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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姨一語不發地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她的眼睛清澈如水,仿佛很沉靜地望向窗外,不知道她現在內心裏想得是什麽。不過,在我的眼裏,她的內心似乎從來沒有一絲波瀾,永遠沉著和冷靜。


    可我的心情則無法像她那樣冷靜——芙蕖、莫清言和老許他們三個人仍然處在水深火熱當中。我的心其實早已焦急如焚,但在雪姨麵前,我還是要強壓住我的焦慮與不安,絕不能失態。


    就在這時,雪姨拿起了她的手帕,用指尖微微地拱起一個尖,輕輕地在自己的眼睛旁點了一點。這一刻我才發現,雪姨清澈明亮的眼睛裏漸漸添了幾點淚光。


    羅侍衛從盒中那根金色細繩取了出來,綁在了我的右手手腕,並且打了個死結。


    雪姨的眼神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窗外,她深吸了一口氣後,溫柔地對我說道。


    “這根繩子,隻能用一次。小瓊,你必須看準時機,隻有在關鍵的時候!再生死攸關的時候!才可以用,知道嗎?”


    “好的,雪姨,我知道了。”


    “嗯……”


    “雪姨,謝謝您。”


    “跟我道什麽謝,你已經……為這個鎮子做了血多。反倒是我才應該跟你說聲,謝謝。”


    “不用的,不用的。這都是我自願的。”


    “小瓊……”雪姨突然轉過身來,雙眼憂慮地看著我,對我說,“有一樣事情……我想拜托你。”


    “什麽事?”


    “我希望你……拜托你……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傷害惰兒,真的不要傷害他。他不是這樣的。”


    雪姨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是最用真誠的語氣對我說的。我楞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她。雪姨看我不迴答她,她繼續說道。


    “真的不要傷害他。拜托你。”


    “傷害?我們從來都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是他一直在傷害鎮上的居民,一直在傷害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


    “對啊,芙蕖、老許、莫清言他們都是我的朋友,現在他們還在外麵生死未卜。”


    “我當然知道他們是你的朋友,小瓊。可我……我是看著他們長大的,在我眼裏,他們都是我的孩子,都是我的寶貝。”


    她的話像一根針,紮進了我的心。


    “雪姨……”


    “看到他們今天這個樣子,我的那個心啊,好痛,真的好痛。我懇求惰兒不要傷害自己的同伴,可他不聽,非要步步緊逼,我真的……不想看到他有一天醒悟過來的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如果他……一直都醒悟不過來怎麽辦?”


    “他會醒悟過來的,總有一天他會醒悟過來的。隻要……隻要你必須找到奮兒!”


    “奮兒?勤奮?雪姨您知道他在哪?!”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奮兒在哪。可我最近心裏總會想到他,好像他就在我的身邊,好像……他要告訴我什麽事情一樣。”


    “雪姨……”


    “小瓊,你答應我!答應我好不好!我的兩個兒子,我已經失去了一個,我不想再……再失去另外一個。”


    看見雪姨一臉悲傷的樣子,我知道,我應該答應她了。


    “好吧。雪姨,我可以答應您,可是我還是有條件的。”


    “什麽條件?”


    “如果懶惰傷害了我的朋友,傷害了我,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懂,這麽久以來,我已經不求他人的原諒了。可如果惰兒再做不可原諒之事,作為母親,盡管再心痛,我也不會替他求饒的。你就盡管,做你想做的便是。”


    “好,雪姨,我答應您。我希望……它不會發生。”


    “如果奮兒在的話,一定有辦法!一定能讓他從歧途上拉迴來。”


    “那雪姨……您的意思是我們隻要找到勤奮,就可以打敗懶惰了?”


