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院並不是鐵板一塊,尤其是在各家利益麵前,百年裏早就滿肚子官司。


    五老太爺摸摸下頜三縷胡須,壓低聲音道:“你家的浩廣,跟我家浩升現在十四歲,都是要在明年二月參加童生試的。


    三年兩試,上次已經落榜,再錯過又是一年多,我們可耗不起。”


    三叔公點頭,的確如此。


    這兩個孩子雖然上次雙雙落榜,但縣學夫子說過,那隻是去找一下應試的感覺,作不得數,童生考幾次的大有人在,又經過一年學習,這一次勢在必得。


    現在很關鍵,可不能讓兩個孩子有著閃失。


    五老太爺繼續道:“所以我們對西院不能逼得太緊,他們要是真的分族,既壞了顧家名聲,以後也少了大筆的安葬費。”


    三叔公繼續點頭,這是的,西院要是分開,對東院有害無利。


    這幾天,他跟五老太爺已經私下說過幾次,兩人不謀而合的都是息事寧人。


    換句話說,就是不讓東院的大房再去找西院生事了。


    哪怕是要找,也要等三房和五房的兩個孩子考完童生秀才,拿到官府免稅賦的資格,那時候再說分族。


    畢竟當初西院出一個秀才顧廷柏,東院大房出一個舉人顧檀亦,自己三房五房雖然有田有鋪,名下卻隻有“嗬嗬”。


    這個“嗬嗬”是顧硯山送給兩房的。


    大房有顧檀亦在縣衙做事,每每族中提起族學和念書,顧硯山就要當著自己這個族長的麵,陰陽怪氣“嗬嗬”兩聲,嘲諷之意盡現,誰叫兩房無人。


    其實,東西兩院一直都很平和,至少在東院這些老太爺眼裏,西院以前事事順從,很是老實聽話。


    可這次顧廷柏的靈牌骨灰送進祠堂,顧硯山搶在自己這個族長發話之前,對著那個扶靈迴來的遺孤一番挑剔,挑得西院離心,然後帶著族人揚長而去,絲毫沒有把自己這個族長和族老放在眼裏,很是囂張跋扈。


    三老太爺道:“現在院裏各房的人我已經打過招唿,沒敢再找西院麻煩。”


    五老太爺捏著煙杆的手慢慢握緊,語氣也陰冷起來:“那可不一定,西院在大石梯那開的醫館,聽說昨天有人去訛錢!”


    現在去挑西院的刺,無異於火上澆油,分族是不可能的,不僅不能分,還得想辦法把西院重新拿捏住。


    三老太爺輕輕敲著拐杖:“你聽說是什麽人去大石梯招惹的?”


    五老太爺冷哼一聲:“除去大房那個一心想出頭的顧硯山還有誰,他跟李四一直混在一起。


    聽說那李四早就有龍陽之好,這是看到那四丫頭穿上男裝就花眼了。”


    三叔公年紀大些,隻喜歡在家裏翻族譜,寫些經文,不像五老太爺那樣時不時在鎮裏茶肆閑坐。


    別人隻知道大石梯上麵的石上居有顧家人開醫館,不知道那是女子易裝。


    五老太爺自然知道顧沐雲是女子,這才明白為什麽西院突然長了反骨,敢叛逆分族。


    這是把女子裝成男人開醫館。


    哼,才區區一個小醫館,就敢跟東院打翻天印。


    換成以前,要是早點知道,一定會讓人收迴房子,叫醫館開不下去,西院自然要低頭。


    可現在醫館悄無聲息就開業,讓東院完全沒有提防,想要再鬧已經沒有借口。


    而且現在也不能再去鬧醫館,反而是拉攏住西院。


    “三哥,我們要拉攏西院,這就是一個機會,隻要把西院的人喊來問一下他們開醫館和遭遇訛錢的事。


    要是西院的人非要分族,我們就讓那女子的身份暴露人前!


    若他們像以前那樣懂事聽話,我顧家也能替醫館出頭,去找李員外討一個公道。”


    祠堂外鬧那一出,五老太爺和三叔公知道西院拿走靈牌和骨灰,實際上跟東院已經沒有了關係。


    要東院低頭去挽迴,肯定做不到的,不過這次醫館被人騷擾,倒是給了一個緩和的機會。


    三老太爺點點頭:“五弟這法子好,西院要想把醫館開下來,必定會聽話。”


    自己一手捏著顧沐雲的假身份,一手又拋出顧家庇護,西院必定會知道該怎麽辦了。


    兩人商議許久,決定找過些時日就把西院的喊來訓話,不過在這之前,還得有鋪墊。


    兩天後東院傳出話來:要把之前辭工的水萍和水荷叫迴東院,繼續當丫鬟,月錢上漲了。


    帶話來的是三房的一個婆子,其實也是三房老太太娘家的一門遠親,投靠過來做下人。


    周婆子站在西院的門口,笑容滿麵跟大伯母說話:“盧嫂子,我們姐妹說也有好久沒有在一起說話了,這段時間怎麽都不來我家裏坐坐。”


    大伯母盧氏對這個女人自然認得,以前可沒有這副笑臉,每次到西院都是用鼻孔看人。


    當時為了自己家的兩個姑娘去東院幹活能輕鬆點,還給她塞過一雙鞋做了一身衣服。


    “周嫂子這是什麽話,我們窮家寒門,哪裏敢跟你論姐妹。”盧氏有些別扭的擠出笑。


    周婆子大搖大擺往裏走,一邊走還一邊嘖嘖感歎:“哎呀,你們住這院子外麵看到光鮮,裏麵實在是太窄了,哎呦!”


    可她才走幾步,就被一根橫過頭頂的晾衣繩子勾住她的發簪,差點扯開頭發。


    周婆子臉上的笑容維持不住了,一手扶著頭發埋怨道:“你們真是,好好的院子被你們糟蹋成啥樣了。


    怪不得別人說窮生虱子富生瘡,什麽破爛都堆在這裏,連點陽氣都見不到,真是的!”


    西院外麵年年花錢翻新,刷白上漆,光鮮亮麗,裏麵就是一個百年的大雜院。


    周婆子並不是第一次來西院,可她次次抱怨,就沒有提過自己幫忙在三老太太前說幾句,讓西院重新建房的話。


    聽到這抱怨,盧氏臉上擠出來的笑容也沒有了,誰想住這樣的房?


    家裏人多,東西就多,破破爛爛也舍不得丟。


    再加上老三媳婦最近接了縫補漿洗的活,院裏又添了幾根晾衣杆子,就連人進出走動都隻能低頭鑽。


    以前周婆子這樣說,自己也隻能忍著,現在她不想忍。


    苦日子過得夠夠的,她在石上居那敞亮的大院子住幾天,嚐過甜就不想吃苦,更想伸著腰做人:“周嫂子有什麽事就站在門口說吧,屋裏窄,就不接待你喝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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