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半夏走了之後,陸離才從內室走出來,將謝凝扶到榻上坐下。謝凝疲倦地歎了口氣,靠在他身上道:“我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隱情,現在隻盼銘之爭點氣,別給我露底了。”


    “不會的。”陸離安慰道,“再怎麽蠢也是與你同一個血脈的,能蠢到哪裏去?”


    謝凝笑道:“我可沒聽出來你在誇我。”


    “陛下聰慧無雙,臣是在由衷地讚美,怎麽是誇呢?”陸離笑道。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沒多久嚴倫來稟告說府門外的江湖人已經散了,那位決明公子求見。謝凝讓決明進來,決明知道了謝凝的身份,不敢造次,規規矩矩地行了禮,道:“啟稟陛下,我與師姐兩月來前往苗疆調查太上忘情之毒,師姐讓我迴來稟告,解毒之法已有眉目,多則一年,少則數月,師姐必有法子,陛下與太尉放心便是。”


    謝凝與陸離對望一眼,不禁雙雙露出喜色,謝凝道:“如此,便辛苦錦書姑娘了。”


    “不,陛下言重了,鄙人師姐弟如何當得起?”決明慌忙拱手道,“這是學醫之人該做之事。”


    謝凝也不再糾結,沉吟一下問道:“決明,你可知太上忘情、猿啼、相思淚三種劇毒?”


    決明點頭:“穀中曾經研究過,但我也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太上忘情陛下已經知道了,猿啼則取自‘肝腸寸斷’之意,據說猿猴的幼崽被擄走之後,母猿追著去,啼鳴不已,最後猿猴幼崽死去,而母猿身體完好如初,隻是剖開母猿的肚子便發現,母猿已肝腸寸斷。猿啼便是一種引起腸道痙攣後自我絞斷的□□。毒發時中毒者表麵與平常無異,但實際上已經腸道寸斷,最終……死去。”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謝凝的神色,隻見謝凝的臉色越來越白,眼中仿佛有一道劍光,越來越亮,恨不得將人劈成兩半。他看著心驚不已,便將最後一句中“活活痛死”改成“死去”。但以謝凝的聰慧,又豈會猜不出來?


    陸離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叫道:“九娘。”


    謝凝並未說話,隻是臉色瞬間蒼白,她閉上眼靠在榻上。陸離便接著問道:“那相思淚呢?”


    決明道:“相思淚取自‘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是一種長期潛伏的□□,遇酒則發作。發作時中毒者會不停地流淚,心痛難當,最終因心髒梗痛而死。這三種毒都是因情而生的,太上忘情是讓中毒者變成木偶人,從此不記得所愛之人。猿啼是模仿失去相愛之人的肝腸寸斷,而相思淚則是表達思念心痛之情。這三種毒,十多年前我們杏林穀曾經得到,但沒多久就遭到了盜竊,其中太上忘情全部失竊,猿啼與相思淚還剩些。隻是這麽多年來,穀中醫者費盡心血也未曾研究出解藥。”


    謝凝深深地吸了口氣,睜開眼道:“朕知道了,決明,你立刻迴穀去,同你們穀主說,朕要一份猿啼與相思淚。帶來之後,你再去南疆。”


    決明雖不明所以,但仍舊點頭道:“是。”


    等他離開,謝凝才森冷道:“朕一定會將他千刀萬剮,以慰母親!”


    “九娘這麽厲害,一定可以的。”陸離柔聲哄道,握著她的手,將她的手指一點點展開。那掌心上已經有指甲掐出的血痕,陸離輕聲歎了口氣,將藥粉找來,為她包好。


    白芷已經跟琴半夏迴杏林穀去了,但留下了藥方,陸離自己為謝凝煎藥。到了晚上,決明再來覲見,陸離便讓決明給謝凝把脈。


    “陛□□內的毒已經清除幹淨了,請放心。”決明道,又將一個小小的木盒子奉上,道:“陛下,這是您要的猿啼與相思淚。那個……這兩種目前來說,都是杏林穀也不能解的劇毒,陛下,您千萬小心。”


    謝凝經過一下午的歇息,情緒與身體都好多了,聞言便微笑道:“決明去了一趟苗疆,整個人都成熟穩重起來了,還會關心人了。”


    決明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從前是我太胡鬧了,不曾體諒過師姐的辛苦,我現在會好好照顧師姐,讓師姐專心研究醫術,不擔心其他的事情的。”


    他說著便起身道:“陛下,太尉,既然你們要的東西我已經送到了,那我就先離開了,我……我擔心師姐一個人在苗疆會有危險。”


    謝凝點頭:“去吧。”


    決明告退,謝凝又將嚴倫宣了進來,道:“關於朕中毒一事,你要做到模棱兩可、似有似無,知道麽?”


