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星空之行後,我的腦海裏出現了一段記憶,一段我死了的記憶。時間、地點、人物、對話、情節、痛苦都清晰無比。


    李決死了,那女孩是在騙他,讓他過去找她就是一個圈套,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我要殺了她,要殺了她!還有溪閣,我要你們滅門!


    但我是個凡人,我做不到!宗主他能做到,他們能做到……


    我顫顫巍巍的走出神仙洞,那段記憶裏,宗主和我對峙,葉長老在旁邊看著,手裏提著胡長老的屍體——他們好像是要從我這裏拿走什麽,那我就給他們,但要讓他們把害死李決的人全殺了!


    我一路前行,走到宗門府前。


    一把劍以不可思議的極速飛了過來,將我的兩根小腿齊根斬斷。


    我的上半身跌倒在地,雙眼驚恐的看著我的與身體分開的腿。“嗯啊啊啊啊啊啊!!”


    我雙手抱著鮮血淋漓的大腿,無法忍受肢體被斬斷的痛苦而哀嚎著。劍的主人是宗門的一個新進弟子,剛才在附近散步,不知為何自己的佩劍突然脫離劍鞘以他所無法追及的速度飛走。他趕到這裏的時候看見了哀嚎中的我,便驚慌的拿出一枝杏枝向杏林發出位置,再立刻趕過來用靈力為我止血。


    ———


    宗主府內,眉心處有顆痣的男人身穿黑色長袍,嘴裏叼著根先代遺留下來的卷煙,躺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聽著樓下的哀嚎,望向窗外的天空。修行至今,他經曆過許許多多的死裏逃生,看到過數不盡的生死相隔,他深知生命的重量。


    所以他最厭惡的就是主動放棄生命的人。


    “你的命無法當做籌碼,你又決定不了。”男人自語道,“就收你兩條腿好了。”***起身,提起掛在牆上的長劍。長劍黑柄黑鞘,已陪他征戰三百餘年,男子從不用它斬無名之輩。


    這次要去斬殺第一殺手組織溪閣的頭目,分量很重,不會有辱此劍。


    走到窗前,男子輕輕的說:“畢竟欣賞的後輩死了,我也很生氣啊……”說完,男子飛到窗外,再爆發全部靈力,向西電射而去。


    先到沙漠找水沁宗討要說法,收集女孩的信息好好分析一下她是否參與了製定這場圍殺……


    再滅了溪閣!


    ————


    杏林的醫療修行者正在對我做斷肢接續處理。在昏沉中,我聽見了從高處傳來的一聲巨響,以及伴隨這之後越來越遠的音爆聲……


    ————


    今天,我收拾著屋裏的東西。


    超大地圖我已經送給胡長老,並標了幾處離北地十萬八千裏的地方與他說這幾個地方三萬年前有異相現世,也許會有天材地寶在其中孕育,早去早得。胡長老當時笑得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說高老弟真是義薄雲天,我說客氣客氣,他又說要帶我一起,讓我見見外麵的世界,我說不用不用。


    按照那段記憶,他繼續待在這裏會死。


    我拿起門口放著的木板,嘴裏突然吐出一口帶著碎肉塊的鮮血——大概是天道對我改變了一部分結果的懲罰。


    一切準備妥當,我換上了我剛蘇醒時穿的老家的土布衣服,這是我對家鄉的念頭,天下隻此一件。


    我拿著酒和茶,去找金角,金角當時在辦公,看到我來了有些驚訝,“我們好久沒見過了”他說道。他讓我進了辦公室。這裏人很多,金角是他們中的一員。我把茶遞給金角,金角笑著接過茶杯……


    我不禁有些恍惚。


    我又陸續找了當年的朋友們,有事的喝茶,沒事的喝酒。


    其中一個女孩雙手端著茶杯,沒喝,就靜靜的看著我。


    “你要走了?去哪?”女孩問。


    "去西邊的沙漠種樹,去東邊的沿岸填海,去東北挖走大山,去西北草原養鵝。"


    “你這……”女孩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雙方的交情這些年已經淡了,她剛才也隻是出於女生的敏感才問個問題。


    對麵坐著的這個原本一樣年輕的人,不知不覺就長了些白發。


    ————


    我帶著木板,敲了敲,屋裏麵的人聽到可聲音出來迎接我,正是那把斬斷我雙腿的劍的所有者常樂。“您來了啊,我……”他說著說著就低下頭,還對那天的事心懷歉意,畢竟剛加入宗門自己的佩劍就重創了前輩,又還是個孩子,自責是正常的。我又安慰又打趣他說:“不要過意不去,當時如果不是你反應快,我這個’菜雞前輩’就要失血過多而死了。”“前輩您千萬別這麽說……”


    這個特別看重禮節的後輩讓人自然而然的產生些好感。我提了提手中的酒壺,問了句:“會喝酒嗎?”“沒喝過…”常樂撓撓頭。


    溪閣被滅門了,宗主親自審查那個女孩,最後判其為無辜,但她身後的家族被斬了一半,那些人參與了襲殺計劃。


    根據根據看到宗主攻破刺客組織目擊者的描述,天機樓重新評定其為本洲修行者戰力第三,而他修煉至今不過四百載,第四名修行已有八百餘年。他應該是想借這次清洗警告世人:“你無緣無故殺我宗一個弟子,我滅你一門。”不然的話怎麽可能還剩下目擊者。


