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雖然這麽說,但是穀半芹不用看他的臉,光是聽聲音,就能感覺出來他這滿口的酸氣。


    轉過目光,看著他,隻見安王兩目下垂,從他的外表來看,倒是比方氏多了幾分沉穩。


    但穀半芹能夠看出來,這位安王殿下,往常應該也不怎麽得先帝喜愛才是,因為先帝不喜,所以朝中並無多少老臣追隨,以至於他嫡出的身份無用武之地。


    安王殿下對赫連弘義必然是有很大意見的。


    看起來文質彬彬,卻腳步虛浮,臉色有些白,眼帶頗深,有水腫傾向,足見他時常熬夜,結合他腳步虛浮的樣子,該是好酒好色的,麵對赫連弘義說話時,表麵上維持笑意,可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十分流於表象。


    安王不受先帝喜愛,從小到大,這種對赫連弘義的仰視已經深入他的骨髓之中,這一點可能連他自己都沒發覺。


    安王似乎也感覺到穀半芹打量的目光,等到他抬眼看她的時候,穀半芹就早早收迴了目光,站在赫連弘義的身側,很乖巧的替赫連弘義研墨,似乎剛才不過是安王的錯覺,穀半芹根本沒有看他的樣子。


    赫連弘義對安王那句‘羨慕恩愛’沒有做出明確迴答,隻是笑了笑:


    “安王若是無事,可去看望太後,太後見著你定然會很高興。”


    這就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了,安王哪裏會聽不出來呢。麵上愣了一下,然後就拱手一笑:“哦,是,臣弟迴來之後,還未入宮見母後,隻想著先來皇上這裏請安了,臣弟這便去。”


    赫連弘義目光注視著卷宗,沒有抬頭,隻是輕輕點了點,一隻手對安王擺了擺,這就是同意了。


    穀半芹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安王緊咬下顎的表情,安王對赫連弘義又行過一禮後,就往殿外走去。


    他轉身之後,赫連弘義才抬起了頭,看了看坐在太師椅上,晃蕩著小胖腿不住吃東西的小胖子,放下卷宗,對小胖子說道:


    “俊兒,跟三哥去給太後請安去。”


    小胖子嘴裏塞滿了東西,兩隻綠豆般的眼睛試圖瞪大一些,可效果卻不太明顯,肥胖的身子幾乎都要卡在太師椅的扶手中間了。


    聽見赫連弘義的話之後,小胖子似乎有點不太情願,目光依舊往點心上麵瞟,不過卻是不敢違抗赫連弘義的命令,從椅子上下來,顛顛兒的走過來,拱起小胖手,對赫連弘義迴了個:“是。”


    然後就一步三迴頭的出了太和殿。


    穀半芹看著小胖子離去的背影,又轉過來看看赫連弘義,實在有點想不明白,這樣的赫連弘義,怎麽可能跟那樣的小胖感情很好呢。


    可是聽赫連弘義的語氣,分明就是關照小胖子的。


    赫連弘義持筆蘸了一下筆墨,就看見穀半芹對著門口發呆,問道:


    “想什麽呢?”


    穀半芹迴頭看著他,將手裏的墨條放下,對赫連弘義問道:“五殿下太胖了,這樣對他成長不好。”


    赫連弘義垂眸一笑,似乎帶著無奈:“但這樣對他是最好的。”


    穀半芹不解,還想再問,赫連弘義就主動岔開了話題:“對了,你先前一直在看安王,看出什麽來了沒有?”


    赫連弘義的敏銳並沒有讓穀半芹覺得意外:


    “看出來不少啊。”


    赫連弘義蘸了墨,寫了一句批閱之後,勾唇一笑:“哦?你倒是說說看。”


    穀半芹想了想,並不打算隱瞞自己所看到的東西:“安王殿下乃太後嫡子,一身書卷,文質彬彬,對皇上說話恭敬有禮,他封地豫州,距離建康較遠,卻是第一個抵達,說明他歸心似箭。”


    赫連弘義聽穀半芹說了這些之後,托著筆抬頭看了她一眼,唇邊始終帶著笑,絲毫沒有耽擱手裏的工作,對穀半芹說的這些流於表麵的評價並不感太大的興趣,直到穀半芹接著說下去,他才不得不正視起來。


    “但是,歸心似箭是真,卻也能說明,安王殿下在豫州並無多少建樹,所以無論他迴建康時間早晚,對豫州時政並無太多影響,他腳步虛浮,臉色蒼白,乃過多沾染酒氣之色,雖他外形竭力隱藏這些習性,想表現出文質彬彬的樣貌,但眼底的渾濁卻是怎樣都掩蓋不住的。”


    聽到這裏,赫連弘義就再也沒法靜心批閱了,放下筆,抱胸看著穀半芹,問道:“那照你這麽說,安王是個酒色之徒,胸無大誌咯?”


