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醒來,就是日上三竿,連早朝的時間都過了。

    “陛下,您醒了?”瓊葉一直守在旁邊,見她睜開眼睛忙將她扶起來,問道:“陛下可是頭疼麽?婢子叫禦膳房準備了醒酒湯,陛下可要喝些?”

    “無妨,朕沒有宿醉的毛病,不過是夢到了些事情。”謝凝坐了起來,“朕夢到了從前養的雪豹。”

    “雪豹?”瓊葉連聽都沒聽說過這東西,隻好奇道:“陛下果真聖威天成,豹子那樣危險的東西,也能成陛下的寵物。”

    謝凝笑道:“朕撿到豹兒時它才剛出生,朕可不認得那是豹子,還以為隻是毛色奇特的大貓,就抱迴院子裏養著。後來發現了,也曾想放生,但豹兒對朕情深,不願離去,就連朕去了九華山修道,它也跟著。”

    “竟如此乖巧!”瓊葉一邊為她梳著長發,一邊好奇道,“那陛下可是想了它麽?讓夏侯將軍將雪豹接迴宮中吧。”

    “接不迴來了。”謝凝淡淡道,“兩年前道觀遇襲,師父與豹兒都為了保護朕,死了。”

    “怎會如此?”瓊葉失色,跪下道:“陛下,婢子不好,婢子不該……”

    “起來吧,好好地跪什麽?”謝凝笑了一下,“都是過去的事了,朕不過是昨晚夢到,才忽然說起的。”

    她輕輕地撫摸著臉頰上的傷痕,輕聲道:“那一晚,朕一直以為苛責待朕、總是罰朕抄寫經書的觀主孤身禦敵,讓朕騎著雪豹逃走,可惜朕依舊被刺客逼得跳崖。後來,是朕的雪豹將朕從千丈懸崖下馱迴來的……”

    她說到此處不由得一頓。在九華山時她便懷疑過,雪豹就算能找到墜崖的她,卻怎能將她從千丈懸崖下馱上來?謝凝不由得想到了昨晚的夢,想到那似夢似真的對話,心尖不禁一跳——難道,救她上來的不是豹兒,而是他?

    ——休要多想,當時大雪封山,他即便知曉風聲,又如何能上山救她?

    ——可刺客能上山襲擊,為何他不能上山救人?

    ——他若能冒著生命危險在千尺懸崖下救起她,又怎會與她和離?

    一時間,竟心亂如麻。

    “陛下?”瓊葉輕聲叫道,謝凝猛地驚醒,一抬頭便看到自己臉上的傷疤。

    瓊葉小心地問道:“那……後來呢?”

    小丫頭被她寵壞了,都會好奇追問了。謝凝道:“朕醒來之後才知道,原來觀主已經為了救朕而死。而朕的雪豹

    ,也中了毒箭,迴到道觀便發了狂。朕的臉,便是雪豹撓傷的。”

    “這……”瓊葉本想罵一句“不知善惡的畜生”,想到雪豹是女帝心愛寵物,更救了女帝,便忍住了,但她的性子直率,哪能藏得住話?心裏想的早寫在臉上了。

    “不要怪豹兒,若不是它,朕現在不過是懸崖下的一堆白骨而已。何況……”謝凝歎了口氣,“豹兒對朕情深,傷了朕之後愧疚難當,已自行跳崖了。”

    那之後,她便不想治這張臉了,留著這道疤,想許多辦法,把那些害死了豹兒與師父的人一個個都找出來,千刀萬剮。

    瓊葉見她神色鬱鬱,心裏也難過得很,趕緊找了個話題岔開了:“陛下,您昨晚喝醉了,今日不上朝,滿朝都在議論呢!”

    謝凝果然感興趣,問道:“都議論什麽呢?”她頓了一下,又補充問道:“可曾連累鎮南王世子的名聲?”

    “陛下放心,昨晚除了婢子、太尉、蘭橈、青瓷,並無人知世子殿下來過。外頭打聽隻知道陛下叫了酒宴,而太尉深夜醉醺醺地離去。”瓊葉說著便是一笑,“大家都說,君王不早朝。”

    想不到她的一生裏也有美人誤國這一筆,而且還是擔著君王的角色。謝凝笑了,吩咐道:“讓祿升好生照顧著太尉,禦膳房有什麽都讓人給他送過去,把太醫院的太醫都叫來,給太尉好生看著傷。”

    眼見陸離的名聲壞了,謝凝心中便舒暢不少,她扔記掛著兩年前的舊事與昨晚的夢,命人將酒奏折調了出來。翻閱之後才發現,兩年前的冬天,陸離根本就不在京城。永定侯府的嫡長女陸裳嫁給了江南太守,陸離見丞相與禦史都成一團,大約是厭煩了,也知道軍隊在這場文官的爭鬥裏撈不到什麽好處,便上奏告假,借口探親,去江南住了半年多。從深秋到初夏,從未離開臨安。

    真是的,她在想什麽?怎麽可能是陸離呢?當時的她不過是個窮途末路的公主而已,陸離巴不得她死了才好呢,哪裏會救她?

