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東強清瘦的身影,如同蟠桃園裏被孫猴子定住的那幾個仙女。


    虧得他這麽多年,大風大浪不知道見過多少。


    短暫的驚愕之後,表情在轉過身之前,迅速恢複了正常。


    “哈哈哈……陳卓同學,真的很巧,怎麽,你這是出來吃飯?”


    老鄭的表現無懈可擊,似乎真的隻是偶然間遇到了很欣賞的學生。


    熱情中透著隨和。


    陳卓眉頭皺了皺。


    鄭校長的應答,聽起來沒毛病,可他就是覺得,對方肯定心裏有鬼。


    要不然,他躲著自己幹什麽。


    “校長,您這是……來買東西?”


    鄭東強舉起手中的驢肉火燒,打了個哈哈:


    “老伴兒是長安人,就愛吃這一口兒,這不,打發我過來打包幾個迴去做晚飯!”


    陳卓找不到他話裏的破綻,心裏越發狐疑。


    他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會看錯,老鄭剛剛鬼鬼祟祟的行為,一定有貓膩兒。


    “校長,我正好有事兒想請您幫忙!”


    鄭東強笑眯眯的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很真誠:


    “陳卓啊,你是東大最優秀的學生,有什麽困難盡管說,能幫的我一定會幫!”


    小兔崽子,就憑你這點兒道行,還想著拿話試探我?


    做夢去吧。


    陳卓滿臉的義憤填膺:


    “校長,您也說了,我是東大最優秀的學生,其實這個榮譽是不敢當的。


    我隻是做了一個學生應該做的……”


    鄭東強站在原地,就這麽安靜的聽著。


    這小子沒憋著好屁。


    陳卓的反應,他再熟悉不過了。


    自己去京城教育部述職,做法不就是這樣的嘛。


    奶奶個腿的。


    這小子滿打滿算還不到二十吧,做事的狡猾程度,竟然直追我這個快退休的人。


    陳卓越是拚命謙遜,鄭校長越是確定,他後麵一定會有大反轉。


    要是猜錯,我把這幾個火燒連袋子一起吃嘍。


    陳卓的表演還在繼續:


    “……校長,您說句公道話,我也算是為學校的崛起打過仗,扛過槍,流過血,負過傷,就算師兄師姐都走光,我依然挺您郭……鄭東強對吧!”


    靠,差點兒順嘴把老郭的名字背出來。


    鄭東強臉上閃過一絲愧疚,不過有圍巾擋著,誰也看不到。


    說句實在話,自己能在退休之前再上一個台階,調到冰城哈工大擔任一把手,眼前這個小子居功至偉。


    臨走之前,聯合常威坑了他一把,這事兒怎麽說也不地道。


    轉念一想,鄭校長的情緒又穩定了下來。


    我這麽做,也是提前給這無法無天的猴崽子上一課。


    世道兇險,人心難測,就算是利益相通的盟友,關鍵時刻也可能出賣你。


    現在吃個虧,總好過將來到了社會上栽跟頭。


    老鄭深吸一口氣,沉痛的拍了拍陳卓肩膀:


    “陳卓同學,你對東大的貢獻,學校不會忘,我也不會忘。”


    陳卓悲憤得都要哭出來了:


    “校長,你們倒是沒忘,我們輔導員常威老師,可是忘得一幹二淨。”


    老鄭一臉驚訝——當然,這是裝出來的。


    “小常,他做了什麽?”


    陳卓心中冷笑:老鄭,我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


    試探到現在,他已經有八成確定,常威陰自己的事件,鄭校長肯定牽扯其中。


    最起碼他也是事先知情。


    老鄭啊老鄭,你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真以為表現出一副同仇敵愾的表情,我就會相信?


    一個堂堂東大一把手,如果沒有特殊的原因,會在這種滴水成冰的天氣裏,跟我現在大街上扯淡?


    最重要的是,全程沒有一絲不耐煩。


    退一萬步說,就算鄭校長你真的欣賞我。


    您老伴兒的肚子,也應該更重要些吧。


    老鄭寧可頂著寒風,站在這裏聽自己吐苦水,讓他做出如此違背常理事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他心虛。


    行,既然你這老狐狸想演戲,我就陪你一起往下演。


    陳卓握緊雙拳,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是那麽弱小無助又委屈。


    “校長,常老師拿著一份假的考試重點,說是您讓送的,結果他騙了我……”


    “不可能,我怎麽會做這種沒品的事。”


    鄭東強重重一拍大腿:


    “這個小常,搞什麽鬼嘛,陳卓同學你是為了學校的名聲日夜奔走,犧牲了自己的學習時間。


    對於這種對東大有卓越貢獻的同學,應該特殊情況特殊對待。


    你不要著急,關於期末考試成績的問題,我會跟各位教授溝通一下,爭取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


    這小子從那邊過來,正是東大家屬院的方向。


    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找教授們賣慘求情去了。


    既然不能用考試成績拿捏他,鄭校長也樂得送一個順水人情。


    陳卓臉上的委屈消散了不少,真心誠意的給老鄭鞠了三個躬:


    “校長,您對我真是太好了,也不枉我當初沒轉學去京城,選擇留在東大。”


    娘的!


    這雞賊的小子,不會看出我真正的用意,是想讓他轉校去冰城吧!


    鄭東強打了個哈哈,目光開始閃爍:


    “當然了,對於你這類的優秀學生,東大應該照顧一下。”


    不知道為什麽,老鄭心裏有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


    卻又找不到源頭。


    陳卓感動的熱淚盈眶,再次鞠了三個躬:


    “謝謝校長,那我不耽誤您給師娘送晚飯了。


    校長再見!”


    沒等鄭東強反應過來,他已經一溜煙的竄進了學校大門。


    老鄭站在門前,一臉懵逼的看著手中已經涼透的驢肉火燒,心裏那種怪異的感覺越發濃烈。


    陳卓這小子,跑得如此之快,似乎怕我找他麻煩?


    鄭東強好笑的走了幾步,突然福至心靈,想清楚了剛剛怪異感覺的來由。


    “陳卓,我日你大爺,滾迴來解釋一下,剛剛兩次三鞠躬是怎麽迴事。”


    東大正門的警衛驚呆了。


    平日裏儒雅隨和的鄭校長,突然變成了一個罵街的潑婦。


    臉紅脖子粗的跳著腳,指著學校的方向破口大罵。


    哪個倒黴鬼,讓敬愛的鄭校長破防到如此地步。


    陳卓?


    是那個砸了食堂的大一新生?


    那就不奇怪了。


    聽到老鄭在門外,對自己指名道姓的跳腳大罵,已經跑出老遠的陳卓,再次加快了腳步。


    迴去?


    不存在的。


    老鄭你陰我一次,我就直接當麵對著你三鞠躬,咱們就算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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