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又下起了雨,起初是瀝瀝小雨,然後突然轉為傾盆大雨,建安縣的街道上滿是水窪。


    好在綺世來的及時,沒有被雨淋到,此時她正和孫紹在陸謙府中等候。


    孫紹盤腿坐在客位,麵前的案幾上擺放著一杯煮茶,但是他卻沒有動一下茶杯。


    綺世在孫紹側後方跪坐,她直起身子,道:“公子,我在府門口看到有兩輛紅廂的馬車。”


    孫紹神情有些恍惚,道:“姐姐應該已經到了,我來遲了。”


    綺世沒有再言語,昨日她就從張一同的匯報中得知,陸謙府上最近采購了一批紅綢、紅燭等物品,還儲備了大量的酒肉。


    這其中的原因,綺世多半已經猜到,但她左思右想,還是無法與孫紹開口。


    畢竟,這並不是容易讓人接受的事情。剛才她聽孫紹說話的語氣,估計孫紹也已經覺察到事情的真相。


    所以她也就沒必要說破了,隻是低聲道:“公子,等會見了姐姐,記得介紹我。”


    孫紹的身軀微微一陣,他的語氣多少放鬆了些,“那是一定的。”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陸謙終於出現,他見到孫紹,麵帶笑容道:“雲漢啊,怎麽沒有喝茶。也罷,一會我們把酒言歡,今晚你就住在這裏了!”


    孫紹字雲漢,但是與他同輩的人少,平時也沒人喊他的字。丁奉對他很是客氣,直接稱唿他為公子。


    聽到陸謙叫孫紹的字,綺世也是一愣,按說兩家有血仇,就算麵子上要維係,但也不該如此親密。


    那就隻有一個原因,證實了綺世之前的推斷。


    孫紹也是瞬間想通,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伯言有意,我又怎會推辭。家姐何時到的府上,還請讓我們相見。”


    “你姐姐就在後堂,咱們一起去見吧。”陸謙竟要與孫紹攜手,同去後堂。


    孫紹卻沒迎合陸謙,他招唿綺世:“阿世,隨我去見阿姐。”


    陸謙“嗬嗬”一笑,收迴伸出的手,為兩人在前麵帶路。


    外麵的雨下的更大了,陸府的下人們紛紛在廊下躲雨。綺世路過他們時,著重留意了他們的衣著打扮。


    “二弟!終於見到你了!”


    他們剛進後堂,綺世見到一名貌美的女子從席上快速站起。她眉不施黛,端莊秀麗,看年齡比自己大不了兩歲。


    “姐!”孫紹這是動了真容,快步上前與那女子相會。


    綺世知道眼前這位女子便是孫紹的姐姐,名字叫做孫繡。去年由孫權做主,許配給顧家的長子顧昭為妻。


    可是好景不長,婚後短短三個月,顧昭英年早逝。在那之後,綺世就沒再關注孫繡的情報。


    孫紹遲疑了下,還是問道:“姐,你怎麽來建安縣了?”


    “嗯……”孫繡一時不答,倒是陸謙坦然道:“雲漢啊,主公已經將你姐姐許配給我,從此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孫紹晃了晃,險些跌倒,綺世握住了他的手。


    孫繡麵露緋紅,道:“二弟,你還好嗎?”


    “姐,我沒事。這真是件好事,我有點喜不自禁。”


    陸謙笑起來:“哈哈!好,那我們就快點入席吧!跟著繡兒一同到建安的,還有郡主。”


    陸謙口中的郡主,就是現任江東之主孫群的妹妹孫毓了。她也一同前來,必然是代表孫群參加陸謙和孫繡婚禮,或許還有其他目的。


    孫毓的地位在眾人裏最高,舉手投足間英氣逼人,看來是平日裏強勢慣了。


    在宴席上,綺世在孫紹身側服侍。孫紹的位置在陸謙的左手邊,正對著孫毓。而孫繡又在孫毓下位,所以孫紹並沒有什麽機會與姐姐說家常話,隻能詢問家中母親和小妹的近況。


    酒席過程中,以綺世的身份自然是插不上話。但不知為何,她發現陸謙看似左右逢源,招唿孫紹,又逢迎孫毓,但眼神卻不時投向自己。


    這斷然不是因為對自己感興趣,而是用了一種揣測的眼神。就在剛才孫紹介紹自己的時候,陸謙雖然表現出對一個侍女並不在意。


    但綺世能夠敏銳的察覺到,陸謙對自己絕非初次了解。他是一條非常隱忍的蛇,必要時會弑人的蛇。


    孫紹飲過三杯以後,便不再讓綺世給他添酒了。


    “郡主,伯言,我自上次征討山越後,身體落下病來,不得多飲。還請諒解。”


    綺世沒有想到孫紹說過要戒酒,竟然真的要踐行。此時在種場合下,他還沒有忘記與自己的約定。


    “哦哦,對對!雲漢征討山越有功,你不喝,我可是要敬你的!”陸謙一飲而盡,酒中苦澀自有他自己知道。


    孫毓突然道:“孫紹,聽說你為山越修了一座城,明天你帶我去瞧瞧吧!”


    郡主要去南平城視察,這是孫群的意思吧?綺世當然無法拒絕,就連孫紹也隻得應允。


    入夜,月半彎。


    酒席散後,孫紹終於有了與孫繡單獨相處的機會了。綺世為他們關上門,讓姐弟倆能夠說點悄悄話。


    就在門口守立的功夫,綺世猛然警覺,有人正在暗中窺探!


    這裏是陸府,綺世倒也不怕有人行兇,但這說明各方勢力對她和孫紹已經有所留意。


    降伏山越之後的下一步棋,就是要讓孫紹通過揪出荊州在建安縣的細作,舉起為祖父報仇的旗幟,前往廬江參軍。


    廬江太守周緒是孫羽的結義兄弟,必然會收留孫紹,到那裏就沒有人能束縛住孫紹了。


    此中的關鍵之處在於陸謙的態度,隨著環境的變化,原先的謀劃已不可用,這幾日綺世也在不停的修正策略。


    門突然開了,孫紹低頭走出,“阿世,我們走。”


    “好,好的公子。”監視他們的目光已經撤去,綺世連忙跟在孫紹後麵。


    雨已經停了,夜空中並無太多殘雲,


    孫紹早早便上了馬,他見綺世猶豫,探身抄起了綺世,將她抱到馬背之上。


    這下綺世成了在他懷中,麵對著孫紹的下巴。


    “啊!公子?”


    “別說話。”孫紹的聲音有些哽咽,他策馬揚鞭,座下的馬兒很快飛奔出去。


    綺世這才注意到,孫紹的眼圈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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