    嚴倫應道:“是。”又問道:“但若是十七王爺問起,微臣該如何迴答?”


    “淩兒若是問起,你便說朕自有打算,叫他在江南為朕將田地安頓好,同他說說賦稅與國庫之事。他知道了土地的厲害之處,自然不會同你鬧的。”


    嚴倫又應道:“是。”


    外邊便傳來通報:“大人,外邊有個丫鬟模樣的人說,來接他家公子與夫人。”


    陸離點頭,嚴倫便道:“叫她進來。”


    謝凝還以為是十二衛中的其他人,不曾想來的竟然是綠綺,也就是十二衛中被派去給江南首富周娉婷當侍衛的那位。


    綠綺一到便規規矩矩地行禮,垂首道:“屬下接到侯爺命令,立刻便趕來了,請侯爺吩咐。”


    謝凝知道了陸離的用意,便道:“你可擅長易容之術?”


    綠綺道:“屬下同紅檀姐姐學過幾個月,雖不如紅檀姐姐做得惟妙惟肖,但喬裝尚可。”


    謝凝點頭:“那邊將朕與太尉喬裝成普通人,越普通越好。”


    綠綺應道:“是。”便請嚴倫采辦一些胭脂水粉之物,再告了罪,才開始為謝凝塗塗抹抹,再為陸離易容。等陸離出來,謝凝差點認不出他來。


    原來綠綺將他們變成了一對中年人,謝凝臉上還有幾分蒼白,便將她化裝成一個麵帶病容的四十歲許的婦人,而陸離則變成了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兩人仍然衣著華麗,卻像個暴發戶一般,與平時的樣子大相庭徑。嚴倫看了也不禁讚歎道:“姑娘一雙妙手當真厲害。”


    綠綺抿嘴一笑,又道:“陛下,屬下已經準備好了馬車和車夫,動用黃奎等手下恐怕引起對方主意,不如直接雇人。此人屬下已經認真試探過了,絕對可靠,請陛下放心。陛下的消息,黃奎會以最快的速度通知蘭橈姑娘的,請陛下放心。”


    “很好。”謝凝點頭,“朕當日將你放在周姑娘身邊,果真沒做錯。接下來的半年,周娉婷隻怕會更艱難,你當小心照顧。”


    綠綺應道:“是,屬下必定照顧好小姐。”


    語氣雖淡,但其中情意卻頗為深厚。


    謝凝便不再逗留,與陸離化裝成一對普通的商人夫婦,連夜往京城趕去了。


    此時的京城,正蟄伏了許多不安的心。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京城作為六朝古都,幾個巨姓都住在其中,更何況這數不清的官員與貴族。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每個家族每個官員都要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也要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自從女帝去了江南開始,又開始考驗整個京城與江南的消息傳遞速度。


    作為謝凝的左右手,戶部度支司員外郎宋明璋與鎮南王世子段昀是壓在朝堂上的兩塊定心石,隻要他們倆沒慌,其他的諸如戶部倉司員外郎孫墨釋、左驍衛中郎將陶允嵐、左監門衛中郎將寧綰雲、金吾將軍孔惟道之類的小輩,便都不慌張。所以盡管江南許多消息傳迴來,什麽女帝不見了,女帝與太尉悄悄出遊了,女帝把江南的官員們都清洗了,女帝將假十七王爺殺了將真十七王爺留在江南不許迴來了……這些消息紛至遝來,因為宋明璋不動,所以小輩們沒一個慌張的。


    但是另一個消息傳迴京城時,寧綰雲就沒忍住。她是監門衛中郎將,負責守城門的,每天京城進出了什麽人她最清楚。這天剛從城門上下了值,寧綰雲直接就衝去了宋明璋的府邸。


    “宋大叔!宋大叔!”寧綰雲衝進去大聲叫道,“不好啦!”


    宋明璋難得有閑空,真邀了段昀下棋呢,聞言頭也不抬,問道:“寧丫頭,又怎麽了?孔家那小子又欺負你了?”