    離開常樂的房屋,天已經黑了。我渾身酒氣的走在去往冰洞的路上,故事開始於那裏,也該結束於那裏。我習慣性的看向天空,突然感覺身體有些昏沉。


    在昏暗的冰洞中,我盤腿坐著,仰頭看向頭頂的冰鏡,冰鏡裏的倒影也仰頭看向我。我不想死,我深知生命的寶貴。


    ———


    腳步聲響起並越來越近,冰洞慢慢亮了起來,光芒在通往洞穴的道路上的冰麵上折射照入洞穴。我的唿吸不受控製的急促起來,一個人慢慢出現在了我的視野中。


    我的瞳孔猛的收縮。


    他的手臂,有火焰狀的雲紋。


    “你她媽……”我弓腰起身,從嘴裏逼出這幾個字。


    “物盡其用而已。”來人答道。"原本以為你已經知道了,看來天演級別的算洐得出的結果也有遺漏的地方。"


    我盡可能的讓自己保持理智,可身體還是在憤怒的發抖。


    “你要什麽?我這個凡人能給你什麽?三萬年前的記憶?冰凍長生的方法?與某位存在的關聯?”


    “那些我都不感興趣。事實上,我對你的一切都不感興趣,要你去死的……。”


    宗主拍了拍手掌,林長老毫無意外笑著的出現在此地。


    不過他手中抓的是一根拐杖。


    看來我真的改變了部分結局。


    “讓我講多俗啊,宗主真是’豪傑’,不願墜了一絲威名。”林長老笑著搖了搖頭,繼續說:“我們需要讓你代替宗主去死。”


    看我不說話,他又說:“想死個明白嗎?”他笑得更燦爛了:“我偏不讓你死個明白,麻煩你了宗主。”老人用手遮住眼,似乎是不忍心看接下來的景象。


    我突然感覺身體有什麽不一樣了……


    ———


    “撲通”一聲。


    高人的屍體倒在地上,旁邊右手雙指尖夾著一張帶著血絲的網的男人眼神有些複雜地看著這具剛剛被他抽離靈脈的身體。如果這個凡人不死,自己就將一直處於被“那位”暗中惦記的境地,生命將會一直受到威脅。


    老人急忙飛過來,用雙手托住那張“網”,細細撫摸,欣賞著其透明中帶著簡約的美,若再細細觀看,上麵還有雲紋浮現。


    “真美啊……”老人滿臉陶醉道。在昏暗的洞穴中,靈脈發出了幽藍色的光。


    “這張仙靈脈看來有些特殊。”男子看著手臂上光芒暗淡了許多的的雲紋皺著眉頭說道:“仙靈脈不應該能壓製住神體。尤其是在今天,星相對仙靈脈有特殊的壓製,第一次經曆此星相的活性仙靈脈會格外溫順,不然我們也不會等到今天。”


    老人沒有說什麽,一方麵注意力被仙品靈脈吸引,另一方麵男子在這個領域中應該是世界上最具有權威的人了——畢竟他本就身懷仙品靈脈,如今又以不知名的法門獲得了原屬於火神體的神性。


    老人收起仙靈脈,男子手臂上的雲紋重新閃耀。老人突然想起來為了讓高人安穩些,讓召殿騙他說他是下中品靈脈,現在想起來有點想笑,萬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到死都認為自己沒有天賦。


    “恭喜,不用再擔心了。”老人向男子抱拳。


    男子沒有說什麽,他向老人擺了擺手。老人知道他要做什麽,不做多留,出洞而去。


    “某位存在?是冰凍他的存在嗎?”老人在趕往“那位”所在地的路途中思考著高人剛才的話。


    轟隆一聲,是從冰洞的方向傳來。老人轉過頭看向冰洞,冰洞表麵上完好無損,但老人知道冰洞內部和周圍百裏甚至連地下的部分仙脈都被男人“清掃”了一遍,再將其複原,為的就是防止意外發生。


    沒有這份謹慎,男子活不到現在。


    ———


    仙脈遺跡,極北源地。


    一個穿著水藍色長裙的女子“看著”男子的一舉一動。


    “要不要這麽又暴力又仔細啊老哥?我靠這不是仙術嗎?!臨走前還留了幾座陣法看著?你這麽吊為什麽要怕那個縮頭烏龜啊?隨便找個地方藏起來修煉個千八百年不是吊打它嗎?”女子有些頭疼,這個人類和她想的不一樣,太過謹慎,還過於強大,讓她多費了許多力氣,還付出了點代價。


    “唉,我對你可算是盡心盡力了啊,這你要是不接受我的委托就過分了。”女子低下頭,看著掌心處緩緩凝聚的靈光喃喃道。


    靈光凝聚而成的麵部,正是剛剛"死去”的高人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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