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中大道梵音嗡鳴如悶雷之聲,四周殘留的法則韻律久久不散,空中七彩薄霧氤氳,環繞正中央的一座大殿四周。


    而踏入這最後一道大陸的三人在進入的瞬間便感受到了這處天地對三人的天然大道壓勝,仿佛這空氣有著萬鈞之重一般。


    雲蓮衣心神微動,感受著識海中符文與此處的共鳴,前方宮殿之內更有一股蒼老的氣息仿佛在牽引著自己,不,準確的說,是牽引著自己獲得的符文。


    時容感受著身上的壓力,他明白,這是大殿中逸散的無上道則對生靈的天然壓製,從肉身自靈魂,都會感受到道蘊的無形之重。而三人之中,自己受到的壓勝最甚,澶桂本就是此地誕生的生靈,氣息相近,而蓮衣更是收獲了此地的諸多法則符文,法則之力與此地同出一源,二人所受道則的壓勝都會相應的減輕。


    三人眼前的宮殿外形隻是古樸對稱的普通宮殿樣式,高三層,每層約三丈,殿頂為常見的重簷廡殿頂,博脊邊緣刻有蜿蜒細長的遊龍,山花雕有蓮花蓮台,


    打眼望去,頂上所鋪的為漆黑的光潔瓦磚,看不出材質,殿前台階共分三段,每一段都有七十二級台階,台階旁有青玉色圍欄,每個圍欄石柱上都有繁雜的雕刻花紋,三段台階的連接處,是兩處平坦的平台,平台正中各擺放的是一尊三足大鼎,鼎上印有旋轉的陰陽魚圖案。


    澶桂此時藏於袖中的右手微微顫動,一路沉默的她似已經按捺不住進入殿中尋到那人的衝動,但是欲行之時,心中卻又有一絲擔憂,一絲哀懼。


    時容拍了拍澶桂的肩膀,說道:“走吧,既然都到了這裏,便沒有了猶豫的必要了。”說完便帶著雲蓮衣一同踏上了台階,澶桂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的跟上兩人。


    但就在踏上台階的刹那,雲蓮衣便感覺到自己的心神挪移去了另一處空間,四周漆黑,隻有眼前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麵,在黑暗中倒映著一輪晦暗的圓月,可空中卻依舊漆黑,並無一物。


    月光在起伏流轉中隱隱約約,而後,雲蓮衣便隻聽見耳邊傳來了一聲悠遠的聲音,那聲音如同看不見的風一般,環繞在雲蓮衣的四周。


    “你之心月為何月?”


    雲蓮衣怔怔的聽著這個聲音,而隨著這聲音的傳來,雲蓮衣眼前水中蕩漾的晦暗圓月也開始有了變化,其中隱隱浮現出雲蓮衣的內心之中的記憶,她看到了模糊的兩個人,正憂傷的看著年幼的自己,但雲蓮衣卻看不清他們的麵容,他們的臉藏在濃濃的迷霧之中,她又看到了一處充滿火光和元力爆炸的戰場,看到了一身鮮血的模糊的幾人的臉,隨後她看到了朝衍,看到了天祿,看到了和他們一起的經曆,看到了他們和她最後訣別的那一抹笑。。。。


    雲蓮衣在圓月之中迴顧了她的所有記憶,而就在此時,雲蓮衣的心湖中也緩緩升起了一輪一模一樣的晦暗的圓月,月中無數光影流轉,如同一世。


    雲蓮衣神色哀傷,輕聲呢喃:“此月為故我。”


    月光婉轉,似如流水流轉不息,直達雲蓮衣的身體深處,隱匿不見。


    雲蓮衣周身畫麵一變,湖中圓月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腳下的廣袤之地變成了肉眼可見其型的百丈巨大圓月,而雲蓮衣此時正站在月上一山之頂,腳下山石如金屬一般,透著光澤,四周卻依舊漆黑如墨。


    而雲蓮衣低頭望去,山下圓月的平原之上頓時傳來了無窮無盡的喊殺聲和金戈交織碰撞之音,那是一處慘烈的戰場,屍橫遍野,鮮血彌漫,如同修羅煉獄場。


    一方為身披鎧甲的士兵,一方為騎著野獸,披著獸皮的蠻人,空中有散發著神光的恍若神靈的英俊生靈,卻在獰笑著將身披鎧甲的士兵一拳一拳轟成血霧,雲蓮衣能看到那些士兵身後的城池之上,無數身著麻衣粗布的灰頭土臉的老弱婦孺,正滿臉淚水的看著阻擋敵人靠近城池的那些勇士。


    “你之心月為何月?”


    雲蓮衣怔怔的看著腳下廝殺的眾人,一聲聲怒吼一聲聲淒厲的哀嚎如同黑夜中的幽靈直衝雲蓮衣的內心深處,仿佛拉著雲蓮衣也要一同前往那裏,要看清每一個人猙獰的臉。


    雲蓮衣輕輕伸手,下方戰場的一柄斷裂的帶著血汙的殘劍消失,浮現在雲蓮衣伸出的手上,雲蓮衣看著手中殘劍,頓時眼神淩厲,她不知為何自己仿佛知道那些騎著野獸的人為何人,正是胡荒眾部。


    “此月為除穢。”雲蓮衣持劍之手猛然緊握,那柄劍頓時化作金粉,而後隨風散落在戰場之上。


    畫麵再轉,一切再次消失不見,戰場在黑暗之中悄然隱匿起來,一同消失的還有那慘烈的隨風而動萬裏的廝殺怒吼之聲。


    雲蓮衣四周重歸寂靜與黑暗,卻見雲蓮衣心湖之中的那輪明月竟緩緩從湖中升起,而後衝破一切猛然在雲蓮衣頭頂綻放出千萬縷月光,那些月光由白轉紅,月光之上附著著竟是一團團火焰光痕,似要灼燒撕裂周圍的黑暗,除去一切邪祟之物,在望去,就連雲蓮衣頭頂的月亮都仿佛燃燒著一般!


