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綺世和步練師,還有崔琳和花蝶,乘船從柴桑出發,渡過長江,在江夏郡以西登陸。


    她們的目標是襄陽,本來計劃中隻是帶上崔琳就可以了。但花蝶這兩天情緒不高,就把她也帶上了。


    四個女孩子年齡相仿,綺世與步練師扮做富家小姐,乘坐一輛馬車,就像秋遊歸來一樣,走了一日,進入襄陽城。


    這輛馬車在昨日從城裏出來,今天接了她們又返迴,城門的士兵就算有印象,也決計瞧不出端倪。


    襄陽,荊州治所,長江中遊地區的核心城市,其規模,人口都不是廬江和江夏能夠比擬的。


    綺世和步練師都曾來過這裏,崔琳去過長安,所以對襄陽並不是很稀奇。唯有花蝶,不曾見過這樣龐大的城池,一時間充滿了好奇,倒把這幾日低落的心情調整過來。


    “花蝶,你瞧這襄陽城好不好?”綺世問道,她放下筷子,剛吃完一小碗牛雜麵。


    花蝶頭也不抬,隻是一味的吃麵,道:“確實好!荊州真是個好地方!我看街上還有人在表演,那是什麽呀?”


    步練師道:“他們是雜耍藝人,在那裏賣藝。荊襄地區已經十幾年沒有戰爭,所以走在這裏,還以為天下其他地方都是太平的呢!”


    經曆過關中之亂的崔琳心有餘悸,她道:“十幾年!那還真是難得,我記得小時候,我跟著家裏的長輩們,天天往山裏跑。因為外麵今天來一支人馬,明天又來另外一支,打來打去的,根本停不下來。”


    綺世歎道:“……這才十幾年沒有戰爭,就算是太平世道了。但很可惜,兵鋒早晚會來臨,這襄陽城能否逃過兵災,就要看命數了。”隨後她壓低聲音:“小步,準備的怎麽樣了?咱們明天去見?”


    見誰,當然是諸葛先生了。


    步練師眼前的一碗麵,幾乎沒有動,牛雜麵雖然香,但她不太喜歡這種簡單的食物。


    “剛才進店後,我就已經和黃龍的細作聯係上了,如果沒有什麽問題,咱們明天就去臥龍崗。”


    這時,一個夥計端著托盤走過來,他恭敬道:“幾位客官,這疊鹹蠶豆是本店送的,請慢用。”


    綺世和步練師都一愣,鹹蠶豆在黃龍的暗號裏,代表著盡快辦。難道……諸葛先生此刻就在襄陽城中。


    果然綺世輕輕拿起那個小碟,步練師伸手一抹,手在桌下一翻,一張字條赫然出現在掌心之中。


    “午後三刻,江南古隱寺。”


    這麽快!綺世有種直覺,諸葛先生恐怕是早就等著她來了,所以才在這家麵館設點等候。


    這家麵館確實是黃龍的一個接應點,綺世知道,諸葛先生自然也是知道的。


    步練師用眼神詢問綺世的意見,綺世毫不猶豫的點頭。步練師便將那疊鹹蠶豆推到了花蝶和崔琳跟前,“我吃飽了,你們多吃點。”


    崔琳是關中女子,雖然體態苗條,但飯量也是不小。她和花蝶兩個人都是大碗,抬頭道:“你們兩個人的飯量真小,可是麵食吃不慣嗎?”


    綺世笑道:“我是徐州人,怎麽會吃不慣呢?倒是這位步姑娘,她吃飯的標準很高,檔次上去了,吃不慣也是吃得慣。檔次太低,吃得慣也是吃不慣。要請她吃飯呀,那可不容易!”


    見綺世揭底,步練師道:“阿世,你要這麽說,你還欠我一頓太湖熏魚,一頓橋頭排骨!這次我不挑地點,總行了吧?”


    “哈!那得去吳郡才成呀!”綺世笑吟吟道,“好啦,我記得這事呢!今天午後這次見麵,你覺得先生會怎麽說?”


    步練師輕聲道:“最了解你的人是他,我覺得你無論做任何準備,都會被他看破。先生不僅是謀略的宗師,更是揣摩人心的高手。”


    謀事先謀人,是謂謀略。一個高級的謀士,更是深諳世事,透徹人性。對方軍勢的一舉一動,實則都是將帥個人意誌的體現。看破了對方的將領,便能將對方的軍勢盡在掌握。


    綺世之所以在黃龍之中嶄露頭角,用她師父的話說,阿世這孩子對人性有一種天生的敏感。所以別人學兵法,眼中都是山川地勢,而綺世看兵書,滿眼盡是川流不息。


    她的謀略是活的,以無形破有形,以動態謀常態。


    所以她在記憶消退之際,能夠想到並且運用引魂之術,創天想的要把未來自己的魂魄拉到自己的軀體之中。


    綺世想到這裏,不禁產生了退縮之意。要知道諸葛先生可是比原來的綺世還要更勝一籌,自己尚且沒有達到原來的高度,隻怕一見麵就會落於下風。


    但此次自己前來,無非就是給先生一個交代。在她內心深處,始終有一個印象,對黃龍是懷有深厚的感情。


    “好,我們去見……先生。”


    她們在襄陽城南有一座小院子,安頓下崔琳和花蝶後,綺世和步練師就起身去古隱寺。


    古隱寺也算是百年古刹,地處於江邊的一座山丘上。亂世事多,因此香火頗為興旺。步練師不太明白,為何先生會安排在這裏。


    綺世有點領悟,這裏人多眼雜,但是也給細作交換信息創造了環境。越是混亂的場所,越是可以混水摸魚。從她和步練師走進古隱寺的第一步,她們肯定處在黃龍細作的監控之下。


    一個小頭陀走了過來,雙手合十,道:“兩位女施主請隨我來。”他的態度很祥和,而且篤定綺世和步練師的身份。


    綺世走在前麵,步練師在後,她們跟隨小頭陀穿過大殿,轉過院門,來到一處小院子中。


    在這裏,前院的喧囂忽然消失,才能感受到青燈古寺,晨鍾暮鼓,果真是個幽靜的好地方。


    就在院中的一顆梨樹下,正有一個男子手持掃帚,清掃著地上寥寥幾片落葉。


    他身高八尺,雖是一身布衣,卻氣度非凡。聽到綺世她們的腳步聲,男子轉過身,笑著對她們道:“我等你們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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