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東一直昏迷,牽絆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悲痛的孫冰,悔恨的姍姍,無助的林楓兒,當然,還有憤怒的陳近南。的確,當大多數都在為黃東的遭遇悲傷不已的時候,隻有陳近南的感覺是出離憤怒了。


    陳近南苦熬了十多年,終於在鎮書記即將退休的時候,迎來了一個貴人——黃東,雖然要來泄洪灣鎮投資的,不止是黃東一人,但作為這些人的領袖、代表,或者叫做靈魂人物,他起到的是決定性的作用,如果這些投資能夠早日落實,那鎮裏一把手的位置,就成了陳近南的囊中之物,可偏偏在此時,一輛破的不能再破的運磚車,壓倒了黃老板的身體,也壓垮了陳鎮長的仕途。


    誰都知道,如果黃東從比不醒,那投資即使不會全部破產,起碼會縮水很多,他不止一次找喬小喬談話,要求喬小喬盯緊了勾四剛那邊的進度,可得到了迴複也是:等等看。


    如果現在要找出一個最憎恨郎小乙的人,那個人肯定不是黃東,也不是孫冰或者叢珊珊,應該就是陳近南,哪來的運磚車,哪裏的郎小乙,哪來的黑磚廠,憤怒的陳近南要求鎮裏的相關部門組成聯合調查組,對鎮上的那家磚廠進行一次徹底的清查,從工商執照一直查到稅務征收,從生產流程,一直查到勞動合同,反正一句話,能查的全都查。


    陳近南強調,一定不能把這次事件看成偶然事件,一個磚廠的管理不善,導致了泄洪灣鎮大筆投資的流產,不僅影響了北灣區的經濟發展,甚至會影響到整個北華的gdp增速,作為管理人員,一定要為泄洪灣鎮建立良好的投資環境,對不符合發展要求的企業,不姑息,不手軟。


    而就在此時,磚廠的老板陳永發,還不知道自己一個遠方外甥郎小乙,幾乎給自己帶來了滅頂之災,他正在辦公室發愁如何去催收那些大客戶的欠款。


    當各個部門的執法車輛出現在磚廠大院時,陳永發還感覺有點意外,要說每個部門隔三差五的來他這坐坐,以前是經常有的,那也不過是走走形式,臨走時,吃一頓飯,拿幾條煙,麵紅耳熱的稱兄道弟,說的,都是場麵上的話。可像今天,一下子來這麽多人,還是第一次。


    陳永發抹了抹禿腦門,帶上一張笑臉,主動走出辦公室,這才發現今天來的,都是各部門的頭頭,走在最前麵的是工商所的任濟民,他倆的關係,也是最好的。


    “任所,今天怎麽這麽有空呀,哎呦,劉所,譚所,今天諸位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呀!快請進,快請進。”陳永發心想,看這架勢,應該是上麵有什麽指示了,看來今天是要破點財才能過關了。


    陳永發心裏明白,自己幹的這個磚廠,還真經不起查,無論是哪個部門認真起來,都夠他喝一壺的,平時都仗著人頭熟,蒙混過關,最怕的就是認真二字。


    “陳廠長,我們接到舉報,說你的磚廠非法經營,而且破壞耕地,非法取土,今天連同國土部門一起,我們來調查一下實際情況,希望你配合。”任濟民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根本沒有接陳永發遞過來的中華煙。


    “冤枉啊,任所,你是知道的,我可是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違法的事一點也不敢幹。”


    “違法不違法,不是你說了算,我們懷疑你這存在偷稅漏稅的情況,我們要封存賬本。”稅務所的譚佳偉打斷了陳永發,領著幾名工作人員就往辦公室裏走。


    “好,我配合我配合。”陳永發心裏打鼓,臉上的笑容也逐漸僵硬,“我打個電話讓財務過來。”說著,領著幾十號人進了辦公室,安排好後,到另外一個屋裏打電話。


    第一個電話,不是打給財務,而是用一個不常用的號打給了任濟民,任濟民看了一眼電話號碼,當著眾人的麵接通了,“喂,兄弟呀,啊,你等等,信號不好,我出去接。”說著,拿著電話往外走。


