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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屬於石虎的時代開始了,天下人都將憎惡這個名字,因為橫征暴斂,荒淫無度;天下人也都將畏懼這個名字,因為殘暴冷血,殺人無數。


    對石虎的所作所為第一個表示不爽的是西羌大都督姚弋仲。姚弋仲,沒有字,南安赤亭(今甘肅隴西東南)人,其先世代為羌人領袖。原本不是個有很大影響的人物,但因為他有一個相當有出息的兒子叫姚萇,後秦帝國的建立者,雖是個短命王朝,但終究是開國之君,史不多見,於是關於姚弋仲的故事也就銘記史冊為人所知了。


    當時的姚弋仲還是後趙的臣屬,居攝趙天王石虎開元登基、執掌天下之際,作為臣下,姚弋仲是要表示恭祝的,比如石勒,強勢如斯卻還是要在劉曜登基稱帝時遣使獻禮以表祝賀,但姚弋仲並沒有這樣做。人在做,天在看,姚弋仲清楚後趙皇室發生的那些蠅營狗苟。


    大爽之後的石虎很不爽,不知道我很牛很殘暴嗎?偏要你來!之後,大概比十二道金牌還要多的聖旨之後,姚弋仲終於還是來了(拗不過石虎),隻是,沒有好臉色:“大王英雄蓋世,何受握臂托孤而奪人君之位?”這是罵人的話,什麽屁英雄,整個一忘恩負義、卑鄙無恥的小人!石虎很惱火,但借口很牽強很無力:“海陽王(石弘)年幼,恐不能理家事。所以代之!”當別人都“年幼”嗎?那麽好騙!


    其實,皇位都已經奪了下來,什麽樣的借口都已不再重要,姚弋仲也隻是發泄一下心中不滿,並不能改變什麽。偷牛者盜,竊國者王。石虎已然王矣!至於大罵了他的姚弋仲,自然沒事,而且有官可封。因為王者氣度,石虎還需要表現;因為姚弋仲身後的羌人勢力,石虎還需要拉攏。


    軍人出身的石虎最在行的是打仗和殺人,並不怎麽會治國,在他眼裏,君王應該是“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的,住最好最好的房子,睡最俊最俊的妹子。那樣的生活,才是一代君王應該有的生活,至於憂國憂民,以天下為己任之類的事情,石虎沒仔細考慮過,我死之後管他洪水滔天,隻要今生能過得舒坦!


    石虎就是這麽幹的!


    335年九月,終究難免曾經駐守鄴城而產生的鄴城情節,石虎把國都遷到了鄴城。


    遷都是一項大工程,尤其是當後趙已經成為了一個中原政權,再也不是卷起鋪蓋就可以走人的草原部落。拖家帶口的百姓、豪強,金銀滿車的達官顯貴,有多少人跟著石虎走,就有多少人遭殃。輕則破財免災,重則傾家蕩產、家破人亡。後世如宋欽宗,如崇禎皇帝,國破家亡在即都沒有和臣下達成遷都共識,而石虎卻成功了,了不起。至於民怨,強權之下,蕞爾小民,能奈石虎何?


    遷都之後的石虎馬上投入到為自己蓋房子的偉大事業當中,老百姓搬家還想要置辦些新家當,況石虎乎?336年十一月,石虎在襄國建造太武殿,在鄴城營建東、西二宮,至當年十二月,全部竣工。


    兩個月能造出什麽樣的房子呢?


    “太武殿其高二丈八尺,以文石碎之,下穿伏室,置衛士五百人於其中。東西七十五步,南北六十五步。皆漆瓦、金鐺、銀楹、金柱、珠簾、玉壁,窮極技巧。”(《晉書·石季龍載記》)


    看慣了人民大會堂的同誌們是不是對“東西七十五步,南北六十五步”的大房子並不感冒?一千七百年前的中國,對於後趙這樣的國家來說,卻是一個極其龐大的工程,需要數以萬計的工匠日夜不停的勞作好久好久——兩個月!


    這是在原國都襄國,那麽,石虎的新都鄴城呢?除東、西兩宮外,建有靈鳳台九殿,一萬多美女充實其中。其實,我們僅憑對襄國宮殿的描述就幾近可以猜出石虎新都城的恢宏與奢侈來。


    這是在皇宮裏,石虎窮奢極欲到無以複加。出宮遊玩的時候,居攝趙天王石虎的排場也是格外與眾不同,有一千多穿了褲子(袴)的女騎兵護衛,相當氣派。


    您沒看錯,是穿了褲子的女騎兵!在石虎之前,中國女子是不穿褲子的,那時候穿的東西叫“深衣”,是一種衣裳相連前後等長的裙服。請大家記住,中國女人穿褲子,從石虎時代才開始。晉魏兩漢以及先秦,若是從女人們的腳後跟向上看,嗬嗬,會發現什麽都沒有,一覽無餘。


    然後問題就來了,誰買單?大興土木搞房地產是要花大價錢的,數萬宮女是要錦衣玉食來養著的,花架子的女騎兵比真正的羯族鐵騎還燒錢。


    這些,都是誰在買單?


