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弘義看了一眼柳右承,低聲迴了一句:


    “她奇怪的地方不止這一點。”


    柳右承聽完赫連弘義說這句話之後,麵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目光再次落到了穀半芹身上。


    穀半芹廢寢忘食,在經過三個時辰不休息的整理之後,差不多將大部分的地方都整理出來,然後來到赫連弘義麵前,將自己整理的東西遞給了赫連弘義,嘴唇幹澀的說道:


    “都寫好了。皇上你看看。”


    赫連弘義沒有率先看她整理的資料,而是順手給她遞了一杯茶,穀半芹也不客氣,接過茶杯就喝了起來,看的一旁的柳右承和桐大人一陣對視。


    ‘皇上給穀婕妤用的就是自己的杯子,這可不像是咱們皇上的風格啊。’


    桐大人如是對柳右承眼神傳遞。


    柳右承迴了他一個‘少說話,多看戲。’


    穀半芹喝水的空當,赫連弘義將她寫的東西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其間抬眼看了穀半芹三迴,越看越覺得眼前這個女人的理解力與見識驚人的可怕。


    赫連弘義看完之後,就將之交給了柳右承和桐大人分看,兩人看了第一頁就震驚的看向了穀半芹,穀半芹也喝完了水,見柳右承他們看向自己,便走過去說道:


    “這裏寫的都是我個人的理解與看法,柳右承和桐大人還有方大人若是看了哪裏不妥當,可以直接指出來告訴我,我們再討論討論,對於氣候的問題,我也隻是從前在書上看了不少介紹,但實際地方也沒有去過,如今隻是初步對照山河圖整理出來的初稿,還要再加以修改的。”


    柳右承和桐大人愣愣的對穀半芹點頭,柳右承看了幾頁之後,幹脆把位置讓給了桐大人和方大人。


    方大人,桐大人管著司農部,兩人仔仔細細的將資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連連點頭,方大人頗有感慨:


    “穀婕妤所寫,仿佛各地皆陳列於眼前,無不詳盡,就算是我們方大人所了解的地域差別都沒有穀婕妤所寫的這些詳細。”


    “東北地區地大物博,人口稀疏,的確適合種植林業,以及種植一些對地理要求不太高的作物,而西北邊,地勢平坦,少山川湖泊,算是缺水之地,地貌偏幹,適合一些旱地作物。”


    “至於南方的氣溫比較適宜打量耕種,蔬果,桑蠶,水稻之類……說句不怕皇上怪罪的實話,這些歸納其實我們司農部曾經也做過,但卻無一人可以將此歸納的如此詳盡,穀婕妤此舉乃是大德大義,不僅僅是解了司農部的困境,這個歸納臣敢說,若能參照著完成,那必是利國利民之事,天佑我大齊啊。”


    柳右承和桐大人對視一眼,桐大人說道:


    “確實,這份歸納,是臣看過最為周到詳細的,臣曾經也看到過司農部做的歸納總結,卻連穀婕妤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畢竟沒有這麽一個博覽群書,又對各地有深刻研究之人出麵,穀婕妤實乃大才也,桐某佩服之至。”


    穀半芹連連擺手,聽聞誇讚總是讓人開心的:“沒有那麽厲害,桐大人謬讚了。”


    柳右承接著說道:“穀婕妤不要謙虛,別說桐大人佩服之至,就連我這個不懂農業之人,都能看的出來,穀婕妤確實盡心盡力,這般詳盡的歸納總結,若非心係大齊百姓,是絕對寫不出來的。穀婕妤用心叫人敬佩和感動。”


    穀半芹聽他們一人一句誇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頭略帶羞怯的誠懇道:


    “我,我就是想學以致用吧,從前看了很多地況地貌的書籍,想著若是能因此興盛農業,也算是造福百姓的好事。”


    “要知道,農業是國家發展的根本,從前士族之所以能夠壯大,其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圈地自重,奴役百姓為之效命,卻隻給百姓很少量的一些維持生計的酬勞,經過數百年的侵吞之後,才形成了如今這老樹盤根般錯綜複雜的勢力。”


