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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這廂風流快活著,卻不知自己姐妹們,正在淡客居內度日如年。


    真真大約未料到淡客居內有此陣仗,又不敢多問,隻得小心翼翼地繞開諸懸玉使女。眾懸玉使女見得她來,臉上多生傲色,真真看在眼裏,隻在心底冷笑,但向蘇靈兒揖道:“媽媽讓婢子問姑娘的好。”


    蘇靈兒“哼”了一聲,沒有說話。真真深知蘇靈兒脾性,更不肯在此多耽擱,道:“媽媽讓婢子跟姑娘說……”她暗暗抬頭瞧了瞧蘇靈兒,見得麵色緊繃,便知她耐心無多,忙道:“媽媽讓婢子跟姑娘說,那上官清,在天香樓!”


    蘇靈兒“霍”地起身,狠狠盯著那婢子,咬著牙,一字一句道:“你說什麽?”


    真真被蘇靈兒瞪著,渾身汗毛直豎,咽了咽口水,又抿了抿幹燥的唇,道:“迴姑娘,上官清,在天香樓!”


    眾懸玉使女聽了,盡是不信之色。白露急道:“果真是他,不會看錯?”蘇靈兒亦緩緩坐下,閑閑若若接過茶杯,輕輕抿了口茶。


    真真隻好道:“婢子自幼時便跟著媽媽,是見過上官清的。他除了兩鬢略有些斑白外,與當年竟無二致。”


    “是麽?”蘇靈兒有些出神,卻也不過刹那,複又狠狠瞪著諸懸玉使女,咬牙切齒道:“好,好,好得很!這便是舟毀人亡?”


    眾懸玉使女皆暗自心慌,未及求情,蘇靈兒斷聲喝道:“合兒,去天香樓,將那上官清與我請來!”


    合兒微有怔色,立時便明白過來,朗聲道:“是!”她當即領命,喜滋滋與真真往天香樓而去。


    眾懸玉使女麵麵相覷,各自墜墜不安著,隻聽蘇靈兒道:“若果真是上官清,我這裏也留不下你們了,都去清明那兒罷!”


    此語既出,懸玉使女盡皆花容失色,忙磕頭請罪,直磕得額頭都破了,蘇靈兒依舊不為所動。


    懸玉使女苦求蘇靈兒不表,卻說清明看似從容,心中早已焦灼不堪。蘇靈兒深知上官清本事,是以甫一聽聞上官清重現江湖之事,當即派出十六位懸玉使女。懸玉使女個個皆是能獨當一麵的人物,一次便幾近傾巢而出,竟是從未有過的事。清明隻道上官清必死無疑,卻不想他突然來到天香樓,怎不教她恐慌。


    “這位相公不知該當如何稱唿?”她想盡辦法與他周旋。


    “在下姓湛,湛若水。”湛若水笑道。


    上官清化名湛若水歸來,自是為了逃過朝廷耳目,無奈才在蜀中現身,便被蘇靈兒探知。他對蘇靈兒的本事,越發地刮目相看了。


    原來湛若水在三峽力敵眾懸玉使女,致使毒發。毒發之前,他拚著最後一絲理智,將孟飛與船工扔了出去。孟飛與船工自安然無恙,船卻撞上了暗礁。眼見他是舟毀人亡,沉入江底了,不想落水刹那,湛若水被刺骨的江水一浸,胸口四肢的疼痛竟輕減了許多,神智竟恢複了幾分清明。在暗流將他拉入水底之前,他深吸口氣,隨波逐流,竟憑著好水性與運氣逃出暗流漩渦,撿迴一條命來。


    這些過往,清明哪裏得知,隻眼珠一轉,吃吃嬌笑道:“湛相公今兒是第一次來天香樓?真真是貴客呢!”


    她這番作派,青樓女子慣常使之,偏引得旁人側目。需知這長袖善舞、八麵玲瓏的女子眼界奇高,多少人銀錢耗盡,裙下稱臣,也未必能讓她正眼瞧上一瞧。此番她竟投懷送抱,自然教人吃驚不已。清明不理眾人,徑將湛若水帶入了自家房中,將孟飛關在了門外。孟飛與湛若水形影不離,哪裏肯依,當場便要發作,倒是湛若水止住了他。


    清明板著臉假嗔道:“你是多久沒踏咱這門檻了?”


    “不長不短,二十年而已。”


    “一去二十年,音信全無,好狠的心呢!”乍聽之下,頗似情人之間互訴衷曲。清明又道:“卻不知這些年學了哪些長進?”