    失望、傷心、放心……這麽一想,謝凝也不知自己心裏的哪種感覺多一些。她走到窗外看了一會兒雪地裏盛放的白梅,終究狠下了心。

    既然陸離不是救她之人,那她下手之時就不必顧慮,朝堂之上,哪有那麽多講究?

    謝凝叫道:“瓊葉。”

    瓊葉入內,謝凝走到禦案前寫了些字,吩咐道:“將這些東西準備好。”

    瓊葉不敢多看,隻去準備了

    。謝凝又將官員的履曆取出來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心中稍有計算,便打算去找段昀商量,誰知才出了紫宸殿,便看到個官員急匆匆地離開。

    “這是何人?”謝凝問道,她怎麽不記得今日召見了什麽人?

    “迴陛下。”底下的小太監忙跪地應道,“太醫院院正瞿永瞿大人奉旨來給太尉診治,但是太尉給打出來了。”

    “打?”謝凝的臉色沉了沉,“哦,太尉脾氣挺大的麽,連朕派去的太醫都打出來了?”

    “對。”冷漠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陸離不知何時來了殿前,道:“陛下,臣要求出宮。”

    “不行。”謝凝一口迴絕了,“太尉,朕下了旨讓你在宮中養傷,太尉怎好讓朕食言於眾?”

    陸離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其實他和謝凝都清楚,以他的本事,羽林衛未必攔得住,隻看他願不願意在她登基前鬧一場罷了。

    謝凝看著他,他也看著謝凝,兩人互不相讓地看了一會兒,最終是陸離退了一步。“不讓我出宮也行,你將葉睿圖叫來。”

    葉睿圖?謝凝的眼神沉了沉,吩咐道:“去傳旨。”

    祿升立刻應道:“是。”

    他來這麽一出,謝凝也不急著去找段昀了,一句話不說就迴禦書房裏等著。不多時,瓊葉迴來了。

    “陛下,您要的東西都準備了。”

    “嗯。”謝凝按照記憶裏的程序都走了一遍,再用帕子小心地將東西包好,裏三層外三層,才交到瓊葉手裏,叮囑道:“待會兒放到配殿裏去,帶著帕子直接扔。小心些,迴頭記得洗手。”

    瓊葉點頭:“是。”

    她退下時,恰好葉睿圖來了。

    “驍騎長史。”蘭橈在台階前就攔了下來,微笑道:“陛下召見。”

    葉睿圖的目光動了動,也微笑道:“煩請姑娘通報。”

    蘭橈微微福身,走在前邊,將葉睿圖帶到了禦書房裏。葉睿圖忙拜道:“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謝凝先是吩咐,“去將太尉請來。”又笑道:“太尉好強的性子,朕留他在宮中養傷,叫了太醫過來診治,他卻將太醫們都攆了出去,隻要葉愛卿你來。葉愛卿與太尉情深義厚,朕好生羨慕。”

    陸離為何叫他入宮,葉睿圖心中清楚得很,隻是不能說出來,謝凝大約也是惱了陸離不肯吐實話,才特意將話說得這般曖昧——

    宛如他與陸離之間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例如……斷袖之癖似的。

    葉睿圖一口白牙都要咬碎了,在心中念了一萬遍不可耽誤大事,才將滿嘴的話咽下。他性子自來極壞,偏愛捉弄人,從前便喜歡欺負謝凝,所以謝凝對陸離身邊人大多稱字,唯獨對他連名帶姓地叫。

    這一次葉睿圖吃了個啞巴虧,幹脆也豁出去了,笑道:“迴陛下,七哥的性子確實奇怪,不如讓微臣前去安撫一二,以免觸怒陛下。”

    陸離恰好此時進來,聽到那個“七哥”,差點將昨晚的酒也要吐出來了,他瞪了葉睿圖一眼,道:“陛下……”

    “朕知道,太尉與葉愛卿多日未見,有許多話要說。”謝凝笑吟吟地說,“不過既然是在宮中,還請二位忍耐一二,快將正事辦了。”

    陸離的臉色登時不好看了——什麽叫“忍耐一二”?哪來的“多日未見”?這話聽著怎麽這般不是滋味呢?

    偏偏葉睿圖還不放過,在他麵前用一種又溫柔又擔心、假的戲子也不如的語調說:“七哥,我擔心你的傷,將衣服脫了我看看,好麽?”

    葉睿圖話音落下,陸離便看了謝凝一眼,眼神很顯然是要說“男女有別、陛下迴避”。不料謝凝卻一手撐著下巴,笑吟吟道:“太尉,脫呀,耽誤了傷勢可不好。”

    葉睿圖差點笑了出來,陸離的臉又紅又白又青,幹脆也不猶豫了,三兩下將上衣除了,背對著葉睿圖坐下。

    謝凝一看便鬆了口氣,陸離背上的有一道長長的傷口,雖然看起來恐怖,傷口也有滲血的跡象,但不像特別要緊的樣子。

    “陛下看夠了?”陸離語氣微冷。

    “嗯,看夠了。”謝凝神色不變地點頭。

    葉睿圖便道:“陛下也見了太尉的傷勢,未免藥味打擾陛下,請陛下恩準微臣與太尉到配殿上藥,如何?”

    謝凝看了一眼侍立在側的瓊葉,點頭道:“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朕的前夫是太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鼓瑟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鼓瑟希並收藏朕的前夫是太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