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吉問王小媳婦是誰,是不是顧家人,王小媳婦退後一步,側過臉,垂眸道:“我隻是來金針堂看眼的,無意中遇到你們這事就說幾句,若要真是顧家人就好了。”


    顧家兄妹多,顧郎中身邊有伯伯侄兒侄女護著,沒人敢欺負,要是自己也是顧家人,肯定不會落到無依無靠的地步。


    王小媳婦說完,連禮都沒有行,轉身踉蹌下大石梯,往自家裁縫鋪去了。


    蔡吉站在石梯高處,目送王小媳婦的身影消失在街巷裏,這才迴頭對身邊隨從道:“這世上還有專門攔在路上替別人說好話的?”


    說完他都笑了,真是天真幼稚。


    旁邊隨從道:“真是可憐這樣水靈的小媳婦,也不知道是哪個短命鬼,看她鬢邊還帶著孝。”


    另外一人悶聲:“恐怕是看上蔡大官人,才來露麵的。”


    蔡吉挑挑眉,斥道:“怎麽能說看上我的,萬一隻是來幫顧姑娘說話。你們這樣說了,人家以後還怎麽見人。”


    有這一打岔,倒讓他心情愉快起來。


    剛才那小媳婦小臉紅紅,眼睛閃閃又羞又怯,還在努力想把話說得完整的樣子還真是有趣。


    “走,有好些天沒有到老街這邊來了,我們逛一圈再迴去。”蔡吉整整額上紅巾,帶頭邁步走下石階。


    兩個隨從緊跟在後,三人朝著王小媳婦離開的方向而去。


    此時已經是黃昏時分,街上沒有行人,蔡吉三人溜溜達達轉過兩條小街,突然聽到前方傳來陣陣打罵聲,還有一追一逃的兩個人。


    旁邊懶懶散散站著幾個人,想來這事已經不是第一次,就連開門看熱鬧的都沒有幾個。


    王婆子罵著:“我今天要打死你一個小賤蹄子,養你十幾年,我兒三年孝期沒過,你就心野了,管不住了,天天的往金針堂跑。”


    小婦人像是已經挨了打,跌坐地上,捂住胳膊求饒:“娘,我的眼睛不好,顧郎中能給我治,你為什麽不願意?”


    “治治治,誰知道你在治眼睛還是在勾搭男人,那個騙錢的假郎中說的話你也信,治了這些天也沒見你眼睛好到哪去,明天你再敢出門我就打斷你的腿!”王婆子厲聲罵著,揮起手中的木棒又要打。


    “大嫂子,你這是在幹啥?鬧得當街打兒媳婦!”一個悠悠男聲突兀響起。


    王婆子氣急了,迴頭怒道:“我在管自家人,不要誰多嘴。”


    今天這個小賤人在外麵躲半天不迴來,她又不敢去金針堂鬧,早就氣封了喉,此時一見迴來也不管還在街麵上就開始打罵。


    蔡吉嗬嗬一笑:“大嫂子說得有理,是不該管閑事,可我想做幾身衣服,總不是閑事了吧!”他抬頭看看王家裁縫鋪的招牌,直接就往店裏去。


    王婆子此時已經看清楚眼前三人是誰,頓時嚇得把木棒一丟,笑著迎過來:“哎呀,原來是蔡爺,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蔡吉瞟她一眼,也不廢話:“你這做衣服怎麽個價?”


    王婆子趕緊打開已經落下一半的店門:“蔡爺得看布,看繡活才好說價格!”


    街上,一個胖婦人上前扶起王小媳婦:“芳草,你天天到處跑,不在家幹活,你娘心裏不舒服少不得打罵幾句,你當兒媳婦別跟她計較啊!”


    王小媳婦低聲道:“三伯母,我在醫館候著時,手中繡活也沒有放下,沒誤過家裏生意。”


    那人像是聽不到王芳草的話,“哎哎”兩聲道:“你娘說得對,你這能吃能動的,天天跑醫館幹啥,被人說起不好聽,聽話,以後還是別去了。”


    王小媳婦推開那人的手:“三伯母,你們隻看見我能吃能喝能幹活,我每天眼睛疼得流淚,你們又有誰知道,說不定什麽時候我就瞎了,我還得去醫館。”


    那婦人顯然也被王芳草這倔強給激怒了,立即惡著聲音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喊我一聲三伯母,我就是長輩,說了你就要聽。


    本來你是該去廟裏吃齋守節的,還是你娘看著麟哥兒年幼,離不開母親才沒提,現在你亂跑給王家喪德丟臉,就是沉河都活該。”


    她是鄰居,也是看著王芳草從小長大的,知道王芳草是一個連姓啥都不知道的童養媳。


    王家養大她就當養一條狗,沒有讓她出家守節都是因為還要人做衣掙錢。


    聽到要自己進廟沉河,王小媳婦一下就繃不住了,捂臉哭著衝進自家店裏,跑進後麵院子。


    王婆子此時正替蔡吉選布,嘴裏好話一串接一串:“蔡爺這氣量高,穿什麽都好!這靛青的穩重,這玄色也……也穩重。”


    王家裁縫店小,能備出的布料自然也少,而且還不是什麽高檔貨。


    當初顧沐雲是來做夾衣夾襖,穿在裏麵還不怎麽挑剔,隻要是棉布就行。


    蔡吉要做衣服本來就隻是一個借口,自然是什麽都不合適:“算了,我是要做一件出門應酬的好衣,你這些都不行,什麽時候有好料子再來吧!”


    王婆子訕訕收起自己的布:“我這店小,蔡爺說的好料恐怕是沒有。”


    她清楚自己店小,備不起那些好料,這樁生意顯然是做不成。


    心裏正鬱悶,就見王芳草從店裏跑過,差點把站在店中間試布的蔡吉撞到。


    王婆子氣得對王芳草狠狠瞪一眼,又趕緊跟蔡吉賠不是:“蔡爺,對不住,那丫頭是個瞎子,老是看不清。”


    “瞎子還能做衣服?”蔡吉眉頭一皺。


    王婆子趕緊改口:“也不是瞎子,我們做針線的是辛苦,這丫頭就老是偷懶說眼睛疼,還天天跑到那個金針堂去說治眼睛。


    說是治眼其實就是在瞎胡鬧,被人哄騙了去。


    她做衣服很快的,我店裏的繡活都是她做。”


    王婆子還拿了一件繡好的衣服給蔡吉看:“你看,我店裏做的衣服很多人喜歡。”


    蔡吉看看上麵細致繡花,點點頭:“這手藝是不錯,那我自己帶了料子來做衣吧!”


    “哎呀,蔡爺放心,保證能給你做一套最好的來!”


    王婆子隻以為這筆生意做不成,沒想的還能有這峰迴路轉的事,頓時樂得合不攏嘴。


    蔡吉說了做衣就要走,王婆子連忙躬身將人送出店鋪,這才喜滋滋迴店關門。


    那賤人是不能打罵,還得哄著熬夜,趕緊把家裏今天收到的生意做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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