    蓋房子的農民工要從百姓裏出,包括工程師。於是,數以萬計、十萬計的的壯勞力離開了家園,來到鄴城、襄國給石虎修房子。在古代,這叫徭役,是公民應該為國家盡的義務,沒有工錢,可能是管飯的,但一定是吃不飽。在天寒地凍缺衣少食的條件下,要連續工作兩個月之久,誰能活到最後,那就隻有看天意了,石虎並不關心。


    至於那些宮女,不說了吧!肯定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她們每一個人,都有爹娘。會給她們的父母撫恤金嗎?給或者不給,石虎都該遭天譴,絕子絕孫的天譴!然而,這竟不是他最後一次的征集。


    至於錢的問題,自然是由國庫撥款,那麽國庫的錢哪兒來的呢?我很想告訴大家是工業生產,是商品貿易,隻是,真的不是。


    石虎還想在黃河上建一座黃河大橋,當時沒有鋼材,隻能用石頭建,耗資數百萬之後,終究沒建成。偉大的工程就此擱置一千六百年,但這竟不值得惋惜。


    西晉初年,全國人口有兩千萬左右(東漢有六千萬人口),之後中國北方百姓並沒有在開國之初的休養生息中得到多少恢複,而是屢遭戰火、生靈塗炭,中華衣冠多半南遷。在這樣的環境下,後趙能有多少人?有多少生產力?不會太多,真的不會太多,石虎一連串龐大工程的背後,是後趙百姓幾近全部的血汗。


    民不聊生!


    史載:時趙旱,粟二鬥值金一斤。兜裏最多有兩文銅錢的百姓們,除了草根和樹皮之外,也就隻能易子而食了。


    但石虎並沒有減免民眾的賦稅和徭役,百姓的死活他是看不見的,看的見也不一定管。曾經,並沒有人同情在苦難中掙紮活命的石虎,有的隻是一旦抓住就可以賣錢的待遇(參見石勒)。那麽此刻,為什麽還要他去同情別人呢?沒有理由,石虎是冷漠的,隻要自己的生活不受影響,哪裏還管別人的死活。在他眼裏,那些貧賤的草民,真的就隻是死了活該的東西而已。


    至此,石勒即位以來與民休息的政策被石虎破壞得蕩然無存。後趙強國強軍一統天下的夢想也就全部成了幻想和泡影。


    後趙是有機會統一全國的,機會就在那個“不似將家子”的石弘身上,若是沒有石虎篡位,文雅仁孝的石弘必定能“秉承先帝遺願”,與民休息,發展生產,富國強兵。中原的百姓是很勤勞的,即使再貧瘠的土地,他們也能創造出無盡的財富來。不出十年時間,後趙必定能做到國富、民強、兵精,那時再出師攻晉,傳檄而定固然誇張,但勝券在握指日而下也不是沒有可能。可惜,在石虎的手中,強大的後趙折騰盡了它的戰爭潛力,再也不可能實現一統天下的夢想。


    337年正月,也就是石虎廢掉後趙皇帝石弘四年之後,石虎覺得自己的豐功偉績終於可以襯得上“皇帝”這個稱號了,眾怒足以平息(比如姚弋仲),治下萬民業已安居(他自己想的)。是該當皇帝的時候了,居攝趙天王的名號再響亮,畢竟不是皇帝。


    節骨眼上出了意外。


    由成公段負責監製的庭燎(室內火炬,可參照奧運聖火)漏油了,引發的大火燒死了二十多人。石虎登基在即,大殿失火,不用猜測,定是不祥之兆。古人迷信,石虎的登基大業就這樣被耽誤了下來,這一耽誤就是十二年。


    石虎的皇帝沒法當了,改為大趙天王,立王後鄭氏為天王皇後,子石邃為天王皇太子,兒子們中本來稱王的全部降格以求,成了郡公。宗室子弟中稱王的降為縣侯。達官顯貴還是那些達官顯貴,除了成公段(被腰斬),大家都挺好。


    至此,石虎再也不用“居攝趙”了,成為了後趙名副其實的“天王”統治者,徹底擺脫了石勒及其子孫的影響。


    石虎雖然沒當上皇帝,但除了稱號,一切已無異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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