    穀半芹撩起衣袖,繼續給他研墨,搖頭說道:


    “並非如此。我說的這些都是安王殿下願意給人看出來的事情,他好酒色不假,卻應當不會是個胸無大誌之人,相反他的誌向非常大,大到可能都有些逾距的地步,這和他本身的生長環境也有很大的關係。”


    “他有野心,心思深沉,故意在皇上麵前表現出臣服與不堪,這是一種示敵以弱的方式,將自己的本領與野心全都通過表現自己的不堪來加以掩蓋,從而達到欺騙對手的目的。”


    赫連弘義將穀半芹的話仔細想了想,不由自主的將一個詞語反複考量:“示敵……以弱?嗬,有意思。那你的意思是,安王殿下是個工於心計,野心勃勃的人?”


    穀半芹聽了赫連弘義的總結,果斷擺手:“不不不,這可不是我說的,是皇上自己說的。”


    “切,好,就算是朕說的,那你先前所言的意思就是這個,你覺得這樣的安王殿下,對朕有多少威脅?”


    赫連弘義現在已經很習慣跟穀半芹探討這些比較深層次的敏感話題了,穀半芹自始至終給他的感覺就是看人看事準確無誤,有什麽事情想不通的時候,都可以和她商談一番,至少能夠聽到一些不做作,有膽色的真話。


    就好像他問過一些人,對安王的評價,但能說的這樣大膽的,放眼望去,也就隻有穀半芹一個了,更何況,她的評價,不僅大膽,還有理有據,有點深度剖析的意思。


    穀半芹狡黠的黑亮目光盯著赫連弘義看了一小會兒,看的赫連弘義都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她才笑著搖頭,赫連弘義不解:


    “搖頭是什麽意思?朕的問你,你迴答不了,還是不敢迴答?”


    赫連弘義似笑非笑的看著穀半芹,眼中挪揄的神色仿佛在對穀半芹說‘你也就這點狗膽啊’。


    “這有什麽不敢,有什麽迴答不了的。安王殿下心思再深沉,野心再大都是沒有用的,有一句話最能形容他這樣的人了。”


    穀半芹醞釀一番,湊到赫連弘義麵前,輕聲說道:


    “那句話就叫——什麽能力幹什麽樣的事,德才匹配才是真!。”


    赫連弘義被穀半芹眼中帶出來的光彩給吸引了,迴味著她說的,一時沒有忍住,居然大笑了起來,並且笑著笑著,一發不可收拾,最終居然發展成了捧腹大笑,整個人捧著肚子,伏在龍案上笑個不停,朗朗的笑聲迴蕩在太和殿中,久經不覺。


    內殿中正在議事的大臣們全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對柳右承和桐大人遞去了詢問的眼神,桐大人很懂,對眾同僚小聲解釋道:


    “能讓皇上如此開懷的,估計隻有賢妃娘娘了。不用理會,咱們繼續議事即可。”


    赫連弘義笑夠了,眼角都笑出了眼淚,穀半芹給他遞帕子擦拭,嘀咕道:


    “有這麽好笑嗎?”


    赫連弘義接過穀半芹遞來的帕子,擦了擦眼角後,這才讓自己忍住勉強恢複了正常,穀半芹瞧他這反應,也明白自己應該是說對話了,赫連弘義搖著頭說道:


    “你這話要是給安王和太後聽見了,真不知會是什麽反應。”


    穀半芹想象了一下,當即一臉嫌棄:“還能什麽反應,肯定是恨死我,背地裏要給我紮小人,下降頭呢。”


    穀半芹的估計,赫連弘義也很讚成,跟著點了點頭,卻被穀半芹嬌嗔般瞪了一眼,赫連弘義這才笑著伸手去捏她氣鼓鼓的臉頰,給穀半芹躲開了,赫連弘義無奈放下手,說道:


    “你呀!這張嘴讓朕恨不得撕了你,又覺得可惜!別說朕沒有提醒你,安王與太後不同,他的心思正如你所言,比太後要深多了,你不可掉以輕心!”


    “不是朕嚇唬你,這段時間你都小心謹慎著些,太後前段時間心裏憋著氣,好不容易等到了安王迴京,朕瞧著她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夥同安王對付你了。”


    穀半芹聽得頭皮發麻,這還不如紮小人和下降頭呢,對赫連弘義嘟起了嘴,委屈道:“皇上告訴臣妾這些,若真有事兒發生,你會幫臣妾的吧?”


    赫連弘義好整以暇的看著她,似笑非笑:“那也得看看,是什麽事兒,朕能不能出手才行。”


    這麽一句話出來,就把穀半芹的肩頭壓得更加沉重了,因為她對安王隻是一個大概的猜測和印象,並未和他交過手,所以,不知道安王要給太後出氣,會做些什麽,也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會心裏沒底,未知讓人恐懼,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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