    “不是!我哪那麽沒出息,次次都找你告狀!”寧綰雲從窗口跳了進來,壓低了聲音叫道:“我方才在城門上值守時,看到了鍾銘之!”


    段昀抬頭問道:“長寧侯家的世子?你沒認錯?”


    “我們一起參加武舉來著,我哪能認錯呀?”寧綰雲著急地說,“而且啊,他身上沒穿翊衛的軟甲,反而穿著一身錦衣,那樣子竟像是不做翊衛了似的。這翊衛是護衛陛下的隊伍,還能說不做就不做啊?他乘坐的馬車也不是陛下的,我讓金吾衛跟著,他們說那輛馬車最後進了汝陽王府。汝陽王不就是那個傳說中隻知道拜佛的傻子麽?倒是聽說他一直跟鍾銘之關係挺好的,要不要去問問汝陽王府的人看看?這鍾銘之到底搞什麽鬼?”


    “我也聽到了一個消息。”爽朗的男聲傳來,身穿金甲的武將大步走來,將手搭在寧綰雲的肩上,被寧綰雲各種踢打。孔惟道說:“我今天帶人巡邏時,聽到坊間有個好笑的傳聞。”


    這下連宋明璋也抬頭起來了,問道:“什麽傳聞?”


    孔惟道說:“此前陛下不是叫蘭橈女官假扮她,她自己跟太尉出去玩麽?現在坊間都在說,如今就北上的隊伍裏那個陛下也不是陛下,而是蘭橈女官假扮的,真正的陛下還在江南。”


    “這話可說得莫名其妙了。”寧綰雲睜大眼睛道,“江南的事不是都做完了麽?為何還留在江南?陛下那麽聰明的人,才不會將同一個計謀用兩次呢!肯定是亂說的!”


    “我原本也以為是亂說的,但是今天這傳言又有了新的說法。”孔惟道說,“有人說曾在路上遇到陛下的隊伍,隊伍中……並沒有太尉。”


    這就引人深思了。


    陛下與太尉和好的消息已經從江南傳迴了京城,太尉怎會舍得將讓陛下一個人迴京城?


    “真是心有靈犀,就知道你們都集中在宋先生這裏了。”陶允嵐錦衣翩翩而來,道:“我也聽到了一個消息,據汝陽王府的家丁說,他們是在徐州附近的官道旁遇到鍾銘之的。當時鍾銘之肩上受了傷,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地上,汝陽王府的管家問他怎麽了,小世子說,是太尉刺傷他的。後來大夫給小世子療傷,看到肩上的傷口是劍傷,據說極像是太尉手中那支紫電劍。”


    “太尉刺傷了鍾銘之?不能吧?”一襲紅衣柔媚,紅檀挽著滿臉通紅的孫墨釋的手,笑著走來,說道:“根據我在陛下身邊的情形看來,陛下是非常疼愛鍾銘之這個弟弟的,咱們陛下可不是什麽為情糊塗的小女孩兒,她理智著呢,若是由著太尉將鍾鳴之傷了,這不是明擺著惹惱長寧侯府麽?雖然長寧侯府現在也沒什麽本事,但若是跟謀逆之人有個來往,還是很能叫陛下吃苦頭的。我覺得,陛下不會這麽做。”


    孫墨釋顯然也是擔心這事,所以才同紅檀急匆匆地趕來,但是被一群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與紅檀,他又滿臉羞臊,說不出話阿萊,隻好不住地點頭。


    幾人也認為這話有道理,女帝並不是偏愛之人。而陶允嵐卻道:“若是陛下不知道呢?”


    宋明璋問道:“此話何解?”


    陶允嵐道:“我在坊間聽說,幾日前曾有個男子抱著個滿身被裹在鬥篷裏的女子在杏林穀外求醫,那人自稱太尉陸離,說懷中人是他的妻子。但是杏林穀穀主下令不許醫治,那男子便帶著個杏林穀的小弟子去了揚州刺史府。當日杏林穀穀主琴半夏還親自帶著弟子們圍住了刺史府,要討個說法,後來裏邊傳出個紙條,將琴半夏嚇得臉色蒼白,被叫去了刺史府。隨後再出來,便是滿臉淚痕,一句話不多說,將弟子們都帶走了。”


    一連串的消息,真假難辨。幾人一時默然無語,片刻後,段昀站了起來,道:“既然表弟受傷了,作為兄長的我,也該去慰問慰問了。”


    宋明璋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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