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白衣女子也甚是緊張,隻擔心被人發現了,拜祭過蘇小小就趕緊離開了。原來西泠橋下便有艘小小的小舟,幾人下了小船,一個白衣女子便撐著竹竿將船劃走了。


    謝凝見狀又拱手作揖道:“對不住,勞累這位姐姐了,實在我與兄長都是北方人,不懂乘船。”


    她說話實在討喜,幾個女子都笑了起來,年長的女子問道:“還未請問公子尊姓大名。”


    “不敢不敢,恐汙了佳人耳目。”謝凝拱手道,“在下謝九,這是我七哥。”


    幾位女子顯然對他隻報自己排行之事不介意,先是幾人一齊斂衽行禮,道了聲:“見過兩位謝公子。”


    謝凝與陸離還了禮,那年長的女子又道:“賤妾喚作琴心。”


    餘下三個女子也各自介紹,分別叫眉染、翠裳、水珮。琴心又道:“今日有幸相會,恰逢西子湖畔賞花會,不知二位公子是否願意到賤妾畫舫上一歇,讓賤妾請兩杯薄酒?”


    “佳人相邀,求之不得,怎敢不從呢?”謝凝笑道,“琴心姐姐莫見怪,我這位兄長自來冷心冷麵,不喜與人交談,還請幾位姐姐莫要見怪。”


    琴心又笑了:“有九公子這樣知情知趣的人在,就算再多冷麵,賤妾等的心也是暖的。”


    謝凝臉紅一笑,目光落在琴心的手指上,問道:“琴心姐姐手上戴著護甲,可是善於彈箏?”


    “公子好眼力。”眉染道,“咱們琴心姐姐可是這江南第一人,這春風十裏揚州路連同西子湖畔紅1袖如雲,沒一個能比得上咱們琴心姐姐的一手好古箏的。”


    然而這話說得自豪,說完之後卻不知為何,幾個女子都歎了口氣,眉間鬱鬱。


    謝凝忙問道:“怎麽了?姐姐們為何歎氣?可有在下能幫忙的地方?”


    琴心勉強一笑:“多謝九公子,隻是此事恐怕公子愛莫能助,賤妾先謝過公子襄助之心了。”


    “琴心姐姐不必如此,或許我能幫上一二呢?”謝凝問道,“姐姐不如說說看?心中煩悶,若是能說出來,自然會爽快許多。”


    她表情真摯,琴心也不由得歎氣道:“說出來怕公子笑話,咱們青樓女子還能有什麽煩心事?不過就是一個容顏不如往昔罷了。”


    謝凝神色不解,疑惑地看著。


    “九公子有所不知。”水珮歎息道,“這西子湖畔的賞花會,其實賞的不是桃花,而是我等煙花女子。這賞花會一年一度,由許多江南一帶許多富商大賈與世家公子舉行,對參加的女子品頭論足,選出最美之人,便是這一年的江南第一名妓。這十年來,咱們晚風閣一直靠琴心姐姐撐著,贏了這賞花會。”


    她就知道,江南這地方若是有什麽賞花會,尤其還在西子湖畔這等地方,哪裏會是認認真真地看花呢?何況誰看花是在晚上看呢?謝凝按下心中的想法,關切地問道:“那今年呢?”


    “今年揚州瓊花坊中有一位玉瓊姑娘,聽說才藝無雙。”眉染憂愁道,“那一日賤妾悄悄去看了一迴,這位玉瓊姑娘當真如瓊花一般冰清玉潔,容貌傾城。”


    “尤其是,這位玉瓊姑娘才十六歲,而賤妾……”琴心撫了一下自己的臉,歎息道:“賤妾已經二十五了,徐娘半老……”


    “徐娘半麵妝還能豔驚天下,連皇帝也不忍心責罰她的驕縱呢。”謝凝鼓勵道,“琴心姐姐不必擔憂,我有主意。”


    琴心麵上一喜:“當真?”


    謝凝笑道:“在下是自小修道,不打誑語的,琴心姐姐,你信我便可。”


    說話間小舟已經到了畫舫旁邊,謝凝看去,隻見畫舫高兩層,雕梁畫棟,精巧華麗。登上畫舫,隻覺香風陣陣,軟紗輕飄,無處不旖旎風雅。畫舫上還有幾個衣衫單薄的女子,見了琴心帶了男子上來,便巧笑著迎了上來。


    “幾位姐姐。”謝凝拱手笑道,“在下不是來同姐姐們玩的,而是琴心姐姐的朋友,見諒、見諒了。”


    幾個女子一笑,便退了下去。謝凝跟著琴心上了畫舫的二樓,立刻有人送香茶果點上來。琴心耐心等謝凝喝了茶,才道:“還請九公子指點迷津!”


    謝凝將茶放下,笑道:“琴心姐姐,這世上嬌媚清新是一種美,但慵懶成熟、知冷知熱也是一種美啊。”


    琴心仿佛明白了什麽,忙道:“九公子,請往下說。”


    謝凝問道:“琴心姐姐平日裏的妝容可是往精致年少了畫?”