    雪姨眉頭微微緊皺,很驚訝地看著我。她的雙手開始不自覺的顫抖著,手帕從她的指尖滑落下來,我伸手過去接,可是她的手帕輕得一點點風動,就飄遠了。


    一滴淚水掉落在地上,散開成水花。


    雪姨的聲線已經完全顫抖了,她很艱難地說出那一個字。


    “……是……”


    雪姨用手擋住自己的臉,情緒已經失去控製了。羅侍衛把雪姨攙扶進了房間後,隨後告訴我可以離開了。


    我步伐沉重地走向門口,好像無意間說了不該說的,什麽叫找到勤奮就能打敗懶惰,我怎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真是腦子搭錯線了。在這樣一位偉大的母親麵前,她的兩個兒子相爭相鬥,肯定是她最不願意看到,也肯定是讓她最痛心的事情了。


    我十分懊悔地走出房子,羅侍衛輕聲地關了門。


    片刻的安寧終將過去了,不息的烽火仍在繼續。


    ……


    “小瓊?小瓊?!”老許激動的聲音轟炸了我的耳朵。


    “瓊姐姐?你在哪?”


    “小姑娘?隊長要不我過去找找?”


    自打我一出了院子,納米服就從胸前的裝置蹦出來,他們的聲音全灌進我的耳朵裏。


    芙渠和莫清言激動的聲音也在我的耳邊轟炸起來,我的腦袋被他們混亂的聲音攪得陣陣痛,我趕緊在身上找能不能讓他們音量小點的按鈕。可我摸了自己一身,也沒找到能降低他們音量的地方。他們雜亂的聲音讓我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十分糟糕,於是,我撕心裂肺地對準通訊裝置吼道。


    “我在!我在!我在!”


    一瞬間,世界都安靜了。然而,安寧並沒有持續太久,他們又開始東一句西一句地問起來我的情況。


    “安靜點!安靜點!你們一人一句問行不行!”


    “瓊姐姐,你發生了什麽情況?剛剛係統一直下線,聯係不上你。”


    “下線?”


    “對啊,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剛剛在雪……”


    我的通訊係統下線了?我查看了一下——沒有關閉通訊係統啊。我迴憶起剛剛跟著羅侍衛去到雪姨家裏的情況,雪姨家門上,好像有一條藍色的光帶。我走過那光帶,納米服自動收迴,可能當時信號也被屏蔽了,所以我在裏麵這麽久也沒有聽到他們唿叫我。這樣看來,雪姨是私底下找我,並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吧。


    “怎麽了?”


    “沒事,我剛剛在學著用那個遠控模式嘛,可能自己瞎弄,把通訊係統給關了。不好意思啊各位。”


    “噢?真的嗎?”


    “是啊,我還想著怎麽你們一點音訊都沒有呢?原來是自己關了。哈哈。”


    “那好吧,瓊姐姐,你要注意安全。”


    我找了一個安全的圍牆躲著,抬起頭來查看頭頂上的情況。此時,懶惰竟然坐在了半空之中,就坐在一開始出現的那張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用手頂著微微傾斜的頭,正打著瞌睡。


    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心想,難怪他叫懶惰呢!在這麽緊張的情況下,還能打著瞌睡,要麽是他對自己的機械很有信心,要麽就是懶得搭理我們。這兩點,我更傾向於後者。


    而芙渠此時也沒有在天上,莫清言和老許他們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懶惰的那個機甲,俯身平行於地麵飛行著,兩眼發出一種藍色的光線,在掃描地上的情況,看情況應該是在找芙蕖。我擔心地問起他們的情況。


    “芙渠妹妹,你們什麽情況?”


    “很不樂觀。”


    “你們的位置在哪?”


    “我現在躲在一家房子裏麵,我的裝置沒有能量了,需要休息一會兒。”


    “老許呢?莫清言呢?”


    “我們正在組裝大炮呢!”老許很輕鬆地迴答道。


    “大炮?”


    “小瓊,這可是我們的大招啊。”


    “你們的大招原來是組裝一台大炮啊。”


    “哎呀,你好像很嫌棄的樣子喔,我告訴你啊,我們這台大炮什麽東西都能打穿!厲害著呢!”


    “對,小姑娘,不要小瞧我們,這台大炮威力很強大。可是這台大炮需要三個人的零件組裝,現在就缺隊長的了。”莫清言說道。


    “我真是走不開,瓊姐姐,你能過來幫我拿過去嗎?”


    “好啊,我當然可以,你在哪?我現在立刻就過去?”


    “瓊姐姐,你一直看不到我們的位置嗎?”


    “我看不到啊!”


