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離水榭並不算遠,以至於裏邊的爭吵聲聽個一清二楚。


    “陳衡,我們的婚約,滿朝文武,皆是見證。”公主的聲音響起,語氣中帶著一絲狠厲。


    “你別覺得我偏執,換做是你,一顆真心被踐踏,你也會不甘心。”


    “我貴為一國公主,自覺對得起你,我們婚約在前,你背叛在後,那就對不起了,別讓我知道她是誰,不然,就莫怪我狠心。”


    陳衡語氣也不好,冷然一笑:“是我有負天恩,可你明知道,我們對彼此皆是不愛,性格不合,這幾個月每次見麵,除了爭吵便是恨不得殺死對方。”


    他頓了頓,又道:“你又何苦非要執著,相互折磨。”


    挽月氣極而笑,嗓音也尖銳起來:“這就要問你,為何每次對我冷著一張臉,這世上隻有我厭棄別人,容不得別人來嫌棄我。”


    “自小,我就喜歡馴服最烈的馬和人,所以無論你現在如何,遲早有一天我要讓你臣服於我。”


    緊接著,一道桌椅落地刺耳的響聲。


    沈撫芷心口怦怦直跳,總算明白李錦鴻帶她來這裏的用意。


    他是想讓她看清公主對陳衡勢在必得的決心,還有公主這近乎瘋狂變態的執念。


    難道,他想讓自己主動退出?


    隻是李錦鴻怎麽會知道陳衡和公主到此。


    沈撫芷望向李錦鴻,眼中滲出些許困惑。


    李錦鴻指了指遠處一個老仆人。


    他在她耳邊耳語道:“範府我常來,所以自是結下一兩個為我所用之人。”


    沈撫芷默不出聲,隻覺得心裏的懼意更甚。


    水榭裏。


    陳衡恨聲喊道:“若不是為了家族老小性命,你信不信,我一刀宰了你。”


    挽月嬌容淺笑,拍手相激:“好啊!你對我多番不敬,也不差這一刀。”


    沈撫芷一顆心懸起,生怕陳衡真的衝動傷了公主。


    李錦鴻也有此想法,拉著沈撫芷就闖進水榭中,裏邊很亂,一地桌椅碎屑,公主嘴角擒笑,水眸卻沁了抹蝕骨的鋒芒。


    陳衡離公主一丈遠,正滿臉怒容。


    沈撫芷和李錦鴻走進來時,看到陳衡那表情,她明明心裏畏懼,可不知為何突然控製不住的想笑。


    她也真的笑出聲,一顆心卻往下沉。


    這笑聲多少有些不合時宜。


    陳衡震驚的看向她。


    李錦鴻也身子僵硬的轉過來,一副不可思議的盯著她瞧。


    沈撫芷悲苦的用手捂著唇,試圖壓著,可笑聲不止。


    她把所有悲傷的事都想了一遍。


    無用…


    也不知道是搭錯了哪根筋。


    挽月掃視她幾眼,出言問道:“傻了不成?”


    “抱歉,衝撞了二位,我這就帶她走。”李錦鴻急切的抓著她的手就欲離開。


    陳衡看著二人相握的手,臉色又沉了幾分。


    他出手攔住他們的去路,而後似又想到什麽,又把手收迴。


    他在怒,也需以大局為重。


    出來後。


    “沒心沒肺。”李錦鴻低聲說了一句。


    沈撫芷擦了擦眼角的淚花,用力掙脫他的手,說:“不是我想笑的。”


    “你信麽?”


    喜宴上,陳衡未歸,獨留公主一人。


    沈撫芷低頭,心裏不是滋味。


    這會一群小丫鬟開始端上菜肴。


    挽月時不時的瞥向她,而後不知為何,朝她招了招手。


    沈撫芷和李錦鴻視線短暫的相交,她來到挽月麵前,恭敬的問道:“公主,您…有什麽吩咐麽?”


    挽月突然站起身,抬手就把她頭上的發扣挑開,一頭秀發散了下來。


    臨近兩張桌的人看了過來。


    “果然。”挽月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沈撫芷有些措手不及,慌亂的把頭發攏起。


    李錦鴻站起身,卻被王清如拽住袖口,她已認出那個女子是誰,也猜出駙馬便是天賜。


    隻是她不明白,為什麽李錦鴻會帶沈撫芷來,難道是幫她尋夫?


    “公主殿下,這位沈姑娘是我的好友,我們許久未見,所以李大哥特意帶她來,是想給我個驚喜,不知公主您喚她所為何事?”王清如乍著膽子,打了個圓場。


    她不想讓在場的人誤會,認為李錦鴻隨身帶個相好。


    挽月拾起筷子,優雅的夾起菜放在嘴裏嚼了起來,她對沈撫芷說道:“退下吧,沒你的事了。”


    沈撫芷不想留在這是非之地,和李錦鴻打了招唿就要走。


    李錦鴻握緊手指,溫聲說道:“我與你一起。”


    “李狀元,稍後有事,想向你討教。”挽月突然出聲。


    沈撫芷獨自出府,小尋苦著一張臉,走到她身邊,問道:“沈姐,你故意的?”


    沈撫芷問道:“什麽?”


    小尋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剛才少爺找我了。”


    “怎麽,他又揍你了?”


    小尋走在前頭,低頭耷腦:“那倒沒有,隻不過少爺罰了我半年月銀。”


    沈撫芷有些愧疚,拉著他的胳膊,安慰道:“別怕,等過段時間我賣酒有了銀子,我補給你。


    大街上,兩人走了一段路,前邊忽然傳來嘈雜聲。


    幾個乞丐從人群裏慌不擇路的跑著,五六個錦衣衛提刀在後邊追。


    小尋把沈撫芷拉到一邊躲避。


    騎馬的錦衣男子,手裏的刀脫手飛過,其中的一個乞丐哀嚎一聲,半邊腦袋被削下,頃刻間,鮮血飛濺。


    沈撫芷隻覺得臉上一熱,她木然的用手擦了擦,一手粘膩黏滑,紅白分明。


    她顫著手,看著半顆頭顱,咕嚕嚕滾在她腳下。


    沈撫芷打了一個悶嗝,身子軟軟的倒了下去。


    北城司。


    半底下的房間,幾盞油燈亮著,陳舊的石壁,昏暗無比,鐵柱密密麻麻隔開多個小房間,入口設有沉重的鐵門,給人一種森嚴壓抑的感覺。


    過道的盡頭,是一間略大的審訊室,牆壁因歲月侵蝕和犯人刻劃而斑駁不堪。


    一個滿身是血的乞丐,手腳被鐵鏈束縛。


    他對麵坐著一位身姿挺拔的錦衣衛,正用刑具去拔他的指甲。


    乞丐哀嚎聲響起。


    沈撫芷在鐵床上驚醒過來,一抬眼就看到這血腥的場麵。


    那錦衣衛背對著她,又把一柄鋼針刺進犯人的手掌中,犯人身子一陣抽搐。


    沈撫芷如同溺在深水,得不到唿吸,隨著錦衣衛把鋼針拔出,她才沉悶的唿吸周圍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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