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為他們端上酒食,言明這是範周贈送。酒是自家釀的果兒酒,權當解渴之用,吃食則是兩塊方方正正的米糕,上麵淋了蜂蜜。


    這蜂蜜是稀罕事物,一般人若想嚐點甜滋味,多數也隻能去尋花蜜解饞。


    孫紹道:“阿世,不用管我,你吃吧。”


    對於一個從小環境中存在太多甜食的現代人,這等程度的誘惑對綺世完全不構成威脅。


    “我還是不了。”綺世猶豫再三,還是提醒道,“公子,這頭盔看上去多有破損,真的有競拍的價值嗎?”


    事實上她這句話純屬多餘,因為在計謀設定初期,她就從各方麵算準了孫紹的命門。


    當年孫策與太史慈不打不相識,在收服太史慈後,將明光虎麵盔贈與太史慈留念。


    這件事人盡皆知,此物一出,必然引起眾人瘋搶。


    一方麵,孫紹睹物思人,有不得不收迴的情懷。另一方麵,江東四大家族都有族人死在孫策手中,如果能得到此物,少不了要暗地裏折辱一番,好泄心頭之恨。


    整個江東,表麵上是孫家獨大,其實卻暗流湧動。江東豪族,真可謂是敢怒不敢言。


    綺世便是要從這一點上切入,逼孫紹負債也要買迴父親遺物,後續還有更進一步的計謀等著孫紹。


    一頭猛虎,隻有被逼入絕境,他才能夠覺醒。


    隻是若要眼睜睜看孫紹傷痕累累,現在的綺世自忖沒有那般厚黑心腸。


    “阿世,如果我不爭這口氣,那些江東豪族更會變本加厲。雖然有叔叔相護,他們不敢找我尋仇,但不妨礙他們對我身邊之人下手。阿世你太過單純,不曉得其中的殘酷。”


    聽到孫紹言辭懇切,綺世無語應對,這個亂世到底是吃人的,要生存下去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你昨天被人下毒,我很自責。這句話早上就想對你說了,誰知道你熬粥那麽長時間……”


    糯米糕散發出陣陣清香,誘人食欲,綺世終於伸出手,輕輕地撚起一塊米糕。


    原來孫紹認為,自己是因為接近了孫紹,而被江東四大家族毒害。而就這句話讓綺世心念一動,決定自己拆了自己布的局……


    等等,這是怪我熬粥熬糊嘍?


    綺世掃了孫紹一眼,孫紹感覺這阿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剛才這一眼,可是帶著掩飾不住的鄙視……


    綺世將米糕湊到鼻下,聞了聞,“店家。”


    一個酒娘走了過來,笑吟吟道:“客人有何吩咐?”


    “這嶺南的蜂蜜我吃不習慣,有沒有徐州的桃花蜜?”


    酒娘搖搖頭,道:“這裏和徐州相隔千裏,客人怕是吃不習慣也得習慣了。”


    綺世歎了口氣,道:“這江東的桃花,終究還是不如家鄉的綺麗。”


    孫紹還以為綺世思念故鄉,勸慰道:“阿世,不必感傷,我若負債累累,定會放你們離去。”


    綺世笑而不語,在她剛才與酒娘的對話中,已經將身份透露出去。她已經接手操盤,範周會策應她的行動。


    這時,酒肆中的人逐漸多了,拍賣正式開始。


    這明光虎麵盔,自然不能以孫策遺物的名義介紹,隻說是一件英雄古物,但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那是朱家、那是張家、那是顧家……”孫紹輕聲道,一一為綺世點明。


    綺世知道,他們攜帶重金,人人居心叵測。


    但如果孫紹在關鍵時刻站出來,在競拍出重金的情況下,言明這件頭盔的真實主人,那麽江東豪族十有八九會知難而退。


    如果有那不肯成人之美的,範周也會從中調和,最終促成此事。


    綺世看著孫紹,見他已經心無旁騖,全神貫注的盯著明光虎麵盔。


    酒肆掌櫃範周宣布競拍開始,價格在十斤銅起拍。鄭索已經趕來,將鄭春娘掌管的賬本取來。


    “五十斤銅嗎?”孫紹皺起眉頭,他也是頭一次清楚自己的家底。


    二百斤銅,這是綺世在計謀中設定的價格,孫紹會因此背上一百五十斤的債務。


    為了控製孫紹,這種代價卻要讓鄭春娘、鄭索和夢融承擔。尤其看到孫紹愁眉不展的樣子,她更加於心不忍。


    她在黃龍門中身居高位,早已無法脫身,但不代表她要受人擺布,即便這個人就是曾經的“自己”。


    “十五斤。”已經有人出手了。孫紹還是那副泰然處之的樣子,但內心已經開始焦躁了。


    終於他舉起了手,朗聲道:“三十斤。”


    很快就有人報價四十斤,孫紹的表情已經十分嚴肅,再報一次的話……


    “鄭索,去找酒肆老板,請他作保,我要借……”


    孫紹一咬牙,話還沒說完,綺世已經站了起來。


    “五十斤銅。”


    她的聲音婉轉清脆,又生的清麗俊俏,所以這一起身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緊接著,還沒等其他人加價競拍,範周宣布競拍結束,明光虎麵盔歸孫紹拍得。


    孫紹瞠目結舌,其他競拍者可不幹了,他們紛紛向範周抗議。


    “諸位,聽小女子一句!”


    綺世竟然走到了酒肆中央,高高舉起右手,指向上空。


    “明人不說暗話,這虎麵盔是何人之物,難道諸位不清楚嗎?如今由我家公子競得,也算是物歸原主。如若真的被你們拍下,迴頭傳到建業的主公耳中,不知他會作何感想?”


    這些話殺人誅心,全都是江東豪族不願挑明的真相,惡心孫策事小,引起主公猜忌可是大事。


    但隻要範周不鬆口,頭盔的真實來曆便存疑,這個理由便站不住腳。


    誰知範周一臉歉意,朝著大家拚命作揖,請求此事到此為止。


    江東四大家族以陸家為首,如今陸府的人沒出麵,大家也隻能作罷。隻是範周得罪了江東豪族,怕是在建安縣待不下去了。


    綺世取下明光虎麵盔,來到孫紹身前,“公子,咱們迴去吧?”


    孫紹低聲道:“太冒失了,如果店家不替你撐腰,怕不是要把在場的人得罪光。”


    “怎麽?替你省了錢,還要埋怨我?”


    “這倒不是,我……我要感激你。”


    綺世微微一笑,踮起腳尖,湊到孫紹耳根,用細不可聞的聲音道:“公子,以後感激我的地方,還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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