    “右手手臂,你滑動一下,就可以看到一個屏幕,裏麵有很多功能。”


    我看著自己的手臂,心裏滿是疑惑。我用手指輕輕地摁了一摁自己的右手手臂,沒有反應;在手臂上向左滑動一下,沒有反應;向右滑動一下,依然沒有反應;向下滑動一下,還是沒有反應;向上滑動一下,終於,一個小屏幕環繞我的手臂一圈,正對著我。


    我在屏幕上隨意的滑動,點開了一個選項,裏頭寫著一句“顯示隊友位置”。我毫不猶豫的點了它,點開以後,我的眼前,我的眼罩上,出現一行“正在載入…”的字樣。僅僅過了一會兒,一個小箭頭標識在上麵,我扭了扭頭,就看到了幾個紅色的人影,一個蹲在,兩個站著,顯然蹲著的那一個就是芙渠,另外那兩個就是老許和莫清言。


    “我看到你們了,我現在就過去了。”


    “你小心一點。”芙蕖再次叮囑道。


    我蹲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向前行,同時也要躲開懶惰那台機甲的掃描。我走著走著,忽然間想起來,我們好像少了一個人,阿力在哪?我環顧了不同的方向,都沒有看到他的影像,從剛開始他就不見了,他到底去哪了?不管了,找芙蕖要緊。


    我和芙渠的距離不算遠,但是為了躲避那個機甲,我們兩個人都在移動著。我左拐右拐,拐了無數個彎,有時候甚至要翻過圍牆穿過別人家的院子,進到房間裏麵,躲在別人家的灶台裏。等我再出來的時候,我已是滿身灶灰,等拍了一排自己身上的灰土,再繼續往前走。


    等我再見到芙渠的時候,她的情況遠比我的想象糟糕,她躲在一個小倉庫的幹草堆裏,身上的納米服滿是傷痕,甚至有一些地方已經完全脫落,底下的皮膚顯露無疑。可想而知,懶惰的機械武器是多麽厲害,在我眼裏如此厲害的納米服,也抵擋不住它的摧殘。


    我立即上見查看芙渠的情況,想知道她有沒有受傷,她輕輕地推開我,接著撥了撥身上的灰土,才讓我靠近她。我很焦急地問道。


    “你怎麽樣?有受傷?”


    “受傷倒沒有,你呢?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反倒是你,我比較擔心你。”


    “我還能堅持,隻不過我的納米材料快用光了,可能……”


    “打住,別說不吉利的話。你用我的可不可以,我把我的給你。”


    “不用,瓊姐姐,你要保護好自己。來,我把我那一部分交給你了。”


    芙渠用手點了一點胸口的裝置,裝置從中打開了一個小洞,芙渠把手放在裝置的麵前,一個小東西,從小洞裏噴射出來,穩穩地落在她的手掌心。她小心翼翼地將這個小東西遞給了我,我雙手接了過來,我仔仔細細地看著它,這麽一個小東西要怎麽做大炮呢?


    “就……這麽小一個?”


    “嗯,沒錯。我們將它縮小了,好隨身攜帶。你把它交給他們,他們會弄的。”


    “好吧,那我現在就拿給他們。”


    “好,你快去。”


    我將這個小東西緊緊地握在手心,轉身就往外走,這時,芙渠叫住了我。


    “嘿!”


    “怎麽了?”


    “我們……可以擁抱一下嗎?”


    “擁抱?”


    “嗯。”


    “好吧。”


    我轉身向芙渠走過去,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我能感受到她的體溫,她並不像其他人那樣溫暖,而是冰涼的。過了一會兒,芙渠才鬆開她的手。


    “瓊姐姐,你要注意安全。”


    “你也是。”


    “快去吧,他們估計等急了。”


    我們再沒多說一句話,我就即刻動身向老許和莫清言的位置跑去。


    “老許?莫清言?我現在就過去你們那邊。”


    “好的,小瓊,我們在地底下,你過來的時候要千萬千萬注意地麵。”


    “啊?為什麽?”


    “我怕你不小心摔下來,把牙齒都磕出來,哈哈哈。”


    “……”


    “小瓊,去哪啦?”


    “去你個大頭鬼。”


    我憂心忡忡地向他們的方向走去,頭頂上的那個機甲搜尋的更加快速,可我的心不知道為什麽忽然間很沉重,好像……不好的事情就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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