    “你之心月為何月?”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雲蓮衣感受著四周灼熱的月光,緩緩地閉上了眼,那一縷縷帶著紅色火焰的雪白月光如同無孔不入的元氣一般,瘋狂地湧入雲蓮衣的身體之中,灼燒著雲蓮衣身體的一切,血液、骨骼、經脈等等附著著的那一絲絲陳雜的頑固雜質都在這灼燒之下,化成飛煙。


    神識之中那一枚枚原本安靜浮動的符文在沾染到火焰的瞬間便如同種子遇到雨水一般瘋狂成長起來,片刻後符文竟均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雲蓮衣識海世界中發生的劇變。


    原本一望無際的識海此時有了一片廣袤的陸地,其上綠草茵茵,生命之息流轉不息,陸地之上,一棵參天銀樹開滿了漫天銀花,微風輕拂,環繞其間,天上猛然出現了一輪寒氣氤氳的明月,高懸其上,所落月光竟在極遠邊緣之處堆積,片刻便出現了一座座蜿蜒的雪山。


    空中淡色氣息蕩漾,古老而宏大,整個神識世界此時都籠罩在那空中彌漫的氣息之中,隨著這氣息的滋養,那一直存在的無窮無盡的青蓮頓時重新生長出現了了一簇簇翠綠的蓮葉,向周圍蔓延開來,無論是原本的識海,還是新出現的神識之陸均連成了巨大的蓮群,而後在識海之中和神識之陸上各猛然長出一朵碩大的蓮花,花瓣緊緊包裹,其中光華流轉,一陰一陽氣息在慢慢濃鬱。


    而此時的雲蓮衣此時正浮在空中,身體蜷縮如同嬰兒,眉心三片蓮花花瓣宛若冰晶,隱隱浮現,雲蓮衣嘴上呢喃,此刻如同夢語。


    “此月為神在。”


    澶桂呆呆的看著眼前如同煙霧一般的人影,在她踏上台階的瞬間,便仿佛墜落一般,猛然落在這處大殿之中,她的眼前緩緩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老者。


    澶桂看著眼前的身影,頓時無語凝噎。


    老者也看著眼前身子輕顫的女子,歎氣說道:“緣分已落,何至於此?”


    澶桂前行幾步,似乎想將眼前之人看的更清楚一些。


    “我不願,也不甘。”


    “可我已死,終究要歸於塵煙。”


    澶桂白衣輕飄向前,身體化作一枚一枚如淚一般的冰晶,直到來到老者身前,澶桂輕輕虛抱住眼前之人,秀臉微靠,仿佛是輕輕的落在那人的肩頭。


    “我知曉,我隻是想來此與你葬在一起。”


    說完澶桂的身體也一片一片化作淚滴,直到最後整個身體如同如老者一般,隻剩下虛幻的魂體,直到此時,澶桂才終於能真的抱住眼前之人,滿心歡喜。


    老者輕歎一聲,搖了搖頭,似在心疼,而後臉上笑意的抱著澶桂輕飄飄的朝著宮殿深處走去。


    還記得當年,一名年輕英俊的道人驚異的看著眼前突然誕生靈智的小雪妖,看著一臉懵懂的小雪妖,年輕道人輕輕抱起,笑著說道:“你生於明月,明月中藏蟾桂,那以後你便叫澶桂。”


    那時那個懵懂的小雪妖沒有言語,她隻是開心自己有了名字,叫澶桂,還有,更開心的是,眼前之人笑起來的眼睛真好看。


    時容頂著壓勝悠悠走過三段台階,他沒有擔心身邊突然消失的雲蓮衣和澶桂,而隻是兀自的一步一步的朝著眼前的大殿走去,當時容踏入大殿,便看見一名老者牽著同是半透明的澶桂的手,已經在此等候,那老者的麵容同前麵幾個大陸所見之人一般無二。


    時容停下腳步,鄭重作揖,道:“晚輩時容,拜見天道觀張前輩。”


    時容心中明了,眼前的所謂的旻河道人正是天道觀的初代大師兄,張道一。


    旻河道人沒有驚異於時容稱唿的自己的這個名號,隻是頗為欣賞的看著時容,道:“現今有你這樣的年輕人,我想必是不用太過擔心了。”


    時容迴到:“前輩在擔心何事?”


    旻河道人搖了搖頭,道:“天下大勢如此,你隻需認真修行,順勢而為。”


    時容見旻河道人不願多說,也不再問,隻是旻河道人身邊的澶桂衝著時容施了一個萬福,玲聲說道:“多謝道友帶我至此,圓了澶桂的心願。”


    時容迴禮,道:“恭喜道友,心念通達。”


    旻河道人麵懷笑意的看著身邊的倩影,對時容說:“我們二人要走了,你的師妹就在前麵的這道門後感悟,離開的道路也在那裏,如今我二人心願皆已成,也沒有殘存的必要了,這天下就交給你們了。”


    時容心中一歎,想必這旻河道人是在為自己的道法尋一傳承之人才執念殘留至今吧。


    時容見眼前的二人已經消失,便不再停留,徑直的推開了眼前的大門,雲蓮衣此時已經安靜的盤坐在屋中蒲團之上,見時容開門進來,緊閉的雙眼才緩緩的睜開,輕喚了一聲,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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