    “任所,兄弟平時沒有對不起您的地方吧,這陣仗到底啥意思呀?死你得讓我死個明白呀?”陳永發隔窗看著任濟民走到院裏。


    “老陳,不是我要搞你,再說我也沒這個權利。”任濟民看沒有人跟他出來,壓低聲音道。


    “我也沒得罪人呀,到底咋地了這是。”陳國發就是不明白,自己該燒的香也都燒,該上的供,也都上了,不知道那尊大佛今天要找他的麻煩。


    “是陳鎮長下的令,聽說是給你拉磚的那個郎小乙出了車禍,一個來鎮上的投資商受了傷,還挺嚴重,這事,肯定是要有一個出來頂罪的。兄弟,我也同情你,但上指下派,老哥我也是沒辦法。我隻能和你說這麽多,至於怎麽才能解決,你自己想辦法吧,我是愛莫能助了。”任濟民說完,匆匆的掛斷電話,之後走進屋裏,嘴裏還嘟囔著,“什麽事都找我,煩都讓他們煩死。”


    陳永發一聽事情的原委,氣得手都在發抖,這個該死的郎小乙,自己這麽照顧他,他居然惹了這麽大的禍,自己招誰惹誰了,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不止是陳永發,和他五百年前是一家的陳近南也有這種想法,好好的事情,莫名其妙的出了這個差頭,要不處理幾個,他們真當他這個鎮長是病貓了。


    “陳鎮長,這是跟誰運氣呢?”辦公室虛掩的門被推開,一個中年男人走進鎮長辦公室。


    “哎呦,宏宇老弟呀,快進來。”陳近南一見是魏宏宇來了,趕緊起身相迎。


    “陳鎮長,這是誰得罪你了,看你這表情,不太對呀?”魏宏宇自認為和陳近南是老熟人,說話也放得開。


    陳近南雖然心裏不太得意魏宏宇,但也犯不著得罪這個人,笑著說,“沒事,鎮上的那些破事唄,我們這些幹活的,哪能像你們這些大老板,一天沒啥愁事。”


    魏宏宇與陳近南是在兩年前認識的,當時,魏宏宇要找一個比較大的廠房,最好與北華的距離不遠不近,運輸方便的。就有人給他介紹了陳近南,說泄洪灣鎮的房子租金便宜,而且陳鎮長也是一個好打交道的人。


    起初,陳近南聽說魏宏宇是做藥的,還在找廠房,以為魏宏宇要投資建設一個藥廠,簡直把他當成了財神爺,遠接近送,盛情招待,並主動幫忙聯係了鎮上一個倒閉的鞋廠,鎮長做中間人,廠房自然以一個極低的價格租給了魏宏宇,但沒想到,魏宏宇要來建的,不是藥廠,而是一個包裝廠,包裝廠的規模不大,隻用了一半的廠房,而另一半的廠房,魏宏宇說,要當做庫房存放紙箱。


    包裝廠就包裝廠吧,總比沒有強。陳近南雖然失望,但也不能再反悔呀。可沒想到魏宏宇的這個包裝廠,根本就沒有什麽生意,工人卻養了不少,而且,人都是從外地帶來的,幾乎沒用本地人。也就是說,泄洪灣鎮除了租給魏宏宇一個庫房之外,沒有得到任何的好處。這就讓陳近南有些不滿意了,但魏宏宇偏偏逢年過節都忘不了陳近南,海鮮水果,衣服補品,每次送禮還都是價值不菲。陳近南開始還客氣客氣,可後來見魏宏宇也給鎮上帶不來什麽效益了,索性就心安理得的收了他的東西,“老子一年也給你省下不少錢,拿你點東西不過分吧。”


    陳近南認為,隻要自己不幹違規的事,收點東西也算不上腐敗。


    “宏宇老弟,今天怎麽這麽空閑,來我這了。”陳近南給魏宏宇泡了一杯茶遞過去。


    “他們來交今年的租金,我就跟著來廠子看看。”魏宏宇接過茶杯,吹了吹上麵的茶葉,細細的品了一口,之後一皺眉。“我的鎮長大人,你這茶不咋樣呀,正好我那有好茶,給你拿點。”說完,給樓下的司機打電話,一會司機就拎著兩盒茶葉上樓了。


    陳近南對於魏宏宇的東西,來者不拒,打開茶葉罐聞了聞道,“我們是窮地方,哪有你這樣的好茶,謝謝了。”


    陳近南重新給魏宏宇泡了一杯茶,心裏暗想,這個老魏,兩年多了,來他這個廠子,還不到三次,眼看著賠錢的買賣,還這麽堅持著,真不知道是錢多了燒的,還是腦子有病。


    心裏這麽想,臉上表現的可是關心,“宏宇老弟,我看你哪廠子也沒有啥業務呀,還交租金?”