    “若想改革,那便要從最根本的地方開始,並且這種事情急不來,必須日複一日的堅持,我提出的不過是個大概方向,但實際上還要靠諸位執行,執行才是成事的關鍵。”


    柳右承和桐大人又一次為穀半芹所言敬服,紛紛禮賢下士,對穀半芹作揖行禮,表達敬意,穀半芹趕忙退到一邊去,福身迴禮。


    方大人對赫連弘義與穀半芹說道:


    “此歸納,小臣想帶迴司農部認真學習一番,不知皇上和穀婕妤是否準許?”


    赫連弘義看了一眼穀半芹,穀半芹表示自己沒有意見,赫連弘義才對方大人點頭道:“可以。若是有什麽不對或是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來找朕,朕會替你問穀婕妤的。”


    方大人聽後,大喜過望,趕忙上前與赫連弘義謝恩,桐大人也提出告辭:“那臣也告退,此事事關重大,臣亦迴去與方大人一同商看,若有不懂之處,明日再來詢問。”


    赫連弘義準許之後,三人便上前行禮告退,柳右承不管戶部之事,便未隨行,待桐大人離開之後,柳右承才到穀半芹麵前,笑著問道:


    “早就聽說穀相府中有座琅嬛書院,飽含藏書,其中必不乏地理誌,穀婕妤憑著一些書籍上的記載與記憶,便能深入至此,實在是不容易啊。”


    原來柳右承是以為穀半芹所學都是在潘家的琅嬛書院之中,穀半芹心中一曬,潘家的琅嬛書院,那都是給嫡子嫡女準備的,她一個庶出,還真沒資格踏足那裏。


    不過,也沒法和他們細說自己到底是看的什麽書,既然他們誤會,那穀半芹便也不做解釋,莞爾一笑,算是迴應。


    “上迴皇上與臣說起穀婕妤的一些見識,說實話,臣當時是不相信的,哪怕是後來,見了穀婕妤本人,臣都覺得不太敢相信,因為穀婕妤所言之事,就算是一介學者大家亦未必能夠企及。”


    “士族製度的腐朽乃前朝滅國之根本,我大齊初立,斷不可走前朝老路,當時大家想了不少點子,卻都沒有穀婕妤那寥寥數語精辟,發展農業的確是立國根本,老百姓有飯吃了,日子過好了,賦稅才可上交及時……”


    聽到柳右承說到這裏,穀半芹又忍不住打斷:


    “相爺所言差矣。發展農業的最終目的,並不是讓百姓吃飽飯,然後交足賦稅,事實上,我一直認為,單靠百姓交賦稅的國策是不能長久的,老百姓所能提供的最多也就是田稅與糧稅,這兩樣加起來的數字雖然也很可觀,勉強維持國家的存續是不成問題,但是要使國家再更進一步就很難了。”


    柳右承不禁再次對穀半芹的言論感到有興趣,對穀半芹問道:“那按照穀婕妤之見,要使國家再進一步,需要怎麽做呢?曆來都是民兵皆護,有兵在手便可無懼他國。”


    穀半芹對柳右承搖搖頭,覺得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表現太過了,偷偷看了一眼赫連弘義,算是請示他能不能繼續說下去,赫連弘義正在喝茶,見她瞥來,隻迴了她一句:


    “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還有什麽好問的?說吧。”


    穀半芹:……


    這話裏話外的語氣是不是有點酸啊……


    是不是覺得她太出風頭了?


    穀半芹暗自摸下巴思考中……


    得到了赫連弘義的許可,穀半芹也覺得今兒既然聊到了這個話題,那不隻有繼續說下去,現在閉嘴已經晚了。


    穀半芹知道,自從上迴她對赫連弘義說出士族製度的改革之後,早就被赫連弘義懷疑上了。


    這不能怪赫連弘義懷疑,因為她的確是疑點重重,見識,學識全都與她的出身不匹配,但這點不管她怎麽解釋,都是解釋不通的,隻能靠時間來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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