    琴心點頭:“不錯。”


    謝凝便笑道:“那這次就畫個倦倦的、嫵媚的、慵懶的。琴歌麽,也別唱什麽郎薄幸、妾薄命的,隻需選瀟灑的、慵懶的,這便好。琴心姐姐,一個男子,若是上青樓,隻要興致高雅些,絕不會為了找個冰清玉潔的姑娘。要冰清玉潔,那麽多良家女子不是麽?還來找什麽青樓女子?他們嘴上說得再好聽,也不過是為了尋求一晌貪1歡,若是此後女子哭哭啼啼,縱然能叫他們認為自己獲取了芳心,也容易叫人覺得膩煩,鎮日薄幸來薄幸去的,有什麽好?”


    她一邊說著,一邊看了一眼琴心的表情,略帶愧疚道:“在下說話唐突了,琴心姐姐莫怪。”


    琴心輕輕一歎,搖頭道:“公子說的是實話,賤妾又豈會不知呢?”


    “那在下便繼續說了。”謝凝道,“男人這等東西,是最捉摸不透也最容易琢磨透的。他們熱愛征服,而且得到之後便會厭倦。琴心姐姐,試想一個女子,成熟、嫵媚、豁達,願給一夜1歡1好,卻不願給人征服,得到的永遠是她的身,捉摸不透的永遠是她的心,是否更容易激起男人的征服欲1望呢?”


    琴心的雙眼一亮,站起來興奮道:“賤妾明白了,九公子,賤妾這就準備去。——九公子可願隨賤妾去賞花會?”


    “我沒有請帖,還是不去了吧。”謝凝婉拒道,“我在此等琴心姐姐歸來,相信琴心姐姐必能一舉奪魁。”


    “還要謝謝九公子指點,請九公子在此少坐片刻,賤妾且去梳妝整理,今晚必定奪得桃枝而歸!”琴心語罷,福身行禮而退。


    “兩位公子,這邊請。”水珮輕聲道,將兩人帶到了畫舫二樓的露台處。“此處是畫舫最高處,視野最佳,不僅能飽覽西子湖風光,等船靠岸了,還能看到遠處賞花會的會場。琴心姐姐若是奪魁,今晚咱們便大醉一場!”


    她知道謝凝兩人不是花柳之客,也不願得罪這位有指點之恩的公子,隻叫歌伎丫鬟們遠遠地守著,自己親手奉上瓜果美酒茶點,福身退下了。


    畫舫依舊在緩緩地行駛,二層上湖風習習,謝凝坐在交椅上,百無聊賴地自己嗑瓜子吃。


    “你……”一直沉默的陸離忽然出聲問道,“你從哪學來這許多做派的?”


    世間女子扮男裝,什麽模樣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儀態不對,容易扭捏,小女兒氣。謝凝卻完全不一樣,她仿佛生來便有種引人喜歡的氣質,逍遙灑脫,無論男的女的,到了她麵前她都能將對方哄得順心順意。隻對他,從來不說一句好話,都是他哄著她。從前陸離便時常提防著不願她跟葉睿圖等人多接觸,不曾想她竟然學會了跟女子*!


    他說著不住地皺眉,追問道:“誰教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被他知道了,非將那人揍得床也下不了不可!


    謝凝卻滿臉無辜,舍棄了瓜子便開始剝花生吃,含糊不清道:“還能有誰?你唄!”


    陸離登時冤同竇娥,“我幾時教給你這些?除了同你這兩次,我一生不曾進過青樓,難道你還不知道麽?”


    “我哪管你進沒進過青樓?”謝凝歎氣道,“不過是每每與你相處,我便會想自己為何難過傷心,也便明白了,世間女子想要的大抵相當與男子想要的麽,也不過如此。”


    陸離越發頭疼:“什麽男子要的、女子要的?”


    “女子們年少時都做過夢,想著有一天自己得托良人,從此風雨不懼、日夜不憂。長大後受了傷,即便知道所謂的良人不過是一場泡影,然而現實越是受傷,內心深處便越是想有人為自己遮風擋雨,在每一個自己不能決定的彷徨裏,有人說:不要緊,一切有我,莫怕。”


    謝凝低頭用小錘子砸著核桃,淡淡道:“尋常人家的女子如是,皇族貴女如是,即便是煙花女子,也會希望有人能不顧一切地保護她。所以你看,我不過是為琴心出個主意罷了,她便如此相信我、優待我,恐怕她心中已認定我是個好人,想同我一段姻緣天作合,從此洗手做羹湯,嫁作謝家婦呢!”


    可惜她是不能娶她的。


    陸離也垂下了眼,問道:“那男人呢?男人又怎樣?”


    “男人卻容易猜得多啦!”謝凝將核桃扔進嘴裏,慢慢地嚼著,好一會兒才說:“他們不過是一群自負又愚蠢的東西,得到時不會珍惜,得不到了拚命追求,然而即便是再次得到,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棄如敝履。他們喜歡女子通情達理又妖嬈嫵媚,所以,給他們看著嫵媚與美麗,給他們得到一點甜頭,但是絕不肯叫他們得到全部,這樣才能將他們釣得死死的,至於不敗之地。”


    這樣的話他從未想過會從她的嘴裏說出來,仿佛閱盡風月滄桑的倦怠。陸離腦袋一熱,衝口問道:“所以你也是這麽對我的?求而不得就是最好的控製方式?”


    “太尉怎能這樣說呢?”謝凝吃驚地嗔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說:“朕不過是給太尉說個道理,分明是太尉一時冷一時熱,叫朕猜不……”


    她的話沒說完,因陸離已忍無可忍地俯身而來,將她那張能氣死人的嘴給封住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朕的前夫是太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鼓瑟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鼓瑟希並收藏朕的前夫是太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