    “唉,家裏有些窮親戚,廠子黃了,他們上哪幹活去,就那樣吧,挺著唄,就當我養著這些人了。”魏宏宇說得輕鬆,心裏卻提防著陳近南,那個廠子的秘密,除了一些近人,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雖然不是什麽掉腦袋的事情,可是被人捅出來,那麻煩也小不了。


    陳近南自然是看不透魏宏宇的想法,再說,他對於這些商人的心思,也毫不關心,除非他們能給自己帶來政治上的利益。


    “還是有錢好呀,我們這窮地方……”陳近南又想起黃東的事情,苦笑著搖搖頭。


    “你這不是挺好,我聽說,不是有投資要來你這裏麽?怎麽,陳鎮長還愁啥?”魏宏宇問道。


    “怎麽,你也知道這事了?”陳近南很驚訝魏宏宇的消息靈通。


    “聽我一個大哥說的,問我參與不參與,你知道,我自己這攤破事都夠我忙的,再說,我也沒人家有錢,就拉倒了。”魏宏宇說得不假,他是聽司馬前和他說得事情,可他不想和別人合作,不想和別人有太多的交集。


    “一說這事就上火,本來挺好的事情,可是出事了,那個黃總在我們這出了車禍,受傷了,投資的事情就暫緩了,我也夠倒黴的。”陳近南喝著魏宏宇帶來的茶葉抱怨道。


    “嗯,我知道,黃東我也認識,這事誰也沒想到,不過沒事,還有其他人的,你手裏有地方,有政策,還愁沒有投資,早晚的事情。”魏宏宇和黃東沒有太深的感情,也就是幾次和司馬前的聚會,他見過幾次黃東,也就是個普通朋友吧,對於黃東的事情,他絲毫也不關心。


    魏宏宇不關心黃東,關心黃東的人卻大有人在,聽醫生說,和病人多聊天,有益於病人的恢複,身邊的人幾乎每天都有人在病房裏和黃東說話,但目前為止,黃東還沒有絲毫的反應。杜峰和蔡東明等人也來了幾次,看黃東的病情,都覺的不很樂觀。


    在所有人當中,最執著的當屬孫冰和叢珊珊,叢珊珊現在是不避諱任何人的眼光了,隻要能讓黃東醒過來,讓她幹什麽她都願意。


    黃東的父母在陪伴了兒子一夜一天後,被孫冰強行帶迴了家,年紀大的人,不能一直熬著,要是二老再病了,那真是要了孫冰的命了,幸好現在有黃林的女朋友袁媛這幾天陪著黃援軍和鄭翠華,否則,孫冰真是分身乏術了。說到黃林的女朋友,大家都很喜歡,那姑娘年紀雖然不大,但是特別會來事,把黃家二老照顧得無微不至,還囑咐黃林有空就去醫院陪黃東說說話,家裏的事情,他不用擔心。黃林也是單位和醫院兩頭跑,晚上下班,袁媛幾乎所有的時間都陪在黃家二老身邊,無論是在醫院,還是在家裏。


    黃林和袁媛開始戀愛,其實時間也不長,年後買車的時候,黃林就和她互相留下了聯係方式,以方便提車或者是以後車輛保養。經過幾次接觸,兩個人對彼此還都有好感,黃林主動提出要請袁媛吃頓飯,以感謝她的照顧,袁媛也沒拒絕。


    袁媛原本就看好黃林的背景,年紀輕輕的就能買得起寶馬,不管是不是別人送的,起碼說明這人的身邊都是成功人士,那黃林將來的前途,肯定也是差不到哪去,後來通過聊天深入了解了黃林的現狀,更覺得黃林還是值得交往的。於是,黃林請她吃飯後,沒幾天,她又邀請黃林吃飯,感謝黃林對她工作的照顧,一來二去,兩個人的關係就更加親密了。袁媛再使上一些小手段,黃林也就成了袁媛的護花使者。