    “長進沒有,倒贏了個青樓薄幸名。”湛若水淺淺地笑著,麵色溫柔,眼橫風流。


    “哈哈哈哈哈……好個青樓薄幸名,真真隻有你這薄情郎方才擔得。”清明仰天長笑,卻是又氣又惱,纖纖玉指連連戳他額頭,嗔道:“一把年紀了,說話還是沒個邊兒。若教她聽見了去,不知又要置下多少閑氣!”清明口中的“她”是蘇靈兒。


    湛若水隻是淡淡一笑。清明察顏觀色,看出湛若水心中頗有不快,心下很是痛快得意,又笑道:“看情形,應是才迴的揚州,可去看了她來?”


    湛若水凝神看著清明,驀地笑了,慢悠悠道:“以你們的能耐,竟不知我已迴了揚州?真真是奇事。”


    清明麵色一紅,狠狠捶打湛若水,惱道:“好沒意思。”一雙手慢慢往上攀,陡然掐住他脖子。湛若水沒有防備,被掐得喘不過氣來,咳喘連連。清明嬌笑依舊,隻是媚中帶厲,陰惻惻道:“咱們要殺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老實說罷,你來找我,可是為複仇而來?”


    湛若水苦笑,奈何說不出話來,隻得搖頭。清明麵有疑惑之色,顯是不信,笑道:“少來唬老娘,可別忘了,當年害你,老娘也有份!當年我們瞞過了你,如今你卻是知道了,她是你那大仇人弘相爺座下的紅人。嘿嘿,你肯放過我們麽?”清明逼迫甚緊,見湛若水半晌不說話,隻拿眼瞅著自己雙手,才知他被自己掐得說不出話來,又見他滿麵通紅,心下懊悔不己,趕緊鬆開了雙手。


    湛若水得了自由,隻深深地喘氣,清明冷眼看著,哼道:“果然越發地沒出息了,連這也受不住麽?”


    湛若水透過氣來,苦笑道:“是沒出息了,不然就不會巴巴來求你了!”


    “求我?可是我聽錯了,青帝竟開口求人,且求的是害他之人?”清明似聽了天方夜譚,竟自愣了愣,眼珠一轉,瞅了瞅他頭頂銀簪,又道:“說罷,求我何事?”徑自伸手拔下那根簪子在手中慢慢轉了。


    說是銀簪,卻似銀非銀、似鐵非鐵,泛著清冷的光輝,若波光流離。簪子長約摸三寸許,頂端花瓣桃花模樣,栩栩如生,甚至連花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枝幹盤根錯節,仿若是真的經曆過風雨的桃幹一般滄桑。仔細看了,才知它處處巧奪天工,極盡精巧之能,若非名家,否則斷然做不出這般惟妙惟肖來。


    湛若水便附耳與她說了。清明一徑聽著,一徑拿眼瞅著他身後的孟飛,末了哼道:“就為這麽個人,你竟來求我?你自己便不能周全他麽?”她是越發懷疑湛若水前來的動機,想了想,麵色一變,欺身向前,手中簪子直直抵住湛若水的脖子,厲聲道:“說,你來天香樓,意欲何為?你若不肯說,信不信老娘再給你下一次阿耨多羅?就不信你躲得過第一次,還躲得過第二次!”


    湛若水深深地歎了口氣,柔柔道:“你也知道我中了毒,哪裏還有複仇的念頭?何況,我也從不怨你,哪會害你?”話音剛落,湛若水便覺抵著脖子的簪子略鬆了鬆。


    清明眼中有不明的情緒掠過,隻是一閃而逝,快得教人難以看清,神智亦很快清明。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簪子深深嵌入湛若水皮肉之中,滲出血來,冷冷道:“我不信!”


    湛若水道:“你會信的。我活不久啦!”


    清明倒吸了口涼氣,眼中竟湧上了水氣,氣恨道:“阿耨多羅是立時要人命的,偏你好端端活到現在?你麵色行動如常,哪似中毒之人?哪有人自家咒自家的道理?我竟不知你得了怎樣的奇遇,竟然大難不死!”


    湛若水笑道:“我也不知是何緣故,明明是中了阿耨多羅之毒,偏偏苟活至今。你還記得,當時在碣石山上,她也說此毒是立時要人命的,偏我還與她說了那許久的話,奇也不奇?這些年我反複思忖,百思不得其解,想來想去隻有一個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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