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五月初六,吳郡。


    自天剛放亮,就開始下起蒙蒙細雨。在府門內外都撐起了頂棚,並且有人不時抹幹地麵,保持靈堂內外的整潔。


    孫府的大人們在白麻下皆著甲衣,兵士嚴守以待,隻因吳郡的四大家族,顧、陸、朱、張均派人前來吊唁。雙方曾經兵戈相見,素有仇怨,所以不得不防。


    昨日,揚州牧孫策溘然離世,留下一妻一妾,一子兩女。


    一母同胞的弟弟孫權接任他的位置,成為新的江東之主。孫權一麵表奏朝廷,一麵操辦孫策的喪事。


    就在府內的長廊之中,一位女子身著麻衣,默默注視著靈堂門口。她雖然神色憔悴,鬢邊絲發隨風亂舞,但依舊掩飾不住她的傾城容顏,絕代芳華。


    “師姐,他們真的不讓你進去嗎?”在她身旁跟著一個小姑娘,此刻正憂慮的看著她。


    “阿世,別人忌恨你,你就不要強求。再說……我的使命已經結束,此時也該走了。隻是,我卻那麽的想再見他一麵……”


    淒淒素容,慘慘戚戚,女子說到哽咽,顯然是動了真情。


    “我要去找他們評理!”


    “綺世!你莫去!”


    小姑娘雖然消瘦,但行動卻很敏捷,她掙脫了女子的拉扯,向著靈堂奔去!


    靈堂外圍雖然戒備森嚴,但對內宅方向,卻沒什麽阻隔,綺世轉眼跑到靈堂之中。


    肅穆威嚴的氛圍,讓她止步不前,原先的滿腔勇氣,一時也開不了口。


    “這是誰家的孩子,快點出去!”有人低聲喝道。


    綺世毫不示弱,道:“為什麽你們不讓大喬姐姐進靈堂,她可是一直在外麵守著孫叔叔!”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有一個老婦人厲聲道:“孫翊!你怎麽還在愣著,還不快把那個女人趕出府去!”


    一位身材魁梧的年輕男子大步上前,從綺世身邊邁出靈堂,向著大喬走去。


    綺世心叫不好,想去阻攔,誰知有人將她的手臂捉住,要把她拉走。


    “放開我!”


    這人上唇蓄須,長相倒是有幾分文雅。然而綺世用力的甩了下,卻隻換來了手臂上的疼痛。


    “仲異叔,你弄疼她了。”這聲音多少有些稚嫩,綺世循聲望去,隻見從靈堂中走出一位少年。看樣子也就比自己大個一兩歲,披麻戴重孝。


    男子對他道:“紹兒,許多人都在看著咱們,行事一定要穩妥。她不過來還好,如今卻必須要讓你喬姨離府了。“


    少年朗聲道:“祖母,各位叔叔,我自是要維護母親的。但喬姨這兩年來並無過失,就讓她送父親一程吧。”


    他個子較尋常的男孩子瘦高,隻是在這個場合,依舊顯得勢弱。


    但他注視著眾人,話語中蘊含著堅定的力量。


    “唉!”老婦人歎了口氣,擺了擺手,便不再言語。


    束縛綺世手臂的手鬆開了,綺世來不及與這個少年答話,便轉身向長廊跑去。


    在長廊外麵,大喬迎出來,將綺世緊緊攬住。


    “阿世,師姐知足了。我們走吧。”


    “師姐……”


    綺世不情願的隨大喬離開,臨行前她迴頭望去,隻見那個少年已經轉過身,隻留給她一個背影。


    “阿世,他叫孫紹。師姐和他很要好呢!”大喬輕聲道,“他沒有福氣,他父親留下的位置,他怕是永遠得不到了。”


    “如果他要是能成為江東之主,那師姐就能重返孫家了吧!”


    “傻師妹,這世間如此之大,師姐去哪兒都行呀。今天,我就把這黃龍寶庫的秘密,全都告訴你……”


    黃龍寶庫?


    對,就是黃龍寶庫!步練師之前念念不忘的,便是黃龍寶庫!


    綺世猛然驚醒,一下子坐起來了。眼前是孫紹的側影,遠處是幽暗的密林。


    “阿世,你醒了!步練師說你大概會昏睡兩個時辰,果然準時。”孫紹就坐在她身旁不遠處,壓低聲音道。


    周圍隻有他們兩個人,綺世忙道:“現在是什麽時辰?小步呢?花蝶呢?”


    “她們混進主寨了,現在剛剛天黑一個時辰。我令丁奉隊上的人迴去了,他們還留在這裏就太危險了。”


    綺世定了定神,迅速將目前的局勢聯結起來。以潘臨為首的山越軍已返迴山中,花飛作為內應不知暴露與否,目前花蝶和步練師進入主寨,禍福難料。


    更危險的是,她剛才已經分析出陸遜的真實意圖。陸遜動了招安這部分山越軍的念頭,與其勾結的恐怕就是潘臨。


    真是一著不慎,就有滿盤皆輸的可能。


    綺世看中了山越軍的作戰能力,幾千兵民不分的山越人,總能選出兩百人的精兵。以這些人充作孫紹的部曲,將作為孫紹發家起兵的資本。


    同樣,陸遜經營建安縣後,最想得到的,也是這部分山越軍。


    這一刻,綺世頭次產生懊惱的想法:為什麽”自己“原先的記憶支離破碎,讓她現在才還原出全部的謀略。


    “快,我們要去主寨!”


    麵對綺世近乎無理的要求,孫紹沒有絲毫反對,他沉聲道:“阿世,你說我該怎麽做?”


    “公子,拿出你最好的儀態,我們去招降山越軍!”


    “好,我去。但是我們的籌碼是什麽,可以接受他們什麽條件?”


    “他們必須無條件效忠於公子,成為公子的部曲。至於籌碼嘛,暫時保密。”


    綺世說得輕描淡寫,孫紹可是竭力壓抑住自己情緒的波動。


    兩個人,一柄長刀,就敢闖精銳盡在的雞公寨主寨。


    終於,孫紹笑出聲來。他像似迴憶起往事,道:“阿世,從前是我記錯了。你不像大喬,倒是很像她身邊的一個人。當然,你不會是她。”


    綺世的眼眸閃閃發亮,然而她隻是微微一笑。


    兩人結伴而行,踏上了主寨前的山路,直到守寨的山民發現了他們。


    綺世的心突然揪了起來,她掛念混入山寨的步練師,生怕獲悉意外已經發生。


    “小步,我給你的這瓶桃花酒,你可知是何物嗎?”


    “阿世,你那時已經順利進入孫府,小心節外生枝。”


    “我的記憶在破碎,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所以這瓶引魂露,你必須要讓我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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