    剛剛確立戀愛關係不久,黃林還沒想好怎麽和黃東說,就出了這麽一件事,而袁媛知道後,主動說要去醫院看看黃東,然後就在醫院遇見了黃林的父母。


    一個周末的下午,孫冰讓黃林和袁媛帶著在醫院熬了一天的父母迴去休息,叢珊珊說要迴去洗個澡換換衣服,孫冰就告訴她,今天就別來了,在家裏好好睡一覺,明天再來,今天晚上自己陪著黃東說說話。


    病房裏好久沒有這麽安靜了,隻剩下孫冰和昏迷的黃東,等所有人都走了,孫冰關上病房的門,迴頭對床上的黃東淺淺一笑,就像以前自己迴家後,關上門就看到黃東斜靠在沙發上時候的表情一樣。


    “阿東,記得以前你和我說過,最喜歡看我穿製服的樣子。”在黃東的家鄉,親人都稱唿黃東為阿東,孫冰覺得這個稱唿挺好聽。


    “你說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我就是穿著製服。我知道,你是在哄我,咱們以前那個工作服,哪能叫製服呀,你就是想說,你第一次見我,就喜歡我了,對麽?”


    孫冰坐在床邊,握緊黃東的手,手上的溫度,是她熟悉的。


    “你為了幫我搶迴手機,受了傷,當時我心裏特別感動,後來我也越來越喜歡你,喜歡你傻傻的看著我,喜歡你緊緊的抱著我,喜歡你喜歡我時候的樣子。”


    孫冰羞澀的紅了臉,說著在外人麵前無法開口的情話。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要我,看著你著急,我心裏也是甜甜的,我知道你在乎我,是我對不起你,一直不讓你的小心思得逞,阿東,我現在後悔了,你聽見了麽?我後悔沒有把我自己早點給你,你醒醒好嗎,隻要你願意,不管結不結婚,我都給你。”


    說著,一大顆淚滴滴落在兩個人緊握的手上,孫冰抬起黃東的手,輕輕親吻著那隻無數次劃過自己臉頰的手,然後把黃東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摩挲著,讓黃東感受著她的溫度。


    “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再也不理我了,我知道你能聽到我說的話,可你為什麽這麽狠心,就要扔下我一個人,我自己不行的,我不會做飯,不會收拾屋子,不會一個人活,求求你,阿東,你快點醒過來吧,以後,我什麽都聽你的,你要什麽我都給你,就是不要把我一個人扔下了,求求你,求求你了……”


    說著說著,孫冰感覺自己的所有的神經,就像床頭儀器上的曲線一樣,糾纏在一起,想撕又撕不開,每一次心跳,帶來的都是那種扯啊扯的疼,已泣不成聲,趴在黃東的身邊,不停的叨念著,“求求你,求求你……”


    恍惚間,孫冰覺得黃東的手指好像動了一下,她驚喜的抬眼望向黃東,原來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黃東仍舊是一動不動的躺著,隻有儀器發出單調的“吱吱”聲。


    沒有外人,堅強給誰看,孫冰再也不掩飾自己的恐懼與不甘,失聲痛哭,哭了好久好久,體力透支的孫冰趴在黃東的身邊睡著了,夢裏,她的阿東已經為她穿上了聖潔的婚紗,一隻手裏捧著花,一隻手摩挲著她的臉,替她擦去因為幸福而滴落的眼淚,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就靜靜相互凝望,一轉眼,黃東又不見了,隻剩下那隻手捧花散落在地上,不知道是誰的腳踩上去,像是踩上了自己的心,手捧花碎了,自己的心也碎了,她不顧一切的撲上去,想要搶過那捧花,身子一動,一下子就驚醒了,抬眼望去,病房內依舊是昏暗的燈光,病床上依舊是沉睡的阿東。


    “昨夜小寐,忽疑君到,卻是琉璃火,未央天。”


    孫冰望向窗外的夜空,天空中星星點點能看見幾顆星星,孫冰感覺像是黃東的眼睛,此時,也正遙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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