這些你都知道了,不過,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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